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龙昂首天咫尺,远视临仙照影白。 辽远的天际湛蓝如洗,一只秃鹫振翅掠过群山之巅,无数信众与山脚祈祷,诉说着自己最朴素的愿望。山中七十二座寺庙里皆传来阵阵诵经声,整片天地仿佛都充斥着宝相庄严的神性。此处便是世之极北,当地人称为欧鲁的雪山,安阳人都称呼它为天山,又因为其后十二座雪山连绵不绝,如玉龙飞舞,因而也称为玉龙。 曾有人道,天神七日创世,六天创造了这雪峰神山,最后一日创造了整个世界。 离玉龙雪山不远的临仙湖,是这方圆百里少有的水草肥沃之地,当地人都说这是神明的馈赠,湖水清冽澄澈,远远望去就像是珍珠般耀眼。 当地人都知道这里有一个奇怪的僧人,这个突然出现的怪人,五年来日日夜夜一直在湖畔不远处的一个石窟内诵经,从未见过他与人开口说话。路过的牧民们见他虔诚,有时候也会给他一两块刚烤好的青稞馍馍,那僧人见了便双手合十还礼。 久而久之,人们也就习惯了他的存在。 临仙湖上忽然无风而起浪,在旁边牧牛牧羊的人们丝毫不以为意,只道是水下鱼群又在迁徙去更加温暖的水域了。可石窟内的僧人却突然睁开了眼睛,身形晃了晃,便消失在了原地,正准备给他递上今天刚出锅馍馍的大婶揉了揉眼,惊叫道,“有妖怪啊!” 那僧人凌空立于湖面之上,只见原本安静的湖水如沸腾了一般“咕噜咕噜”的冒起了气泡。这位相貌堂堂,长眉高鼻的僧人微微眯起了眼睛,自从十年前一个明悟之人悍不畏死的跳进湖里后,这湖水隔几日便会传来异动,可湖底的那位圣人之躯,虽然残缺不堪,但其中蕴含的气息依然让他无法看穿这湖水。 眼看着湖水的气泡越来越密集,心中的不安也愈发强烈了,终于,只听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声,从水下冲出一只似鲸似鲨的怪物,獠牙外翻,眼中满是血红色,而嘴里居然叼着一截断指。 “居然在自己的身体里安放了鱼卵,以周身精血饲兽,待得这怪物长成后,控制这条鱼去啃食圣人躯体,伺机盗走。”僧人喃喃道,“如此这般以命相搏,只是为了飞升么。” 恍惚间,那怪鱼已近至半丈之内,那僧人一手指天,一手指地,足下生莲,天上地下,唯我独尊之相。 一瞬间,这片天地仿佛都响起了明王法咒,诵经声在每个人的耳边吟唱,僧人法相庄严,似有龙象之姿。 随着六字真言的响起,那僧人双手合十,浑身皆沐浴在一片金光之下,口中颂念着经文,怪鱼在这经文下双眼中的猩红渐渐淡去。 唵嘛呢叭弥吽! 随着六字真言,那怪鱼浑身剧烈的颤抖起来,张口将那断指吐回湖里,身体飞速的缩小,直至变成了一个黑色的念珠,僧人一把握住念珠,身形闪烁之下回到洞窟内。 无数的牧民对着洞窟的方向顶礼膜拜,刚刚给他馍馍的那个大婶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 僧人并不在意人们的看法,看着手中的念珠,一把吞入口中,那念珠入口后即化为黑烟,似传来阵阵哀嚎,僧人微微皱眉,神情也是有些痛苦,但是仍紧咬着牙关,口中默念着往生经文,许久之后,僧人的嘴角溢出一些黑色的血污,而那哀嚎鬼哭也是渐渐散去,只是脖子上的念珠又多了一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全无半点邪气。 千里之外的李通微似是感应到手中六角轮盘的轻微颤动,苦笑道,“这五年,辛苦你了。” 不明所以的徐庆芝也站起身,“道长,既然你以斩妖除魔为己任,当初也是抱着必杀之心射我一箭,有何必大费周折的救我性命,给我道符呢?” “道爷我这些年,一口神剑所斩的妖人不知凡几,可越是这般,我便越是迷茫,这妖人杀之不尽,我也终有老去的一天。况且当年天降血雨乃是天灾,尽管其中很多人被那六道天主蛊惑,可他们真的都该死么,”李通微叹道,“当年那一箭没能取你姓名,想必就是天意使然,因此我想到了另一个法子,所谓堵不如疏,这圣人之躯遗留有着极大的威能,倘若有一明悟之人将其炼化,成就当代圣人,或许可以斩了那六道天主,以绝后患。” “你选中的人是我?”徐庆芝一脸愕然,“就因为我中了一箭未死么?” “这只是原因之一,”李通微露出一丝思索的表情,“当初我第一眼见你时,便吃了一惊,你与那湖底圣人之躯居然长着一模一样的面孔,我至今没能找到原因所在。