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南部,亦氏领地一处幽静的宅院中,一道黑色身影趁看守不注意,从院墙上翻身而入。 院内正屋,一身冰蓝色长衫的亦南星正伏案看书。察觉到异样,亦南星抬起头,慢慢看向门口。门口处果然出现一道黑影,黑衣人并没有躲藏的意思,就在亦南星眼皮底下进入正屋,还自己将正屋大门关上。 黑衣人快步走到案前,摘下面罩,单膝跪地拱手道: “师父,山雨有事来禀。” 亦南星放下手中兵书,站起身道: “起来吧。你不在北边带兵,来帅府做什么?” 王山雨依旧跪地不起:“师父,你知道山雨为东苍皇室,我能感觉到,如今东苍皇室国运动荡。皇兄将我放在北疆是一步闲棋,现在既然这步棋起不到作用,我必须回去了。” 亦南星皱起眉头,但还是走到王山雨身边,将他拉起: “临战脱逃,动摇士气,按律该斩的。” 王山雨咬紧牙关,再次弯腰拱手: “师父,我知道我此时离开,无论对亦氏还是对你,都是雪上加霜。但现在我必须回去。我身边的人有东苍底子的,以及确实可信的,都在这单子上。”说着,王山雨将一份名单交到亦南星手中,继续道: “此行请辞,应该是不会再回北疆。这些人还能助师父一臂之力,山雨无奈,只能陪师父到这里了……” 亦南星又将王山雨扶起,理了理王山雨的衣襟: “已经足够了。” “既然你走了,先前许多布置都无法施行了,不过也还有补救,借北边军心将乱,我也该去与枫永江再过过招了。”亦南星望向王山雨,笑道: “所以我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只管去吧,东苍归属其实才是这场大战的核心,那里更加重要。” “只是……你的人都留在北疆,你一人南下……” 王山雨也苦着脸: “我也知道一个神起境去了也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但身为王姓子弟……皇兄有难,我不得不回去……” 亦南星默默回转身,再次来到案前,摊开了一张整片大陆的地图。 “莽金,北疆,镇北,东苍……” 亦南星闭上眼睛默默思量,在脑海中进行各种推演,良久,才重新睁开眼睛: “山雨,你先在镇北等我,劝服亦觅和亦苦枳,我与你一同南下。” 王山雨眼睛一亮: “真的吗?”不过他又有些不敢相信,语气犹豫起来:“可是这样,北疆能和枫永江扳手腕的人,就真的没有了……” 如今北疆局势确实算不上好,自从亦南星被逼退隐,北方战局已经从小负不断变成了节节溃败。亦氏在北疆南部能够运转的空间越来越少,领地正在以恐怖的速度不断缩减。 亦南星摇摇头: “无论如何,凭一个北疆,都拦不住莽金和枫永江的……” 王山雨皱眉思忖起来,当他明白亦南星想要做什么的时候,不由得惊得张开了嘴: “你是说……” 亦南星走到门口,打开了大门,平静道: 我要劝亦觅和亦苦枳,是时候放弃北疆了……” 来到门外,抬头望向晴朗的夜空,亦南星一身薄衣,却分毫不惧夜晚的寒气: “在镇北等我。” 声音落下,一道黑影消失在这宅院之中。 亦南星不顾此时已是深夜,打开了宅院大门,与门口两个守卫招呼了一声: “我要去见军师。” 两个守卫本来都快睡着了,此时亦南星的声音突然响起,两人瞬间清醒过来。对于他们来说,亦南星其实还是值得尊敬的,北方战事在离了亦南星之后急转直下的局势他们都看在眼里。于是二人忙点头哈腰打招呼,一人就问道: “将军好,将军好……只是这深夜打扰军师……我们也不太好通报啊……” 另一人拿手肘顶了顶同伴: “将军,是有什么很要紧的事吗?如果事关重大,我们二人就算深夜去传个话也是万不敢推辞的。” 亦南星想了想,摇摇头: “是我一时兴起,明日再说不迟。” 言毕,便又掩门进去了。门口二人面面相觑,又点了点头,算是恭送。 亦南星一进去,一个守卫就又闭上眼睛开始休息。另一个看不过去,道: “刚刚咱俩睡着了就算了,现在将军都出门一次了,你还有心思睡?” 那睡觉的守卫睁开眼睛瞄了一眼同伴,又把眼睛闭上,笑道: “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咱们将军要走,凭我俩能拦得住?” 