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的元元,整了整身上的衣甲,白净的脸此刻沾染着点点泥灰,向着有些幽暗的林子里招了招手。 原本发不出任何声响,静谧的树林里,一名游骑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微微低着头,似乎有点胆小,离着李坏三人七八步的距离,便站定身形,快速地抬头看了一眼李坏,双腿便微微弯曲,只是猛然响起北地军中“见将不弯腰,见王不跪地”的规矩,立马挺直身躯,向着李坏抱拳,“属下康良,见过小王爷。” 李坏看了眼元元,有打量起身前站得有些远的年轻骑军,身上配的不是小刀骑独有的短刀,而是一柄北地军伍常见的李家长刀,青涩的脸上稍显稚嫩,看上去似乎还透露着一股书生气息,若不是手上有几处显眼的茧子,李坏根本不相信这都算不上年轻人的少年,会是一名李家骑军。 元元在看见这名一路跟着自己,原本是淮州骑军的年轻人行礼之后,便走上前去,拽着胆子似乎有些小的康良,走到李坏身前,低声说道:“刚刚那会儿怎么不见你这么胆小,别怕,坏哥又不吃人。” 又指着康良,笑嘻嘻地对李坏说道:“坏哥,你别看这小子现在这般胆小,刚刚遇上我们哪会儿,可是胆子大得出奇呢。” 康良有些不好意思地挣脱元元的手掌,瞪了一眼笑嘻嘻的元元,眼见李坏那道含笑的目光,又低下头去,双手不自然地垂立在身侧,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李坏觉着有些好笑,调笑着地说道:“他是淮州骑军,怎么会在你们小刀骑里,难道是你小子真是叫你爹当成女儿来养,这会儿是看上人家了不成?” 元元闻听此言,也不恼怒,而是顺着李坏的话,直接抛去一个‘媚眼’,“是是是,我这不就拉着他来,想着向小王爷把他‘许配’给我嘛?” 看得一旁的慕容林一阵恶寒,又是一拳封上元元的胸口,笑骂道:“你这臭小子,这么些年的那副贱样真是一点没变,白长了这一张白净的脸。” 笑嘻嘻地受过慕容林的一拳,冲着身旁有些惊慌的康良没好气地说道:“去去去,把你怎么碰上我们的给坏哥说说。” 李坏看着依旧有些踌躇的康良,笑呵呵地说:“怎地,就这两年没去淮州,难道淮州骑军都这般扭扭捏捏的嘛?” 康良瞬间涨红了脸色,瞪起眼珠子就说道:“淮州骑军不比关洲边军差!”,一句带着有些不服气,又有些怒气地话刚说出口,这才想起站在对面的是小王爷,连忙又低下头去,小声地嘀咕道:“就算你是小王爷,也不能说我们淮州骑军的不是。” 李坏瞬间哭笑不得说道:“既然不是,我怎么看你脸说话都不大敢呢?你就大胆说来,还有,既然你是李家骑军,你就该喊我一声将军才对嘛。” 康良这才想起来,小王爷还是关洲边军的一营校尉,又听着小王爷这般和煦的话语,顿时松了口气,这才敢抬起头,说道:“将军。” 看见李坏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打着胆子说道:“启禀将军,属下原本是淮州骑军,昨日与伍长巡视边界之时,于淮州与淮南边界遭遇了淮州三千精骑,虽说往常这般遭遇早已见怪不怪,只是不知为何,那三千游骑竟然突然越过边界,来不及多想的伍长,便命属下赶往淮州城禀报,伍长则带着剩下的三人,与淮南精骑对峙,只是后来属下带着淮州骑军赶到的时候,伍长他们都已经战死了。” 李坏皱着眉头思考了一阵,好奇问道:“那你怎么会又被元元这小子拉进小刀骑,出现在这里?” 还没等康良回话,身旁一脸笑嘻嘻的元元却先一步说道:“这小子不大愿意自己的几名袍泽死得不明不白的,淮州那领军出城的校尉又看着这小子眉宇间的戾气,就让这小子追上我们,将淮南骑军的异动传达过来,我看这小子有些不大愿意回去,就拉着他过来了,坏哥,我跟你说,这小子的拿一手刀法可是相当适合我们小刀骑,我问他愿不愿来小刀骑,明明脸上写着愿意,这小子却偏偏说什么不敢擅自做主,这不,趁着你在这,我把他拉过来了。” 李坏这才明白过来,有些意外地看了眼胆小得话都不敢跟自己说的康良,问道:“我看你像是读过书的,为什么会弃笔纵容,进了李家大骑?” “属下小时候读过几年书,只是北地读书过于清苦,虽说官府每年有些许钱粮帮衬寒苦书生,但北地读书人向来很难出头,所以属下便想着,与其浪费官府那些钱粮搏一个未来渺茫的功名,倒不如进了北地铁骑,在战场上冲杀来的痛快,送算也能挣些钱粮,将来也好帮衬帮衬那些还有点希望的读书种子。” 李坏微微点了点头,北地读书人出身难如登天,这么几年下来,除了那些沉浮在官海里挣扎的小官小吏,也就那个被贬到东海的前吏部侍郎吴士东算是有点名声了,又接着问道:“那你怎么会跟着小刀骑来这儿?” 