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之后我便很少见宋若岚,有偶尔的碰面她也都是避着我;连带着宋若妍对我的态度都阴阳怪气起来,时不时的怼我。 我自知理亏,只得沉默。 文正在我这边耍了几天,跟邺冥宫其他人也聊得来,她们讲起去西域游玩的趣事,我听的津津有味,也对未知的地域心生向往。她们谈到一个叫铉今的僧人,明明长着一张风流倜傥的脸却出家当了和尚;在宋若妍逛集市时荷包被贼人所偷,还是铉今发现并帮其找回钱财。 日子就这么平淡的过了几天,文正收到一封飞鸽传书,却并不是虚空殿所饲养的鸽子,待他看完信件,便说有朋友从西方国家回来,途径西域,他想去看看。 我一听又是西域,来了兴致,问他能不能带我一起去,文正也爽快的答应,于是我俩一拍即合收拾行李说走就走。 临行前张帝阍和张纤歌还来送我们,宋若岚还是来了,她只是默默看着我,然后吐出一句“一路小心”来,再没了下文。 文正牵了两匹好马来,我们驾着马一路狂飙,不到两周便抵达玉门关,骑在马背上的我觉得身子骨快被颠散架了。 玉门关城迥且孤,黄沙万里白草枯。过了玉门关,这景象就与中原地区截然不同,大漠特有的风沙弥漫天际,到处充满尘土的味道;空气干燥而炽热,路上行人匆匆,裹着头巾,一个个浓眉大眼高挺鼻梁,长得就跟少数民族一样。 我们将马归还到驿站,用轻功赶路。虚空殿的轻功很出名,我算是知道为什么文正能够经常飘来飘去,他还刻意放慢了速度等我,而我在后面追的辛苦,感觉要气喘吁吁的跑断腿。张帝阍当时只教了我提气轻身,然后在脚底施展内力便可起身,我凭借着董夜的内力几乎毫不费力就能飞起来,便觉得轻功简单没再学习,现在真想抽自己一巴掌。 再往西走,就是连绵一片的沙漠和高低起伏的沙丘,还有商队牵着骆驼在沙子组成的地面上留下一串脚印;人们共同生活的地方聚集成城市,城墙皆由石砌,就像沙漠海洋中的小岛,一个一个星罗棋布。轻功还是快,尤其是撵着犹如兔子般的文正更是快,我们又赶了一天路,终于抵达一个叫楼阳郡的地方,代价便是废我这一双腿。 这里是西域地区最为繁华的城市,不止本朝人,还有从外来国家慕名前来的波斯人和从北方迁入的匈奴人,这里民风颇为开放,无论男女都及其豪爽,男子善斗女子善舞,一派异域风情。 听闻西域也有不少门派势力,其中最有名的当属白莲教,是个崇尚光明的带有宗教色彩的门派,教主称明王;其次便是莲坠寺,里面有不少佛学大师,虽然西域和尚信奉的教义跟武林中的少林寺不太相同,但武功却如出一脉都是正统的少林绝学,根据对佛教的悟性不同功力也有所差别。 看来西域门派多少都跟宗教沾点关系。莲坠寺位于我们目前所在的楼阳郡,寺庙对外开放,经常会有香客前来礼佛,我抱着中国大妈式“来都来了”的旅游心态,拉着文正去莲坠寺。 文正显然对佛寺没兴趣,但为着我还是去了。 我们来到莲坠寺,入口处是以麻石为基的大石碑,上刻莲坠寺三个遒劲大字;四周是白玉雕刻的玉柱,中间是石阶,两侧分别蹲着两只一尺多高的石狮,面目狰狞目眦欲裂;走近后发现寺庙顶上铺满五光十色的琉璃,有光映着又能流转出不同的色彩;周围墙上是暖红色的壁画,画的极为抽象;最中央则是一位头戴黑珠伸张手指的巨大佛像,周围立着像是十八罗汉的雕塑,他们面前都供奉着香火,使得庙内烟雾缭绕。络绎不绝的朝拜者赶来,身披红色袈裟,他们双手合十,举过胸前额头,然后平铺在地;估计天天前来参拜的人数太多,他们身下的石板仿佛都凹了下去。 真是虔诚的信徒。不过这莲坠寺的陈设跟我以往印象中的佛寺不太相同。在我印象中佛寺应该是古朴端庄而且神圣的;但这里的色彩太过鲜艳夺目,而且装饰物也价值不菲;我脑海中的佛像都是那种露着肚子、胖胖的笑眯眯的弥勒佛,可我眼前这尊巨大的佛像……给人一种压迫感,宛如我面前立着魔神。 “西域的和尚是我见过对自己信仰最疯狂的一类人。”文正跟我说道,“他们把自己所有的钱财都捐给寺庙,让佛像穿金戴银,自己却一直过着苦行僧的生活,只是这样也能感到快乐。” 我想到这就跟藏传佛教一样,心中不由得对他们肃然起敬,这需要多大的抑制力才能一直坚定不移的走在朝圣道路上。想着想着,我也同文正一起在佛像前供奉上三支香,我们不信神佛,自然不打算跪拜,又随便溜了一圈。佛像厅后面有大片的房屋,应该是僧人居住的地方,侧边还有大师定期讲经,我对文绉绉的佛经没有兴趣,再加上赶了一天路肚子饿,便打算和文正离开。 “施主留步。”