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定城,秦长安坐在一处酒馆的门口。看着熙熙囔囔的人群,有些发呆。而他的对面就是那晚交手的荥骨,无所事事的喝着说是酒馆内最好的酒水。 “呸,什么最好的酒,跟锼水一样。”荥骨抱怨一声,却又因为这酒还能入口,其余的都实在难以下咽只好凑合喝着。 “你要不要来一口?”荥骨对着秦长安举了举手中的酒坛。 秦长安回过神,摆摆手道:“多谢,我不胜酒力。” 荥骨瞥了一眼,腰身还不如他大腿粗,胳膊更是细的跟个面条似的。说是不胜酒力,应该不假。 因为包了整个酒馆的缘故,酒馆老板没有在意这两人跟门神似的在门口坐了一上午。一个虽然穿的华贵,但看着呆傻呆傻的不怎么说话,另一个壮硕的吓人,除了喝酒就是喝酒。在柜台内摇了摇头,傻子和酒鬼能凑一块,倒是难得。 突然街道上响起一阵极快的步行声,酒馆老板看去,眨眼工夫门口竟然站满了兵丁,而让开的空档中有点虚胖的中年人气喘吁吁。 ’郡守老爷怎么来了?’心中惊慌之下就看到郡守慢慢对着呆傻的那个人走过去。 李冲本来在郡衙内无所事事,就听到管家禀报说有一个蛮人求见,应下后不禁感到奇怪。 ’永兴城内时常有蛮族商人往来,但是自己身为郡守和蛮人素无来往。倒腾货物的蛮人也很少亲自和官员打交道,今日这人为何亲自求见?’ 暗自思量间,管家已经带着一个身着异服的人来到身前。 “见过郡守大人。”前来的蛮人略一躬身。 李冲打量了一眼,虽然蛮族和大秦之人长相基本相同,但是服饰却有很大变化。 确定自己从未见过这个人后,语气生硬道:“你虽为商人,但是也应该知道蛮族和大秦官员不得随机结交的规矩,你今日来见我有何事?” 蛮人并没有在意郡守的态度,如果不是萨满吩咐,怕是他真懒得来这郡守府。 “大人的表弟迷失在海上,前几日被我们经过的货船救下来了。现在就在城内,我家小姐让我来通知郡守一声派人去接一下。” 李冲听完,心头更是奇怪。’表弟?哪来的表弟?我知道的亲戚中只有两个表妹!’ 正想把这个无理取闹的蛮人下令赶出去,看到他殷切的望着自己,心头一动。 ’不对,这个人好像很是在意自己的想法!难道其中有什么玄机?’ “啊,我表弟真是你们所救。”李冲装作惊喜,又拍了拍心口道:“谢天谢地,我这几日可是寝食难安,就怕他有个好歹,我可怎么向家中长辈交代。” 看着李冲的样子,蛮人仔细看了会不疑有他,道:“既然如此,郡守大人还是派人把他接过来好了。” “好好好。”李冲忙答应道,正欲吩咐下去又像是想起什么问道:“不过……” “郡守大人,不过什么?”蛮人见他为难的样子。 李冲见他问起,略微沉吟道:“不过你们毕竟是蛮人,我还是想询问一下我表弟的姓谁名谁,只要你说的上来我也就放心了。” 蛮人冷哼一声,南人都是如此,若不是小姐吩咐,谁乐意救你们。即使救了他的亲人,也对我们如此戒备,“他说他叫李长安。” ’李长安?从未听说过!取名长安的多了去了,但是敢和郡守认亲戚的怕是不多,真嫌自己命长了!即使在海上迷失回不到陆地,也别找这种不自在!’ ’等等!海上?长安?东海!秦长安?太子爷!’ 李冲心思转瞬间就像是想到了一切,忙对着蛮人道:“哎呀,一点没错。”转头对着管家吩咐“快去准备礼品,我亲自去给他家小姐道谢。多备点,一定要最好的。” 熟悉郡守的管家忙点头去办,他知道老爷只让准备礼品,简单点意思意思就行。多备点就是说档次上一层,如果加上最后一句’最好的’,就完全不一个含义了。即使把老爷最宝贝的东西拿出来,过后老爷也不会埋怨半句不说,有可能还会赞叹自己心思灵活。 李冲虽然对自己想到的很是确定,还是谨慎其间让人通知了骁翎卫。 来到酒馆前,兵丁之内的秦羽看到太子毫无停顿的在兵丁中扫视而过,但是他清楚太子必定看到自己了。既然没有说话就应该有隐情,且留心静静等待片刻。 看到坐在酒馆门口的那个人,不过才见上两面,却把他的相貌早已牢记在心。 李冲慢慢走到秦长安的身前,强自装作严肃道:“长安表弟,你消失的这几日可让我心惊胆战坏了。如果下人再没有你的消息,我都打算亲自去找你了。” 