所以或许这便是天意,一个与湖底残尸长相一样的人,从我手里逃过了那必杀一箭。” “至于你所感受到的道符内的神魂,其实是由于这道符吸纳了太多圣人精血血,在此惊天伟力的催生下,以道符为依而生出了灵智,我曾多次与这其中的神志交流但是一无所获,之所以定下两年之约,便是想看你与他能否成功交流,不知是不是相貌过于相似的原因,在你遇险之时,这道符之灵甘愿出世,即便耗尽自己的真气,也要附着你身,助你逃得大难,”李通微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所以,无论如何你都是最合适的人选,你可愿随我去往那临仙湖,炼化残躯,成就无上大道?” 天空中云卷云舒,隐隐传来雷鸣之声,眼看着乌云正快速的堆叠着,可谓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徐庆芝听完他所说的,低着头沉默了半晌,而后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看着李通微满脸期待的脸,“道长,这件事情,我办不到。” “哦?”李通微眉毛一挑,语气有些诧异,“不愿接受此等仙缘么,这却是为何?” 徐庆芝直视着他的眼睛,笑道,“我徐庆芝自忖不算什么大英雄、大豪杰,不像我那父亲一般以安阳擎天一柱为己任。但听你所言,我也不愿看到这片天地生灵涂炭,倘若我拥有了圣人之力,我不敢保证我不会做出那飞升横渡之事。” “人心,是最经不住试探的,所以,我干脆不去给自己触及底线的机会。”徐庆芝仰起头,呼出一口白气,“你看这天,多美。这人间有太多美好的事物,我这三年常于朱雀街闲逛,所感受到的繁华与美好,我或许没有勇气在山河倾颓时以命相护,但我更没有勇气去毁了这如画江山,不愿做那千秋之罪魁,天下之祸首。” 李通微闻言,愣了愣,旋即哈哈大笑起来,自己起初并不认为有几人能甘愿放弃仙缘,不去做那飞升之事,因而自己方才只是出言试探,若是徐庆芝经手不住超凡入圣的诱惑,点头应允,那么自己后面的真实目的也就不必再说了,不论所谓的天意如何,直接出手将其格杀当场,以绝后患。至于徐汾阳的怒火,大不了叫上自己的五名同伴,即便不敌,自保也是足够。 “道长何故发笑?”徐庆芝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大笑弄得摸不着头脑。 “没什么,”李通微摆摆手,徐庆芝的回答让自己非常满意,“如此这般,道爷我倒是真有一事相告。” “道长但说无妨,”徐庆芝点点头,全然不知自己险之又险的逃过了一场杀劫。 李通微道,“庆父不死,鲁难未已。光诛杀被蛊惑的妖人治标不治本,因此我们几人这些年一直在找那六道天主的踪迹,此人不断汲取信众之力,时间拖的越久,他便越是难以对付。可惜我们都不是明悟之人,体内没有圣人之血,完全感应不到他的方位。思前想后,唯有体内含有足够天外之人血液的人,才可以感应到天主的方位,而论血统之纯,谁能比得上已经生出神志的这枚道符呢?若是助这道符内的神魂彻底开启灵智,再为他觅得一肉身,只要能得到他的帮助,自然可以找到天主,而这,也是一劳永逸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 “可倘若他化形后一心飞升,如之奈何?”徐庆芝沉吟道。 “这符内精血化形后,由于没有本体为依托,至高不过炼神无瑕之境。自从高祖飞升后,这片世界蕴含的力量已经不足以晋阶新的圣人,若要超凡入圣,白日飞升,只有炼化圣人残躯这一条路。待他化形后,若有异心,咱们便一起出手,将他斩杀便是。”李通微咬着牙,“此事若成,我们便可找到天主所在,将那邪魔外道连根拔起,今后不会再有妖人妄图飞升灭世,若是不成,我们只能亲手将这神魂灭杀。” “如此这般,需要我怎么做?”徐庆芝点点头,道士所说倒也是个法子。 “这道符内的神魂,唯有明悟之人才能与之沟通,你所需要的,就是以养魂之术助他早日开启灵智,他既然对你如此亲近,那你便逐步的引导他,让他对这片天地产生孺慕之情。至于觅得肉身之事,这六角轮盘里的凤凰最为擅长,到时候自然交由他去办。若是你应允,过几日我带你见见他们。”李通微这才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凤凰可以助神魂化形为人么,徐庆芝暗暗记下了这个名字,到时候请他为刘道坚觅一具肉身便是。 似是突然想起一事,“那道长你在轮盘内留的是何名字?”徐庆芝问道。 “道爷我仪表堂堂,威震八方。”李通微颇为自得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那自然是瑞兽,麒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