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白泽进入丛林,叶璃心中惴惴。 她不知道白泽单独找她是为了什么,这让她感到些许惶恐。 白泽身为上古仙兽,一举一动都能辐射出强大无匹的气场,这气场对尚只是卫道修士的叶璃而言太过可怕。之前并肩对战云雾兽时叶璃尚无深刻感觉,此时与白泽独处,她才感觉到此仙兽的可怕。 丛林深处,见四周已无闲人,白泽未张口,腹部发出深沉的声音:“小姑娘,你可知月尘的故事,可知铸剑者孟汎流的故事?” 叶璃连忙问道:“您说的这位孟汎流前辈,可是我们桃源那位三才之女?” “没错。” 叶璃摇头:“我自幼生在桃源,却只闻其名,从未听说其事。” “桃源……已忘却了她吗……”白泽沉沉一叹,微微伤感,“孟汎流本是一位铸剑大师,一生曾铸四剑,四剑生而有灵,乃当世奇兵。其一为陌上海棠,乃是她出山时所铸第一剑。” 叶璃心中一动:“莫非……莫非林大哥手中那柄,便是……” 叶璃对此早有疑惑,那什么陌上海棠剑,那什么情树领域,还有那什么孟汎流在等着林子泽,她完全不明白。 只因方才大战不得分心,她还没来得及询问出口。 “然。”白泽又道,“后来她身负父仇,以恨意铸就第二剑,其名阳明,剑意——诛天下负心人。” 叶璃惊呼:“阳明剑!桃源最强之剑。可惜此剑遗失桃源久矣。” 众所周知,桃源镇宗三剑之一阳明早已遗落,如今仍不知处于何地。 如今桃源所仰仗者,唯宝剑月尘也,然几百年中,能用月尘之人却寥寥无几。 至于镇宗第三剑,似乎从未被人所用过,叶璃不知此剑名字。因未曾见过此剑,甚至有人认为,桃源根本就无此剑。 白泽颔首:“阳明剑威势赫赫,有斩灭万物之利,有妖邪难侵之性。但因此剑曾沾义士之血,孟汎流以之不详遂弃而不用。” 叶璃心道:确实不错,阳明剑之强大,举世罕见。据娘亲所说,曾经桃源修士以阳明剑镇守界门,纵有万妖之众亦不敢正缨其锋。 “再后来,因孟汎流所爱之人危难,她以爱意铸就第二剑,其名月尘,剑意——护宇内痴情客。” 叶璃缓缓抬起手中之剑,月尘似明了了她复杂的心情,泛起微微柔光。 “护宇内痴情客吗……”叶璃轻抚月尘,思绪翩飞。 白泽:“然月尘不同于阳明,嫉恶如仇者可用阳明剑,而月尘剑,唯痴情不改者,方可使用。” 这就是月尘认主很难的原因,非“情投意合、痴情不改”八字不可。 “痴情不改……”叶璃心中惊跳,脑海中不由出现林子泽的身影。 “又是一个痴儿……”白泽将她的表情心情看在眼里,横了横心,沉声道,“月尘之强大虽然不逊色阳明,但是宝剑不过外物,发挥出何等实力还是要看剑主如何去用。以你之实力,本只可借月尘发挥出金丹初期之力,方才却可勉强应敌金丹后期的云雾兽,你可知这是为何?” 叶璃有些振奋,她其实对这个也甚为好奇,她本来就知道月尘极其强大,可以助修士跨级挑战,但是能助剑主跨越一整个大境界,未免太过夸张。 她好奇问道:“莫不是因为剑中之灵?我可以感觉得到,此剑剑灵强大得过分!” 白泽轻轻叹了声:“你说的没错,此剑剑灵极为强大,月尘之依仗,尽在此剑剑灵身上。你可知此剑剑灵是为何物?” 对于剑灵这种东西,叶璃是有所了解的。 宝剑自锻成之后,会随着剑主的温养一日日诞生灵智,这就是所谓剑灵。 这种剑灵多数没有形体,它们寄身于剑,以剑为身。 又或者说它们就是剑本身,例如陌上海棠那拥有自主意识做出的行为,便是因为其上有剑灵的存在。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剑灵存在的形式,这一种剑灵往往是铸剑师在铸剑之时锻入宝剑中的意志或者物什,此种剑灵无需剑主温养,生而有灵。 古时就常有铸剑大师身投炉、以意殉剑的故事,那就是他们将自己全部化身剑灵的一种做法。 而月尘中的剑灵,就是类似这样的存在。 叶璃摇了摇头:“不知。此剑上有数重桎梏封印,我还只是揭开了第一层封印而已,里面封印的是什么,我并不知道。还请前辈指教。” 白泽摇摇头又点点头:“其实,第一层封印你也未曾解开,你能够使用它仅仅是因为剑灵感受到了他的存在……不过,本座倒可以助你一观剑灵!” 一道纯澈的灵光自白泽兽瞳中传出,叶璃略微迟疑后将其接住,灵光照耀间,她的目光恍恍惚惚失了神…… 望着叶璃失去聚焦的双眸,白泽叹气:“看完这个,你就应该明白,不是你不配站在那个人身边,而是因为你盲目喜欢的那个人的身边,只应该也只能站着一个人,那就是孟汎流……” …… 叶璃恍恍惚惚做了一个梦。 梦中,她好似成为了某位女修士的眼睛,作为那位女修士的眼睛,她看到了许许多多的事情…… 这是女修士与一位少年初遇之时。 “汎流?这是什么鬼名字?汎流饭留,你这是让人给你留饭么?小饭桶?” 这是那位少年为女修士初次铸的剑取名之时。 “啧啧啧,红艳艳的剑身,明艳·照人的剑光,从未见过的剑的样式呢!