旁边的守卫也笑了: “毕竟都是亦氏,将军的根在这里,防君子不防小人罢了……不过我是睡不着了,虽然将军也不需要我们两个小的保护,但终归是下属,还是尽心尽力一些,做好自己的事吧。” “怕了你了怕了你了。” 于是,两个守卫稳稳当当值完了这一夜并没有太大用处的班。 次日,亦南星前去找亦觅聊退入镇北之事。亦觅一听亦南星的分析,便明显有动摇之色。能让亦觅把心中所想写在脸上,可见亦南星的计划对亦觅有多大的诱惑。就在亦南星以为二人终于在重大事情上第一次达成共识时,亦苦枳进了议事厅,听了二人的分析。 亦苦枳平时基本上都很有自知之明,在这些谋划上全都听从亦觅的话,但这一次却直接拒绝了,说什么也不允许亦氏就这样降入镇北。一是不愿意相信镇北辖境,二是不想再寄人篱下。 亦南星知道争论也没有意义,该说的道理都说过了,亦苦枳就是不愿意听他的他也没有办法。亦觅也跟着保持了沉默,于是这场议事也就不欢而散,亦南星又回到了半软禁的宅院。 但几天之后,一切却又出现了大的变动。 亦苦枳竟然要亲自前往北疆前线,率军反击枫永江。亦觅自然苦劝,但既然亦南星都能听到这个消息,那只能说明,亦觅依旧没有拦下亦苦枳。 而且更让亦南星无语的是,亦苦枳特别点将了亦南星。亦觅不顾非议,辛辛苦苦将亦南星彻底架空,拘禁在此,接过亦苦枳全不在乎,一意孤行将亦南星又重新启用。 其实亦南星知道,亦苦 枳一直不满亦觅对他这种防备状态。在亦苦枳眼里,哪怕不能让亦南星指掌亦氏大权,也不必如此小心眼,连掌兵都不行。明明同为亦氏,却放着这样一个将才搁置不用,在亦苦枳看来是无法理解的。 或许是压抑太久,亦苦枳自从重新出山,心胸反而格外磊落。 但亦南星并不会因为这件事开心。因为这样的亦苦枳适合做一个江湖人,或者做独领一军的将领都还可行。但绝对不适合做如今已经割据一方的亦氏一族的首脑。偏偏亦觅又将大权全部抓住,不愿旁落,亦南星看似平静,其实一直对亦氏的将来忧虑非常。 甚至,亦南星甚至不敢将这份忧虑表现得过多,因为他真的想不到,亦觅会做到什么地步。 这一次身为副官,不能再便宜行事。亦南星第一次披上了战甲。 持一柄已经熔炼了一柄神剑的新的冰蓝色长剑,骑上一匹朱红色高头大马,确实器宇轩昂,再配上一张面瘫脸,更是冷傲神武。 这一天是亦苦枳亲自接他,着装之后,二人就直接前去带兵出征了。 两匹高头大马上坐着北疆南边最有实力的两个年轻人,二人并排前行,身后是亦氏一点点攒下的兵马。 “到神起境了?” 长久的沉默之后,亦苦枳先发了问。 亦南星看了看他这家伙的直觉惊人的准。对于亦苦枳,亦南星也懒得掩藏什么,便什么也没有说。 亦苦枳哈哈大笑,拍着马背笑道: “不愧是能和本帅互殴的人。亦氏竟然出了你这样的练武奇才,实在是不容易。” 亦南星看了他一眼: “你不是?” 亦苦枳有些洋洋得意,赶忙拱手: “过奖,过奖!” 亦南星也不在意亦苦枳套他的话,一句夸奖而已,而且说的是实话,他亦南星又不掉块肉。 亦苦枳指了指身后,专门有马匹拖着的巨锤: “其实靠的是它罢了。” 亦南星摇摇头: “陨星锤历代都有,但几乎摸到化生境的亦氏子弟,你是第一个。” 亦苦枳淡然一笑: “能为常人之不能为,吃常人不能吃之苦罢了。” 陨星锤将他的修为反哺喂了起来,那么他亦苦枳自然也会喂这神器一些东西来做交换。世间没有平白得到的东西,他那一次次浇筑在神锤纹路上的血液,献祭的,也从来不仅仅是血液而已。 当然,这些事情,只有他自己知道而已。 如果神器真的有灵,那么就再加它也知道。 “亦南星,敢冒险吗?” 亦南星望向亦苦枳: “此话怎讲?” 亦苦枳望向北方,如今出了城池,风沙障目,落日昏黄,视线并不能蔓延多远。 他的眼睛眯起,露出寒光: “斩首。” 亦苦枳拍了拍亦南星的肩膀: “放心,我不会让你死。” 而后一夹马腹,亦苦枳一马当先。 亦南星忽然觉得,这样的亦苦枳,大概称得上英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