白落裳踏着青石板路往前走,再走不远便是他来时的地方,县衙的牢房。他本不愿意回去,又不得不回去。 秋离凤静静的坐在牢房里,闭着眼睛,好像是在睡觉。 听见动静,他也只是微微睁开了一下眼睛。 即便是风华绝代的他,在这种地方看去,多少也显得有些狼狈失色。不过,那张脸依然是白落裳见过的好看的脸。 觉得这张脸好看的可不只有白落裳一人。 悄悄躲在暗道里的一个肥嘴衙役正在吞口水,他几乎已经认定了狱中关押的那个美人其实是个扮做男装的女人,因为男人不可能会长得那么好看。 另一个黑皮肤衙役看不下去,就在身后推了一把,讽刺道:“你小子先把口水擦一擦吧,对着一个男人流口水,你是不是有病!” 肥嘴衙役翻了翻白眼,反讥道:“你少说我!你自己还不是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再说,你真以为他是男的?” 黑皮肤衙役奇怪道:“不是男人,难道还是女人?” 肥嘴衙役重重的哼了一声,“看那一身的细皮嫩肉,绝对是女人才生的出来。” 黑皮肤衙役半信半疑,“的确是嫩,就算是女人,也未必能生的出这么嫩的皮肤。” 白落裳突然觉得很想笑,但他笑不出来。他知道秋离凤不是一个大度的人,他很清楚秋离凤是一个爱计较的人。 平时别人多看了秋离凤两眼,都会被他挖掉一双眼,现在有两个人在他面前不只老看着他,还动嘴说了一些他绝对不会喜欢听的话。 白落裳知道,这两个人不仅会被挖掉眼睛,还会被挖掉舌头。 但是,直到他走进牢房,他也没看到秋离凤打开眼睛,秋离凤似乎是睡着了,不过白落裳知道,他并没有睡着。 白落裳看着秋离凤,并没有开口说话。秋离凤却自己打开了眼睛,淡淡的扫了他一眼。 秋离凤的手边正摆着一碗气味可疑的汤,秋离凤没有看过那一碗汤,也没有看过一眼,他只是冷冷地对白落裳说:“你带酒了?” 白落裳看着那碗汤,没有说话。 秋离凤目光不移,冷冷道:“你想喝这碗汤?” 白落裳还是没有说话。 秋离凤看着白落裳,见他不打算说话,干脆就闭上眼睛,也不再说话。 白落裳这时才张了张嘴,出口却是道歉,他很小声的说了一句:“抱歉。” 秋离凤听不清,也听不懂,因此他只能打开眼睛,良久的盯着白落裳。 白落裳原本是不打算去瞧秋离凤的,可终于在秋离凤执着的注视下败下阵来,埋下头,闷声说道:“我刚刚答应了别人一件事。” 秋离凤等着他往下说。 白落裳盘腿坐了下去,郁闷道:“刚才,我答应一个人一件事。” 秋离凤冷冷道:“什么事?” 白落裳苦笑,“去杀一个人。” 秋离凤垂眸思索,忽道:“所以你马上就要出去了,对不对?” 白落裳点了下头。 不过后来走出牢房的并不只是白落裳一个人,秋离凤也一同被放了出去。 他们想要走出那座破烂的牢房并不难,但他们谁都没有逃出去,他们都等着被人送出牢房。 送他们出去的人态度十分客气,包括躲在暗处偷看秋离凤的肥嘴衙役和黑皮肤衙役,他们恭恭敬敬的将白落裳和秋离凤请出牢门,如同在请两尊活菩萨。 白落裳不会去在意那些人的态度,秋离凤更不会,他甚至到最后也看都不看那些人一眼。 自负骄傲的人,总不会轻易去看别人,因为一般人很难容入他的眼睛。 待白落裳和秋离凤回到客栈,已是傍晚时分。 天空已经盖着一层阴云,像是还有一场雨,只是这雨酝酿了足足一整天也不见落下。或许晚些时候,雨就会下。 白落裳推开自己的门,叹气道:“昨晚居然忘记关窗。” 雨水从窗户飘了进来,落了一地的水,水从墙脚直接流到了床下,留下一条黑色的水渍。 秋离凤靠在门上,冷嘲热讽道:“我还以为你是故意开的窗?” 白落裳插着腰,一边叹气,一边苦笑,“我为什么要故意开窗?” 秋离凤冷笑,“为了方便别人翻窗。” 白落裳摇头,“我为什么要方便别人翻窗?” 秋离凤道:“因为翻窗的人不是男人,而是女人,一个风/骚的女人。” 这时,坐在床上的人笑了。 笑起来风韵迷人,说的俗气一点,的确是风/骚。 这个女人正坐在白落裳的床上,衣裳半开,笑容迷人。 她笑眯眯的半靠在床头,歪着头吟吟笑道:“我觉得你是在夸我。” 女人的眼睛紧紧的盯着秋离凤看,舍不得移开视线。 