秦长安呆呆的看着李冲,他实在没想到这个依靠关系爬上来的郡守,就好像看透自己的想法,说的话滴水不漏。 秦长安不安的低下头,“表哥,让你担心了。” “哈哈,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李冲很是高兴的走近拍了拍秦长安的肩膀,虽然心中有些发抖。 由于李冲虚胖的身子,外人根本看不到他那询问的眼神和收到的瞥向二楼的回应。 “光顾着高兴了,真是赎罪,能不能叫你家小姐出来我好谢过。”李冲忙对着身旁的蛮人说道。 还未等蛮人回答,荥骨把酒坛扔到一边,站起身子道:“我家小姐没空,你们既然真是亲戚,就赶紧走吧,我们还要赶路。” 秦长安暗想,果然!他们安排人先去郡守府虽是通报,实则是探听虚实,而且这个壮汉从早上到现在看着像是无聊喝酒,却是监视自己,一旦李冲出一点差错,怕是自己就要有危险。 想到这里,对这伙蛮人更是放心不下!平常货商哪有如此小心翼翼?而且正在南疆有异的时候,北边蛮族可千万不要再有行动才好。 李冲露出为难,背后的右手轻轻摆动。 跟着他前来的管家心领神会,望着门口的大块头心中惊恐,却犹自厉声斥道:“大胆,你怎么敢这样和我家老爷说话!好心好意和你们小姐道谢,架子反而比郡守还大!快叫你们小姐出来,若不然让你们走不出永兴城半步。” 李冲佯怒道:“刘福,不得无礼。” 荥骨听到这里,怒火顿起。本来他身为巨人峰族长和南人常年杀伐没有好感,被一个郡守下人如此呵斥,更是难忍。 “你这个老杂毛,找死!” 本来离得就近,荥骨愤怒出手,更是快若闪电,一眨眼蒲扇大的手掌已经到了管家面前。 就在这时,一道游龙虹光而过,犀利的长剑劈向荥骨手腕。 荥骨虽然说话时常不经过大脑,但是对战时却沉静无比。虹光亮起时,他心中微惊。见长剑劈向手腕,内劲瞬间布满全身,反手间向着剑身抓去。 长剑顺势改劈为刺,如灵蛇出洞刺向胸口。 荥骨大喝一声,手掌握拳击打在剑身。犹如金铁交鸣,肉身和利刃竟同时荡开。 秦长安看到是秦羽出手,眼神没有一丝变化。他现在很好奇的是,紧闭窗户的二楼上,那个少女一定在仔细观察着下面的一切。 “叮叮叮叮叮……”秦羽和荥骨两人在本就不大的范围内辗转腾挪,长剑和肉身就像无数个铁匠在敲击铁器。 李冲惊慌的样子下,暗暗见太子没有什么表示便一直装作惊怒。 路上围观的行人见到发生的打斗,逐渐围观了起来。而交手的两人也暗暗心惊不已,秦羽虽然近身缠斗不是所长,但是手中的游龙剑可是一线天师门所赠,剑身交击发出的龙吟声一般对手都不敢硬抗几次。 荥骨心中也是凝重,自己的肉身之力如何,他最清楚,而一个小小的郡守护卫竟然又如此实力,让他始料未及。 围观之人越来越多,除了惊叹壮汉的强壮之外,更多人对着荥骨怒斥’蛮人在我大秦也敢伤人’之类的话。 “荥骨,停手。”酒馆内传出一个清脆的声音。 众人这才发现,不知何时酒馆门口已经多了一个少女。 话语落下的那一刻,荥骨右手顿时击打在横档的剑身,两人利时分开。 李冲好像刚刚反应过来,道:“胡闹,真是胡闹。他们是救下长安的恩人,怎么胡乱动手。” 转身对着少女道:“这位小姐,在下本来想亲自对你道谢的,不料出现这种情况。”说完对着管家摆手。 管家忙让后面的人抬着一个箱子前来,李冲赔笑道:“些许礼品,略表心意。” 萨满看着满脸堆笑的郡守,认真道:“郡守大人客气了,救下令弟顺手而为,绝不是为了谢礼。眼下郡守既然亲自前来,就请把令弟带回吧,而且谢礼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李冲眼神微动,“姑娘说笑了,即是如此,那姑娘可有需要在下分内又能相助的地方?虽然我只是永兴郡守。” ’永兴郡守’四字语气微重,就像是在炫耀,可他知道加重这四个字听在不同的人耳中意义也就不同。 萨满略微沉吟,道:“有一事确实想麻烦郡守大人。我们一行想去永镇城倒卖货物,一路上怕蛮人身份不方便,所以能不能给我们一块路牌。” 秦长安听到这里,心底一震。永镇城!南疆?顿时让他彻底的紧张起来。 