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十八年的雪国,终于全面开动了它的战争机器。北方苦寒之地的人们向南方迁徙,而所有的壮丁都开始接受训练被布置到更接近南方边境的地方。 这一年的天气也显示出它的不平常,先是立夏前从极寒之地涌出的寒流,裹挟着极地的干风,给雪国的难民又向绝路上推了一把。而半个月后本来在雪国难得一见的晴天,却在小满前后开始了连续不断的示好。 但雪国的人们却并没有生出沐浴在阳光下的喜悦心情,至少今年没有,这个月没有,现在没有。 某一天,雪国的市井间,难民中,道路上。突然流传开一个让他们惊骇无比的消息,雪国第一世家,枫家突遭变故,好像是当年玄家的后人找上门来,还有高手助拳。枫家寡不敌众,已经败了。 就在人们还在怀疑这条消息是否属实的时候,某一个范围内的百姓突然被强制要求离开。连年对大燕取得优势胜利,刚刚树立起自豪感的雪国人,简直不敢相信这种命令。难道那些玄家的余孽还能比大燕的铁骑厉害吗? 但命令就是命令,雪国人的执行力是毋庸置疑的。以至于得胜归来的年轻人们竟然多日都看不到一个人影,直到叶成改道奔向雪城。 阳光下的雪城银装素裹,分外妖娆。南门外四座数十丈高,白玉雕砌的将军像,正挥鞭南指。 原本人声鼎沸的都城正午,近日来却丢了热闹,多了几分肃然。这座雄伟圣洁的巨城今日关了城门,停了街市。人人身披甲胄,手执兵刃,沉默的待在城墙之内,在街道上,在庭院里。 城墙的东南角处,有片阴影过来,将一个中年男人融入其中。 “国主,你不应该在这里。” 影子的主人,一个身材特别高大的人,对中年人说道。 “相父你看,抬眼望去可都是寡人的王土。” 正午间身影都能将一个成年男子包裹的人叫向奎军,是雪国的丞相,更被雪国的国主尊称为相父。向奎军知道国主此时忧心之事,之事这件事却不是他能解决的了的。 “但是,在寡人的王土上却有人逼得寡人不得不紧闭城门。”雪国国主指着东北方向,愤怒说道。 “臣,无能。” 向奎军躬身说了一句。 “不!相父,此事需怪不得你。是我雪国积年贫弱,若不是这些年有相父助我,我雪国的子民还在靠天吃饭,哪里有如今与大燕平分秋色的实力。” 雪主说道:“只是我雪国始终没有顶尖的高手,这便让我们少了许多的底气。” 向奎军看了看东北方向,然后向雪主说道:“这世间敢说能制住那个男人的也只有两个半人。” 向奎军接着说道:“我雪国皈依了圣教,便有一个半人做为我们的底气。否则,那个男人未必会如此好心的于我们秋毫无犯。” “相父。你说的我都知道。” 雪主说道。 “但是,我还是不甘心。” 向奎军听到这,再次对雪主躬身一礼。随后他对雪主说道:“启禀国主,前方探子发来情报。燕国的骑兵动了。” “哼!” 雪主轻蔑的说道:“燕国人,就会干点投机取巧事情。相父一直盯着这件事,我当然是放心的,让前方的儿郎们放手去做吧!” 向奎军看着眼前的中年人,愈发觉得在他身上已经有一种成熟的帝王气质。 突然,他眼前的雪主脸色一变,向奎军顺着他的视线向那个方向看去。只见一辆马车从地平线的边缘疾驰而来,在茫茫原野之上,在寂寂无声的荒野之中。他们就像一柄刺入荒原的剑,踏破了雪国官道上的冰盖,扰乱了雪国人小心翼翼的寂静。 车里有一个姑娘向上一跃,背里展开一对火翼,咻而飞上了天空。还有一个少年抛出一片绿叶,扯着另一个少年跳了上去,在那瞬间涨大如船的叶子上,两个少年盘膝坐下不离马车左右。 一个中年男子驾车,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分站左右。大黑马神骏,不多时便来到城下。此处距东门不远,但叶成却在东南角上看到了俩个气质出众之人。 叶成微扯缰绳,大黑马立刻改狂奔为小跑,最后像是阅兵一样的高昂着头,迈着步子慢慢的围着那城走了起来。 姜森玩够了扯着元生又跳回车上,伸手在车厢上一拂,只见那顶盖便向融化了一般向四周褪去。一眨眼的功夫,那马车倒向专门用来观光的一样。顶盖褪下倒立刻让出另外两个人来,自然是玄白和孔小薪。 天上飞的凤飞沙也不甘寂寞,拢了双翼直直的从空中坠到马车里。 “有没有吓一跳。” 凤飞沙兴奋的问着身边的伙伴们,却发现玄白的精神早不在他们的身上。 玄白直直的看向城头的那个身影,十七年前,就是他的命令,让玄家遭受了灭顶之灾,又在死后被泼了十七年的脏水。 雪主并没有看到玄白灼热的目光,因为他正看着那个驾车的中年男子。而此时,叶成却纵身跳到大黑马的身上,回身冲着车厢里的年轻人们盘膝坐下,押了一口酒,说道。 “既然是你们的胜利,我就不抢风头了。” “哼!” 城头之上的雪主怒哼一声。但微微战栗的身体却出卖了他,也表明了他那一声怒哼不过是掩盖恐惧的色厉内荏。 但一个典型的雪国人,是永远不会被恐惧击倒的。此时,马车已经来到他的下方,离他最近的地方。 雪主拿出他的玉玺,这当然也是一个阵枢,在无当圣教的帮助下,雪国终于有了第二座以城为阵的城市。而且,更大,更宏伟,自然也更厉害。 一团清光在他的脑后绽放,原来雪国的国主也已经是上清境的天仙了。 车上的年轻人见雪主亮出了境界,更是不甘示弱,一时间车厢里,清光、绿光、红光、黑光、白光,五彩斑斓,气势鼎盛。 雪主终于舍得将视线向那些年轻人的身上投去,但他依然没有在意那些圣剑口中的畜生。雪主只看了那些年轻人一眼便接着看向马上那人,他在意的始终都只有一个人,那个让他在自己的王土上却不敢逾越半步的男人。 马车终于走到城墙的东南处,王在城上,民在城下。但这几个民却不是他的子民,而在城下之民眼中他也不是个高高在上的国王。 那个男人的眼甚至没有看着他这个国王,雪主使劲捏了捏他洁白的玉玺,突然气势大增。这一刻他的身上灌注了一座城,是他身后的城,站满了坚韧的雪国人的城。 雪主没有更进一步的举动,他很理智,但依然不想在那个践踏雪国尊严的男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如此强大的气势终于吸引了叶成的目光,只见他好整以暇的从马背上坐起,抬着微醺的醉眼看向城头。 “啊!” 雪主突然痛呼一声,捂着双眼弯下身子。他身后的向奎军吓了一跳,赶紧冲上前来稳住雪主的身体。 “不用!” 雪主恼怒的低吼一声,挥手怂开了向奎军的大手。向奎军惊骇的看到,竟然有两行血泪从雪主的眼眶里涌出。 雪主倔强的睁开眼睛,怒视着刚才那道剑意的主人。而此时的叶成已经再度半躺在马背上,一口又一口的押着壶中的美酒。 刚刚的叶成没有显示出他的境界,甚至没有对城上做出什么攻击,他只是在雪主努力的盯着自己的时候,显示了一下自己的剑意。就是因为看到了这道剑意,便让气势惊人的雪主遭受暗创。所有见到这一幕的人,无不动容。 车厢里的年轻人,一个个收了光芒,在见过了高山之后,谁都不好意思将自家屋后的土包提出来,形容它有多壮阔。 雪主和他的相父坐困愁城,目送着那辆马车向南门行去。他们真想让那马车立刻消失,但是天不遂人愿,马车上之人也不遂他们的愿。 那车一步一步的走到南门,走上了那宽阔笔直的官道,当路过那四座白玉雕像时,剑仙叶成哂笑一声,豪气干云的从马背上坐起来,冲着媱金翎喊道。 “来啊!让剑一试试剑。” “是!” 媱金翎脆生生的应了一句,随后张剑一跳下马车,叶成拍了拍大黑马,让这个家伙也停下脚步。 马车停了。他们要干什么? 一丝不好的预感从雪主心底升起,不由得将手伏在身前垛墙之上,身子探着努力向那边看去。 张剑一拔出了他的长剑,自从在红叶城枫万以身饲剑之后,原本白色非金非玉的长剑上便多了一层白色的毫光,便是单单那么看一眼便觉得这剑锋锐异常。 “刷!” 冰雕玉琢一般的雪城被一片白光映的夺目起来,那四个洁白的将军雕像也仿佛隐身在这白光之中。 “啪嗒!” 一声轻响。 张剑一还剑入鞘,一纵声跳上了马车。 “哈哈哈哈。” 叶成似乎极为欢喜的开怀大笑,屁股一拧,面向南方一夹马腹,马车再度行进起来。笑声不断传来,还能看到叶成开怀大笑之后又将酒壶送到嘴边一通开怀畅饮。 “轰隆隆!” 四座白玉雕像轰然崩塌成无数块,在雪城洁净的南门前溅起数丈烟尘。 “欺人太甚!” 雪主一掌推翻了身前的垛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