人人都喜欢美好的东西,即便眼前这个美人是一座冰山,女人也会不由自主的想要去看他。 这样的美人并不多见,也许有许多人活一辈子也见不上一会,现在好不容易见到了,当然是要一回看个够才不枉费这难得的眼福。 秋离凤也只是淡淡的看过女人一眼,便不再多看她一眼。 他的眼睛,好像总是很难去注意一个人。 女人感到不高兴,生气道:“你为什么不看我?难道我长得很难看?” 她长得并不难看,可是秋离凤就是不看她。秋离凤不仅不看她,还不和她说话。 女人的脸被气红了,转头问白落裳:“我好看吗?” 女人很多时候都是无理取闹的。 白落裳只能回答:“好看。” 女人眨眼,道:“我是不是女人?” 白落裳点头,“是。” 女人用手指向秋离凤,道:“他是不是男人?” 白落裳看了看秋离凤,道:“是。” 女人生气道:“他既然是男人,为什么不看长得好看的女人?” 白落裳只得苦笑,“我不是他,所以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不看长得好看的女人。” 女人看着秋离凤,不满道:“我问你,你为什麽不理我?” 秋离凤当然不会和她说话。 女人也只好和白落裳说话,“他是不是哑巴?” 白落裳摇头,“不是。” 女人又问:“他是不是耳聋?” 白落裳还是摇头,“不是。” 女人再问:“他是不是瞎子?” 白落裳继续摇头,“不是。” 女人瞪着眼睛,咬牙道:“既然他不哑不聋也不瞎,为什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只要是男人,就会对她这种女人有兴趣。可是秋离凤却连看都不愿意看她一眼,这让她觉得,这个男人一定有毛病。 白落裳叹气道:“或许,他只是假装听不见看不到不说话。” 秋离凤这一次不只是不看女人,连白落裳都懒得再多看一眼,直接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等听见秋离凤关门的声音,白落裳才关上自己的门。 女人这一次才真正笑了起来,笑得十分愉快,“你为什么关门?” “因为只有这样,姑娘的眼睛才会看得见我。”白落裳笑嘻嘻的说道,“我既不哑,也不聋,更不瞎,我看得见你,也和你说话。” 女人好像都比较喜欢会说话的男人。 所以女人一直在笑,笑的很开心,“你的朋友真是奇怪,像根木头。” 白落裳也觉得今天的秋离凤有点奇怪,简直就和段南山一样,变成了一根又聋又哑又闷的木头。不管别人说什么,他都好像完全没有听到一般。这事如果是放在以前,是白落裳根本想也想不到的。 女人弯着眼睛,笑得很甜很天真,“幸好你不像一根木头。” 白落裳笑嘻嘻道:“我当然不是木头,我一点也不愿意当一根木头。” 女人眨眼,“所以我才喜欢你,才会来找你。” 白落裳在桌前坐下,“姑娘今天来找我,也是为了借钱?” 女人身体一歪,躺在床上,乐呵呵的笑道:“不错,我就是来找你,就是来借钱。” 白落裳也乐呵呵的说:“你怎么知道我有钱?” 女人眨眼笑道:“因为我知道大富人给了你许多钱。” 白落裳忍不住惊讶,“你亲眼看见的?” 女人笑道:“没有,不过我亲耳听到大富人说过要给你两千两,他既然有钱,自然不会说话不算话。” 白落裳盯着女人,笑着问道:“就算我有钱,可是我为什么就要借给你?” 女人反问道:“难道你不愿意借给我?” 白落裳沉吟道:“愿意是愿意,可这钱我已答应了要给别人。” 女人坐了起来,瞪着眼睛生气道:“你不给我,却要给别的人?” 这女人实在是太喜欢生气了,动不动就翻脸。 果然女人都是最善变的。 白落裳摇头,叹了一口气,道:“我当然是愿意借给你,只是我已经答应过别人。” 女人咬牙道:“我借了,以后自然会还给你的。” 白落裳问她:“你借钱做什么?” 女人顺口就回答道:“买早点呀。” 白落裳奇怪道:“买早点也需要两千?” 女人口气重重的回答:“当然需要。” 白落裳明显是怀疑的,“真是需要?” 女人不耐烦道:“我说需要就是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