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犹豫一会儿,又报五十万。 原来是五万五万一加,现在一口气提到十万,正是要吓阻对手。 这一招原本很好用,足见对方经验丰富。不过今回遇上颜焘这样的对手,老方法都不奏效了。 颜焘懒洋洋地,直接给她喊了个六十万出来。 “别出价了,除非你自己留用!”吴漱玉咬牙道,“我真不想要!” 她不是不想变得年轻,而是不想跟身边人有更多纠葛。 任何与他有关的东西,她都不想要。 玉太妃很少这样激烈反抗,尤其在外人面前。感受到弟弟眼里的揶揄,颜烈声音很沉:“你会后悔的。” 吴漱玉摇头:“生老病死,天地规律,我不想违背。” 外头,三楼的包厢已经安静下来。 和其他所有人一样,吴漱玉提心吊胆。 她怕这东西真砸自己手里了。 幸好,还不等发卖师倒数,那女子再度开声: “一百万两!” 数百人的场地静可罗雀,一切杂音都消失了,只有她的声音回响在楼道间。 这是金钱的回声。 一百万两,就是整整十亿钱! 十亿钱买十五年青春,划算么? 燕三郎身边坐着的汉子喃喃道:“我宁可拿十五年寿命,去换一百万两银子!” 少年不禁莞尔,恐怕这才是多数人的心声。 这一声震动人心的“一百万两”发出之后,全场安静。 发卖师连问三遍,都没人再出更高价了,于是眉开眼笑地恭贺女客人喜提十五年青春。 吴漱玉轻轻呼出一口气,还好。 颜烈耳力极佳,这动静怎瞒得过他?他转头盯她一眼。 这一眼杀气十足,吴漱玉心里一寒,又想起悄无声息死去的梅妃,赶紧道:“我也是为你着想,那么多钱……”声音越来越轻,自己都不好说下去。 颜焘笑道:“哥哥,玉太妃对你可太体贴了。” 颜烈喝斥一声:“闭嘴!人多口杂。”这是什么地方,小心隔墙有耳。 就在这时,包厢门打开,有个男童奔了进来,直扑到吴漱玉怀里:“母妃。” 他后面跟着两个侍卫,一名侍女,凑到包厢门前就不敢再入,只向三人行礼。 颜焘挥手,他们就退了开去。 吴漱玉脸上的恐惧都被慈爱代替,捏了捏儿子粉嘟嘟的小脸:“玩得开心么?”为了打消颜烈的疑心,她把孩子也带出来了。 “好玩。”童子眉开眼笑,摊开手让她看掌心里的东西,“瞧,我在树上抓到这个。” 吴漱玉一看,居然是只金电子,金壳里头泛着绿。 她一向不碰虫子,哪怕它长得再漂亮也不碰:“不怕臭?” “不臭。”孩子把金龟凑近鼻子要嗅,吴漱玉吓得赶紧拉开他的手,“别玩这些,脏死了。” “让他玩罢,无毒无害的玩意儿。”颜烈却抚了抚童子的脑袋,“从前我们在草原,一到春天,漫山遍野都是虫子。你只要走过去,全往你眼睛、耳朵、鼻子里扑。要是不小心吸进鼻子里,一个夏天都会打摆子。” 吴漱玉听得脸色微变,童子却眼睛一亮,奶声奶气道:“真棒。我也要去草原。” 颜烈和颜焘都笑了:“不愧是我们老颜家的种。” 这会儿,底下到了当场货验环节。 从三楼走下来的买家,很快亮相众人面前。 这女子面貌在四旬左右,肤白貌美、保养得宜,但眼角已有细纹,纤细的脖颈上也有了颈纹。 千岁只看她一眼,就道:“异士,并且相当强大。” 燕三郎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这女子气势强悍,除了道行精深之外,恐怕身份地位也不低。 这样的人,最大的遗憾或许就是青春的小尾巴快要从手里溜掉了。 发卖师将笔和盒子递上。她拿起羊皮纸仔细看了看,确定里面没有什么坑人的条款,这才顺手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并且画押。 众目睽睽之下,那张羊皮纸居然由黄变褐,再由褐转黑,最后化作飞灰,什么也没剩下。 与此同时,女子却闭上眼,长长舒了一口气。 众人都从她脸上看见了惬意的神情。 发卖师说得没错,她身上果然发生了人眼可见的转变:细纹不见了,肌肤重新变得光滑而紧实,透出年轻女子特有的活力…… 底下的人群发出阵阵惊叹,夹杂着无尽的羡慕。她听见了,嘴角微扬。 等她再睁眼,发卖师已经在她面前举好了镜子:“贵客请看。” 镜中的自己,的确就是二十出头的模样,连眼眸都更加明亮。 四十岁的女人,无论怎样保养都不可和二十年前的自己相提并论。那种漾在眼角眉梢的活力,那种好似每一寸肌肤都在发光的自信,便叫作青春。 “好。”她轻抚自己面颊,满意而喜悦,“好极!” 不消说,契约起作用了,并且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女子神采飞扬,将一面令牌递给发卖师:“方才已经交掉六十万两。我还会在安涞停留三天,如果这三天内契约效力没有改变,那么两个月内会有人来补足剩下的四十万两;若是你们着急,也可以拿着这面令牌,去拢沙宗取钱。” 原来这位是拢沙宗的大拿?燕三郎挑了挑眉。除了迷藏国之行,他这几年都没和拢沙宗打过交道。但这并不代表拢沙宗声望不如从前。 事实上,他时常都能听见拢沙宗的消息。 发卖师接过令牌一看,脸上的笑容更殷勤,连声应好。一百万两是巨款,谁也不会随身带着,这女子直接能首付六成,已经很了不得。几个月内收回尾款不算大事,只要对方不是刻意拖欠。 那女子向二楼的颜焘瞥了一眼,翩然转身。 此时三楼又走下一人,与她一同行去门口。所经之处,别人都给他们让了条路出来。 千岁长长“咦”了一声:“怎么是他?”这人出现在这里,她是万万没想到啊。 世界真小。 燕三郎没吭声。 与这女子一同走出去的,是他的老熟人了,但关系却谈不上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