李冲心底暗笑,点头道:“姑娘一行倒卖货物,除了每个关卡检查繁琐一点,本来就没有什么阻拦。要一个通行的路牌,这个好办。我回到府衙就让人送过来。只不过……”说道这里,看了看秦长安。 萨满心中一喜,本来走永兴就怕经中原腹地引起不便,如果有了郡守的路牌,前往永镇城更加一路畅通无阻。忽然看到郡守看向表弟的神色,问道:“郡守大人,令表弟可是有什么不对?” “这倒没有,只是我这表弟是我姨丈家里的独苗。对他是万千宠爱,而前几日我姨丈听说表弟失踪,更是急火攻心病倒了。刚才姑娘说去往永镇城,不巧的很,姨丈就在永镇辖境。如若可以,能不能带我表弟一程,因为沿途许多守卫都曾在我姨丈手下任职,所以有我表弟在更加方便前行。” 萨满略微愣住,她本来就是十六岁的少女,除了在师傅身边修行本就没有经历过人心鬼域。而跟着她前来的族人能出谋划策的人因为担心怕被认出,在二楼躲着并没有下来。 正在她思虑再三时,李冲又问道:“难道姑娘一行有什么别的事情,所以难以决定?” 萨满忙回道:“没有,没有,既然这样,令弟便和我们一起走吧。” “如此甚好,姑娘稍等。我一会儿就让人把路牌松来。”李冲笑道。 转头又对着秦长安嘱咐道:“表弟啊,你随着姑娘一行赶紧去往家中,让姨丈好安心下来。” 秦长安点了点头,“多谢表哥。” 听到这里,李冲知道他猜对了,也做对了。心中一阵心花怒放,虽然不知道太子心中真实的想法,但是既然已经做对了他想让做的,这就成了。以后等太子成为秦王,自己这个官职是不是可以向上再挪一步了。 东海,蓬莱仙阁 汪玉儿这几日有点心不在焉,即使天天来敦促她修习的青竹也明显感觉到她和往常的不一样。 “玉儿,最近几日你怎么了?怎么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青竹看着又在发呆的汪玉儿问道。 “啊?没有啊,我正在运转清心诀啊。”汪玉儿心中一慌答道。 青竹紧紧盯着她,“别骗我了,我还不知道你,如果没有心事,怎么会如此安稳的待在这里修行,早就不知道又跑去哪里了。” 汪玉儿摇头道:“真的没有,青竹姐姐这个清心诀第四阶我怎么总是贯通不了,你再跟我详细说说注意的要点吧。” 青竹看着汪玉儿问起功法,明白她如何也不愿说出心事了。她性格就是如此,想说的时候即使你不想听,她也能竹筒倒豆子全部说出,不想说的时候怎么逼问也是白问。只好耐心的讲解修习之时需要注意的地方,然而不一会儿就发现汪玉儿又魂游天外了,无奈的摇了摇头。 汪玉儿回神的时候,发现只有自己坐在瀑布旁,而青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呆立片刻,迷茫的眼神慢慢坚定起来。 走过一段幽静小路来到仙阁,看着仙阁内人影稀稀,汪玉儿慢慢走到下落去崖下的洞口旁。 “龟灵前辈,放我下去呗!” 整个仙阁唯一去往崖下的只有这一个由龟灵运转的吊篮,其余地方不是万丈断崖就是封有结界。凭汪玉儿如今的境界只有乘坐吊篮一个途径,除非有大量流水的地方可以用鲛女之身渡水而行,然而唯一的一个瀑布还只是到达断崖的小半。 巨龟歪头看向汪玉儿,像是在询问为何下去? 如果是其他弟子来到这里,巨龟从来都是不发一言就送下去了。然而这个汪玉儿实在是太能闹腾了,各种借口偷偷跑出去疯玩。有时候甚至害的自己都要被鲛女老祖牵连斥责,实在是太头疼这个惹祸精了。 “龟灵前辈,我这次是给老祖采摘无雨草去的。”汪玉儿眼珠转动间真诚的说道。 “老祖为了族群天天劳心劳力,实在是累坏了身子,我见她好几日都不曾安心饮食了,所以就想给她采摘点无雨草补补。” “你也不忍心老祖这样吧!是不是,龟灵前辈。” 巨龟眯着的眼睛,慢慢有了神采,像是赞叹疯丫头终于知道心疼老祖了。 汪玉儿再次踏在柔软的细沙上,犹豫了片刻,最终向着远处游去。却没有注意到身后不远处,透明的海水内光线有微微的弯曲。右手撑着身前的光幕,长有粉色鱼尾的青竹悄无声息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