嗯……倒像你一样,浑似一朵海棠!陌上人如玉,姑娘世无双,不如就叫它陌上海棠剑吧?” 这是那位少年与女修士时隔数年的相逢,此时少年已经成为一位英俊的青年,只不过他的看起来眉宇间有邪魅之气缠绕。 “哎呀,这么巧?嘿嘿,‘汎彼柏舟,亦汎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隐忧。微我无酒,以敖以游’。啧啧啧,好诗好诗!此时正好照应你我的名字,这么看来,你我简直是天造的一对、地成的一双!” “嗯……巧在你未嫁,我未娶,不如我们就这样……唉唉唉,好好说话,好好说话!你别拔剑啊!别逼我啊!我不打女人的!” 这是青年在众多妖魔身前拔剑的背影。 “小妖怪们,我可和你们说好了,我身后的这个女人,是我的!谁敢动她一根头发,我就让它身上一根毛都别想留!” 这是他陷入无数强敌围攻时露出的狼狈侧脸。 “我说好了,你们这群傻瓜,谁也不能动我,否则别怪我不客气!我不想杀人可不代表我不会杀人!我的命早就留给她了,能杀我的,只有她!” 这是他为她挡剑…… 这是他为她对抗整个世界…… 这是他…… 女修士的眼中只有他,再无别物…… 炉火辉映之中,一柄晶莹如月光的长剑被锻造着,一只纤细的手一锤又一锤敲击剑身,每一锤都贯彻着无穷无尽的悲痛以及难以言说的爱恨情仇! 无尽的悲痛之中,叶璃忽然觉得视野模糊了起来,紧接着她身体一轻,竟有种失重的感觉,她感觉自己正在急急坠落! “啪嗒!” 一滴泪水落在剑身,融了进去…… 月尘剑遂引进月光之道,于此问世! …… 无数梦境戛然而止,叶璃恍然惊醒,她呆呆地站立原地,一时不知她究竟是做了一场幻梦还是她本就是一滴眼泪。 脸颊痒痒的,叶璃失神地想要擦去这种感觉,可是回过神来手指上却沾尽了水渍,她彻底醒了过来,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白泽同情地望了女孩儿一眼,低声问道:“看清楚剑灵是什么样的存在了么?” 叶璃愣了愣,点了点头。 “是……一滴泪……”她的声音沙哑,语调飘忽。 原来她本就不是以女修士的眼睛经历这些,而是以她眼中之泪…… 白泽道:“既然你已明白,那我便不再多言。离开那小子吧,你们,不会有结果的……” …… 看着叶璃微笑着回来,林子泽和二女忙迎了过去。 林子泽察觉到她笑容的勉强,疑惑道:“怎么了?白泽前辈可是与你说什么了?” 叶璃摇摇头:“没有什么,嗯……林大哥,我……嗯……没什么……” 林子泽看她眉头几乎皱到了一起,一时觉得好笑:“你吞吞吐吐做什么?我认识的叶璃可不是这么不坦率的女孩儿。” 叶璃苦笑着摇头:“真没什么……嗯……对了,林大哥,白泽前辈说它走了,不必寻它……” “啊?走了么?”林子泽大感遗憾,他还有太多的疑问想要问白泽,这位前辈与孟汎流一起守护情树领域无数年,肯定知道很多以前的秘密。 自己前世的秘密! 孟汎流不愿意告诉自己,他本还想求问白泽来着…… “那我们现在就回去吧?我现在已经可以掌管这遗迹,我们能够直接出去。”林子泽对三女道。 “啊?这就出去了?我们还没搜这遗迹中的宝贝呢!”洛雨清不乐意道。 林子泽尴尬一笑,这遗迹里能有什么宝贝? 这遗迹就是孟汎流为了等他设下的,并不是像其他遗迹一般是坟冢之类的存在,根本就没有法宝和传承,也不知道芫荽子和白岩嗣从哪听到的小道消息,一心想要得到传承…… 倒是那位“黑小姐”,从始到终都是想要得到海棠剑和三生录,好像真的知道内幕似的。 “走吧……这次云雾狩猎各大门派损失都挺严重的,道灵山应该会承受不小的压力,我们应该把遗迹中的种种公布于众才对……” 洛雨清这才答应,她要把芫荽子等人的恶迹公之于众,让人口诛笔伐他们!只有那样,才能一解她心头之恨! 尤其是那个癞蛤蟆一样的毛诃子,简直应该被拉出来鞭尸! 采落云也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此行危难重重,万幸性命无忧。 只有叶璃依旧闷闷不乐,她想起与白泽分别时白泽说的话,一时间困惑迷惘不已。 “叶璃?发什么呆?走了。” 望着叶璃出神的模样,林子泽笑了笑,取出《三生录》在手,随着他心神指引,《三生录》发出一道晴光,晴光落地生辉,化作一扇光门。 这光门之后,正是云雾山! 林子泽与采洛二女先后迈入光门,林子泽回首见叶璃仍在发呆,连忙呼唤。 “这便来了。”叶璃忙应道。 林子泽这才继续前行。 望着这光门以及林子泽的背影,叶璃握紧了拳头:她孟汎流不过是比我早生了五百年,若我也能有那个机会,我未必比不过她! 总有一天,我要向所有人证明,我叶璃,才是唯一配得上林大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