听到李坏的问话,瞬间神色有些难过的康良,握着腰间的那柄李家长刀,手上的关节因为过于用力,显得有些发青,“属下伍里有从关洲来一个老兵,过完年就要归乡了,他总是跟我们说,关洲边军最为痛快,每年都能亲手杀不少北庭狼骑,这么一个从关洲都能下来的老兵,却会死在淮南骑军的手上,前几日他家中来信,他家的大儿子死在北边,我们都没敢告诉他,小王爷,我想不明白,所以我想亲口问一问淮南游骑,想问一问淮南王,为什么?” 一滴晶莹的水滴滴落在康良握紧刀柄的手指关节上,李坏怔怔地看着这个应当是偏偏少年,如今却是一身杀气的游骑,轻轻拍了拍康良的肩膀。 身后却传来一声娇喝:“男子汉大丈夫,有尿站着撒,有泪憋回去!” 不知什么时候和陈宝儿出现在马车边上的元苗,瞪着她那双明亮的大眼睛,带着些许怒气地冲着康良喊完,便一把抽出手中提着的那柄短刀,高高地抛向瞬间抬起头的康良,微微撇着两道好看的弯弯的眉毛,说道:“敢不敢接刀?” 此刻的康良涨红着那张白净的脸庞,只一抬手,便稳稳地将那柄明晃晃的短刀接在手上,轻轻地将刀锋划过自己的手掌,鲜血瞬间顺着刀锋缓缓流下,又双手高高举起短刀,目光火热地看着元苗,沉声说道:“康良,有何不敢?” 此刻的元苗一扫刚刚在马车上的那副娇憨模样,拍了拍双手,说道:“好,从今日起,你就是我小刀骑第一营的一名游骑,将来能走到哪里,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手上捧着这柄带着些许香气的短刀,康良瞬间站挺身躯,说道:“定不辱命!”说完便对着李坏众人抱了一拳,捧着那柄元苗的短刀,转身走向身后的树林。 李坏看着走进树林中的康良,笑着对元苗说道:“元将军真是威风啊!” 刚刚还一脸威严的元苗,在听到李坏这声调笑之后,瞬间又变回那副娇憨的模样,小脸红扑扑地拉过身旁陈宝儿的手臂,一副小家碧玉的架势。 陈宝儿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丫头平日里在北洲城的威名可不在自己之下,偏偏一碰上李坏,就半点元家小女将的威风都没有了。 当年元小彪得了这么个宝贝女儿,那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从小那是有什么就给什么,再加上武王钦点的李坏媳妇的身份,北洲城里谁不知道,北地那些个名门子弟,要是惹了陈宝儿,以陈宝儿的性子,最多一顿毒打,再不济也就多受李坏的一顿毒打,可要是惹了元苗,别说他家里的那个小刀骑副将哥哥,就是她自己都能直接一刀劈了你。 若是要说‘灵猫’元小彪最后悔的事,除了当年没舔着老脸跟王爷要个未来王妃的名头,便是让元苗摸到刀柄了,想来想去都没想明白,自己这个丫头周岁抓周,怎么那么些个玩意不选,偏偏爬上元小彪的那身盔甲,去咬着那把杀人无数的短刀,直啃得刀柄上全是口水,都不肯撒手,也只有那一刻,元小彪才明白,王掌教的那句“虎不在丑”是个什么意思。 陈宝儿任由元苗拉着自己的手臂,看着李坏说道:“你真的放了严维鼎和那一千游骑回去荆州?” 摇了摇头,李坏漫不经心地说道:“就算我放了,赵雄也不会放了的,这小子可不止卖了赵英,连带着严家都卖了,不过他下手除掉严维鼎和这一千淮南游骑,心不心疼我不知道,但想着将这些都算在我身上倒是真的,这会儿严鸿杰那‘白狗’听到自己两个儿子死在这里,又丢了三千淮南精锐,恐怕对我更是恨之入骨了。” 陈宝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身侧的元苗则是皱着眉头说道:“要不要我让一点人跟着你南下?” 李坏闻言笑了笑,走上前去,揉了揉元苗的小脑袋,“不用啦,我是走江湖,又不是想跟他们过过招,今天这一场马上就会传遍整个大炎朝堂,他们都不傻,真的再来这么一出,就不是五百骑的事儿了,恐怕都不用我们出手,赵靖都会亲手撕了那些还不长眼的傻帽。” 元苗任由李坏的大手在自己头上摩挲着,又苦着脸说道:“真不要我跟着你吗?我就跟我爹说要保护你,他肯定答应的!” 李坏顿时哭笑不得地说道:“要是让你带着小刀骑跟着我大张旗鼓地南下,那倒不如直接跟江湖下个战帖,就说本世子要杀尽千万高手了,也省得我去跑一趟江湖嘛?” 元苗听到这话,瞬间眼神一亮,似乎是个好主意啊,还能早点让他回去娶我,对,写信跟爹爹说! 陈宝儿看着元苗的那小眼神就知道这丫头肯定真是这么打算的,直接拉过蠢蠢欲动的陈宝儿,冲着李坏说道:“我告诉你啊,李坏王府可不大,你可得掂量掂量能装多少人。”说完一脸深意地看了眼远处坐在石头旁的两名妖艳女子,将手中的那柄雪白长刀扔给李坏,便拉着有些依依不舍的元苗转身走去。 李坏接过长刀,看着走到高大战马边上的两人,笑着说道:“这把刀怎地舍得让我带出来了?” 翻身上马陈宝儿头也不回地说道:“我要你亲手把它送给我。” 李坏笑呵呵地摸着这柄通体雪白的长刀,微微眯着眼睛。 .................. 求收藏,求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