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后是狭窄幽长的甬道,墙壁两端挂着蜡烛,火光摇曳,昏暗而危险。 齐落悠先行步入,手指扶着墙壁,回过头看我。他的脸被烛光映照,半明半暗,眼神微凉。 我跟着他进入暗门,进入后才发觉这通道窄到只能容纳一人通行。我跟在他身后,两侧臂膀时不时摩擦在墙壁上,有些刺痛。 脚步声在这里无限回响,走了很长时间,才见到面前出现一扇木门。 齐落悠在前面捣鼓一阵,木门便被打开。里面别有洞天,光线仍然阴暗,但透漏着一股温暖的色调。 房间中一张整洁的床,一副桌椅,一个书架,再无其他。床头架着一把枪,枪上红缨失去了原本的鲜艳,灰扑扑的,显然年代久远;枪头一抹幽蓝色闪过,泛着寒光,锐利到似乎连视线都能割断,凝重的血气就从中散发出来。 董明月用枪吗?在我印象中,他一直是赤手空拳的模样。 齐落悠也注意到那把长枪,托着下巴沉吟片刻,问我:“董夜,你认得那把枪吗?” 我摇头,兵器鉴赏我实在不在行。 “那是斜阳,你不认识吗?”齐落悠眼中有一丝莫名的情绪划过,伸出手指着那把长枪,“你没用过它吗?” 原来是原主的东西,那我更不可能知道了。 见到我的反应,齐落悠似乎放下心来,娓娓道来:“曾经的武林大会上,我有幸见识到董夜的枪法,真是强到罕见敌手。斜阳枪头由深海秘银打造,在光线照耀下会闪现幽蓝色,这抹光彩几乎成了邺冥宫少宫主的代名词。” 原来董夜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挽清楼密室里? 我带着几分好奇,上前端详起来。在我看来它就是一把普通的长枪,这样想着,我伸手握住枪杆。 这把斜阳枪还挺沉,我拿上后几乎是下意识的随手抡了一圈,枪头画出微蓝的圆,带起呼呼的破风声。 齐落悠微笑,“时隔多年,还有这么好的枪法。” 不,这不像是我能做出的动作,那是原来的董夜经过千锤万练才打磨出的刻在肌肉记忆的枪法。 一股电流顺着我的手臂传向大脑,这里也有他的魂魄碎片吗?! 不等我反应过来,又是一波回忆展现在我面前。 …… “长枪之法,始于杨氏,谓之曰梨花,天下咸尚之;其妙在于熟之而已,熟则心能忘手,手能忘枪;圆精用不滞,又莫贵于静也,静而心不妄动,而处之裕如,变幻莫测,神化无穷。”黑袍老人手执长枪,枪尖发蓝,“董夜,枪之一道,熟能生巧,你要刻苦练习,方能成就惊鸿枪法。” 董夜恭恭敬敬的答是。 老宫主说罢,长枪前探,以横扫之势起手,挥舞斜阳,枪头似能击碎空气,风声四起,一套惊鸿枪法使出,卷起地上落叶与之共舞。 董夜看的入迷,也随手抽出一旁兵器架上的木枪,照着老宫主的姿势临摹,动作略显生涩,但也流畅。 最后一式,只见老宫主抡圆斜阳,枪尖的寒光在一瞬间内布满整个身体外侧,他握着枪的手瞬间定格,周围飘起的落叶应声被分割成两半,才徐徐落地。 “惊鸿枪以快著称。待到你枪法大成之时,我便将这把斜阳赠予你。”老宫主说道,温柔而带着期许的目光落在董夜身上。 “纤歌是女孩子,我不想让她承担太多;帝阍虽天赋异禀,却志不在此;邺冥宫的未来,还是要托付给你。” 还是少年的董夜懵懂点头,眼神锐利,“我一定不负爹的期待。” 老宫主赞许的点点头,伸出粗糙的大手,在董夜的头顶轻拍两下,“要是你娘还在,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一定会高兴的。” 董夜有些别扭的转头,“爹,我十四了,别把我当小孩子。” “哈哈哈哈哈,好好好,未来的小少宫主。” …… 我双眼逐渐恢复清明,听到齐落悠在一旁叫我。 “董夜?董夜?” 董夜啊……我和他,究竟哪个才是董夜? 我闭上眼晃了晃头,把多余的情绪全部甩掉,身旁的齐落悠搭上我的肩。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我摇头,“没事,想起一些往事而已。” 齐落悠看向我手里的斜阳,“要带走它吗?反正也是你的……你们邺冥宫的东西。” “我想带回去给张帝阍看看。我只是不清楚,董明月为什么会有斜阳枪。