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冤相报何时了。 这句话睚眦凶灵已经不知道说了多少次。 关道存只想着报仇,但是他不一样。没有人可以随便杀人,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仇不是你说报就报的。 错的是人心。 所以要杀掉的不是你的仇人,一个做了错事的人总有在半夜惊醒的时候。 要杀掉的是你的欲望。 如果没有欲望,就不会催生仇恨。没有了仇恨,那么就不会有这样的世界,充满误会的世界。 “我打心眼里讨厌你和你的想法。相信杀人偿命的都是傻瓜。他杀了你的家人,所以你就杀了他?愚蠢!” 睚眦凶灵对关道存说道。 “那么变革究竟可以带来什么?你改变了规则,人们就会改变想法?还是有人会争得头破血流。就像你说的,脏。” “可是如果哪怕只有一人追随我,或者说我们,那么人也会越来越多,直到所有人都明白权利不是一个人的,而是大家的。只有所有人都放下仇恨和杀心,放下权利和金钱,世界才会干净,才会和平。你自己想想吧。” “把酒戒了,依靠这种东西消愁,不如靠自己打拼。”睚眦凶灵说完了这一句话后,便再也不出声了。 关道存看着面前刚刚开封的十年酿女儿红,看着酒坛子里的涟漪,开始思索。 高行空是名单上的人,可是他却在揭发真凶——『真』凶。 那么这个名单上的人都是冤枉? 那么他们都是无辜的? 吕平没有割下林应的头,而是头发。 公孙段没有销毁嘲风枪,而是保存完好。 杨震也在那里。关道存知道他有一个贤惠美丽的妻子,三个懂事的孩子。 那么他为什么不留在家里过年? 他到时宅院里很安静,不像是把酒言欢。 “有人命令他们在那里等,或是说——等死。”花满楼已经坐在了对面。 “是的,很可能有人故意想害死他们。这些太巧了。” “你还在想什么?现在的你不像是会停下喝酒的人。”花满楼指了指已经平静的酒面。 “‘他’找我了。” “谁?” 关道存指了指脑袋,又指了指自己原本挂剑的腰带。 “睚眦剑真的孕育了凶灵?每次你化险为夷都是因为他?” “他不像是凶灵,反而像一个有着抱负的人,一个真的人。” “他的抱负?” “是的,他总是说变革,但是变革真的能带来什么?还不是暴雨前的宁静。” 关道存没有想到震仙人会如此欣赏凶灵的抱负,正如他没有想到花满楼的反应。 “看来我错了,我没有想到三百年的光阴竟然会化去千百怨灵所凝聚的凶灵的戾气,使得他可以生出灵根,而且顿悟大道。” “你也认为我错了?” “你没错,你们都没错,只是你们的道不同,无论是心上的,还是脚下的。” 花满楼的眼神很复杂:“三百年前的睚眦剑是暴戾、恐怖和杀戮的代名词,现在却生出了个顿悟大道的灵根,真是造化弄人……神匠,你到底在想什么?” 夜已经深了,油灯的微光映照这关道存的脸。这张脸原本会化上妆,在大大的戏台子上唱小生,现在却布满灰尘和倦容,显得瘦削而黯淡。 关道存已经很久没有睡过好觉。 他好困,打心眼里困,疲倦。 但是他总觉得自己不能休息,敌人就在身边,自己早就成了无数人的眼中钉,所以自己睡不得。 但是他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折磨,他知道花满楼不会睡。 可是他能相信花满楼吗? 他的头垂了下去,随即抬起,但是很快又垂下。他已经撑不住了。 “想睡觉就睡吧,就算想惹你,也怎么可能敢来呢?” 可是花满楼发现自己还没有说话时,关道存便已经进入了梦乡。 他确实累了。花满楼心想,自己却带上了门,坐在门旁守着。他也许习惯了彻夜不眠,但也许也一样困得不行,却强迫自己放哨。谁知道真相呢? …… 关道存冥冥之中听见了三首小曲,竟都是填的《枉凝眉》的调子。 一个是出身大家, 一个是三百年华。 若说他有情,南征北战见杀伐。 若说他无情,心中想的还是她。 一个少年离家,一个魔头坐化。 一个明月天涯,一个心向天下。 怎奈他因恨自甘堕落啊, 只见得那生死离别,误了芳华。 一个是千军万马, 一个是心狠手辣。 若说他有为,终落得败柳残花。 若说他无为,却收饿狼在麾下。 一个龙乘为王,一个凤辇称皇。 一个武功盖世,一个智谋无双。 但可惜这人说骄兵必败, 只见得那万丈大厦,一夜倒塌。 一个是剑神门下, 一个是天边彩霞。 若说他是错,满腔血为友而洒。 若说她是对,耽搁了二八芳华。 一个秋雁流浪,一个春燕归家。 一个芙蓉满楼,一个牡丹折枝。 看虞姬别了心中的霸王, 只见得那和风过堂,吹动春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