我前脚刚要走,就有一人叫住我,我回头,便见一僧人站在我身后,一身暗红的袈裟,上绣金色纹路;那人约莫五十多岁的年纪,身体硬朗精神矍铄,双手合十置于胸前,手腕处戴着一串佛珠。他并没有直视我的目光,而是视线微微向下看着我。 “您是……?” “老衲法号归岸,莲坠寺住持。” “原是归岸大师,久仰。”我和文正连忙拱手道。 归岸淡淡一笑,“不必拘谨,老衲只是很久没有看到外人来莲坠寺了,不知施主从何而来?” 我答道:“从中原燕京而来。” 归岸跟我和文正寒暄几句,说话也是文绉绉的,让我连回答都要想半天,还聊了点佛法,我对此是一窍不通,但文正却意外的能跟他说上几句。我还在想这住持这么平易近人跟我们聊天,他的下一句话却差点惊掉我的魂。 “董施主,老衲见你似乎身心不符,这才上前来搭话。既然因缘已定,施主一定要坚守本心,莫要误入歧途,阿弥陀佛。”说罢,他捻动手中佛珠,闭上双眼。 身心不符,一句身心不符就把我的处境全部概括了,他是怎么看出来的?要不干脆我也信佛,去求个天道轮回善恶因果来,说不定还能回到原来的世界里,不过那也是下辈子的事,我怕是要等到猴年马月。 我尚在震惊中回不过神,文正却替我开口:“那依大师所言,我朋友该如何自处?” 归岸微微一笑,睁开双目,“因缘自在轮回之中。” 之后文正还带着我去求了护身符,我们不信这些,只是图个吉利,就将求得的香囊随手挂在了身上。 从莲坠寺出来,我仍然头脑发蒙,一方面是被归岸住持的话一语中的,另一方面……属实是太饿了,这让我看见什么都想去啃一口。 文正四处打听,似乎听说有一家酒楼口碑甚好,还能看见西域特有的胡旋舞表演,问我要不要去。 胡旋舞好啊,想当年白居易写的那句“弦鼓一声双袖举,回雪飘飖转蓬舞”勾起我对这一古典舞种的无限遐想,如今能见到正主自是万般同意,于是跟文正一合计,俩人直奔酒楼。 这酒楼有点古代武侠客栈的感觉;木质的桌椅被反复擦拭的发光发亮,柜台后摆着有许多年份的女儿红;大腹便便的中年掌柜的在柜台后算账,店小二肩上搭着抹布,端着酒菜在客人间穿梭,嘴上也高声吆喝着菜名。 我和文正叫来小二随便点了几道当地有名的菜品,又要了壶酒,听得小二一声干脆利落的“好嘞哥”,人也放松下来,同文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这时我注意到我旁边的桌子坐着一个光头彪形大汉,头上还有戒疤,身上也裹着袈裟,应该是和尚,可他居然一手拿着鸡腿在大快朵颐,啃的不亦乐乎,几下就把肉吃干净扔出骨头,又给自己倒一杯酒一饮而尽,还咂咂嘴。 这也算和尚……?我惊疑的问文正,文正对这些江湖势力都很熟,给我解释到这是破戒僧,基本上是用着少林武学却因为犯了事被寺庙赶出来还俗的僧人,还俗就意味着要废除少林武功,这些人不愿意,于是就成了破戒僧,平时起居和常人无异,也不信佛祖,只顾着武功绝学。在中原像这样的破戒僧是待不下去的,基本上少林的人都会出来清理门户,但西域地区和中原不同,本就民风剽悍,谁也不让着谁,且莲坠寺虽说是个派别,可说到底还是个寺庙,并没有太强的约束力,这就导致西域这种破戒僧盛行,近年来俨然发展成一个独特的组织。 正说着话,没一会小二就来上菜,他一边布菜一边问我们是不是来看胡旋舞的,又告诉我们一天两场演出,一场是午后,一场在晚上,我们用完午饭后刚好可以看到。 美食当前我暂时也顾不得胡旋舞,跟文正一起犹如饿狼扑食一样风卷残云。 吃饱后我们心满意足的摊在凳子上,倒了一小杯酒小口抿着,真是饭后一杯酒快活似神仙啊。 我和文正吃也吃饱了,就等着见识一下那传闻中的胡旋舞,不一会我就听得一片叫好之声,一名女子在万众瞩目之下缓缓步上搭建好的舞台。 说是舞台,其实也就是个不过半尺的圆形石台,舞者将在这个小小的石台上脚尖着地不断旋转而不掉下来,这就是胡旋舞的神奇之处。那女子一身红色短衣,露出水蛇般的腰肢,装饰着金色的薄片;长发编成长编垂在脑后,上覆红纱,妩媚动人;眼波流转间传递出极具诱惑的微笑,众人的喊声更加强烈,我旁边那破戒僧看的眼睛都直了。 我没由来的想到琴女,想到那次在挽清楼她一身白衣、白纱覆面的清冷身姿,跟眼前这烈焰一般的女人是两个极端;都是表演,一个凛然不可侵犯,另一个却媚骨浑然天成。 鼓点声响起,女子轻摆腰肢,脚尖提起,露出十分张扬的笑容,开始了旋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