这把枪在当年的争斗中遗失了,邺冥宫一直没找回,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看起来董明月真的不在挽清楼,这里也没什么东西了。”齐落悠环顾一周,突然凝视一侧的书架,“机关都设置在同样的地方可不好。” 我突然感受到身后的甬道里传来人的气息,低声道:“有人。” 齐落悠也戒备起来,我们两人关上木门,藏在两侧的墙壁后。齐落悠手指间夹着一枚白棋,我也将斜阳放置一旁,精神高度集中。 没有任何声响,片刻后木门被人开启,一道黑色的影子闪进房内,穿着夜行服,头上戴着帷帽看不清面容,从身形上依稀看出这是个女人。 那女人闪进房间正中,四下张望一番,齐落悠瞬间甩出手中棋子,身形一闪便靠近那黑衣女子。 我也从侧面进攻,内力凝结与手掌之上,黑虹掌蓄势待发。 女子惊呼一声,双脚点地,向后发力,躲避我们的联合进攻。但齐落悠的那枚白棋还是正中女子小腹处,几乎是在瞬间,黑白相交的围棋铺在女子脚下。 棋阵施展有风险,如果可以我想尽可能的保留齐落悠的实力。 我身形辗转,回过头一掌拍出,正中女子左肩,随后向后翻身,齐落悠顺势跳到她身前,抬腿横扫。 女子后仰躲避,却被我的内力成线拉回,齐落悠的攻击落到实处,只听得女子一声轻喘,顿时跌坐在一边。 齐落悠面上浮现出一抹震惊之色,喃喃道:“雅容……是你吗?” 她是施雅容吗?!施雅容应该在临州,怎么会在这里?想不到她看上去柔柔弱弱的模样,竟然也会武功。 那顶帷帽轻抖,齐落悠俯下身伸出手,女子拉着他的手起身,我捕捉到她另一只手的小动作,喝道: “齐落悠,小心!!” 齐落悠明显没反应过来,黑衣女便掷出一枚黑色圆球,砸在地上,一股灰白色烟雾冒出,充斥着整个房间。 “咳咳……”齐落悠松手防卫,我也上前与他并肩,屏住呼吸,警惕着可能从大雾中突然冒出的进攻。 屏息坚持不了多长时间,我实在憋不住,不小心在雾中换了口气,立马捂住口鼻,担心中毒。 “这个烟雾弹无毒。”身侧传来齐落悠的声音,“雅容……为什么会是雅容……” 我明白他尚在震惊中回不过神,听说烟雾无毒,便放下心来正常呼吸。 女子再也没有出现,直到烟雾消散。视线恢复后,房中除了我们空无一人,而书架却被人搬至一旁,里面的暗门也大敞着,那女人显然是从中逃走了。 “真的是施雅容吗?”我问道。 “我……我不清楚。”齐落悠的声音竟然带着一丝颤抖,“我去找她!” 说罢,齐落悠施展轻功,掠进暗门后的小路。 我提起斜阳追上去,这次的暗道比之前的要宽阔许多,我能很轻易的施展开身形。 面前又是一道房门,不过这次不再是木制的,而是铁门;两侧是石砌的墙,有一处有着缝隙,有光从中透出。 很快,齐落悠停下脚步,瞬间闪身至一旁的墙后面俯下身来,食指竖起在嘴旁,对我做个禁声的手势。 我也感觉到前面房门内有两股极强的气息,停下来蹑手蹑脚的蹲在一旁,凭借着微弱的烛火光芒,跟齐落悠从破洞中往里窥探。 缝隙很小,我只能看到那两个人的腰部以下。一人穿着明黄色衣袍,腰中别着一把佩剑;另一人则是一身黑衣,脚蹬一双黑色金龙纹靴。 “您怎么来了?”明黄色衣袍说道,“那里情况不好吗?” 黑靴子从鼻腔里哼出一声表达不满,“你们怎么办事的,那小子还活着。” “是我们办事不利……” 黑靴子来回踱步,开口道:“罢了罢了,我也料到了,要是那么容易就能解决他,父……那老东西也不会属意他。” “万顷阁反对我们的声音越来越强,尤其是那个董明月,真不知道他从哪里冒出来的,过往的信息竟一点也查不到。” “我们并不是万顷阁本阁的人,如今好不容易才渗透进来,您还是小心行事比较好,别去触董明月的霉头。”明黄衣袍好声劝着,“如今万顷阁已有形成两派之势,咱们这边还是以邺冥宫为重,毕竟……” 我一听牵扯到邺冥宫,立马竖起耳朵,聚精会神的听着,可那人却停顿下来,空气一时间安静的可怕。 “门外的老鼠们,听墙角可不好。” 不好,被发现了! 我与齐落悠身形暴退,几乎跟我们同时,铁门轰隆一声打开,那明黄色衣袍双手持剑横在身前,怒视我们。 “既然来了,就留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