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天复明,广场旗杆上的头颅悄然不见踪影,只剩地上已经凝固的血浆。对于此事,无论是林教主还是清风堂,都持宽容态度,无论出于何种原因,死者为大,家人求个全尸入葬,并不为过。 林教主夫妇正用早饭之际,先后有三堂来人通报,堂主急病暴毙,林夫人急急去各家抚慰当家娘子,林教主则哽咽不能言。教中人闻听如此,皆叹教主夫妇高义。 林夫人亲至,若是平日,自该是宾主尽欢,只是此时前来,多少有些挟杀人之势逼迫孤儿寡母的意味。因此,这些昔日堂主的家人非但没有感激,更多的是仇恨。教主前脚杀了家中支柱,后脚夫人就上门耀武扬威,这是何等的羞辱。世上人处事,十之八九偏向家人,至于这剩下的一成,要不就成为百姓口中的青天大老爷,要不就是无君无父之徒,养不熟的白眼狼,饱受世人唾弃。正如现如今这三家的堂主遗孀只认是教主杀害了自家男人,却不想之所以他们会殒命全因当初想要取了林沐性命。 林夫人此来,带来了大批财货,家中没了顶梁柱,虽然商队中仍有分红,但剩下的一大家子人吃穿用度,早晚会出现问题。除了财物,甚至还有上好的楠木寿材。不过此时林夫人所做的一切,在未亡人眼中,何止是居心不良,简直是心怀叵测的行为。 不过心里虽然百般愤恨,面上也不曾失了礼数,再三感激林夫人对家中施以的援手。毕竟此时能被选出来支撑门户的,也都是些厉害人物。稍有行差踏错,便是这一大家子人,也俱是保不住了。 照理说教中少了三个堂主,总该是教中有所动荡,然而事实却是教中平静的很,除了这三家人在各自筹备葬礼之外,其余人不过是去上一柱香,道一句节哀,之后便各行其事。这三人的行动背后少不了他人的推波助澜,然而此刻死者尸骨未寒,生者便极力撇清关系。人情冷暖,莫过于此。 但对于林教主而言,这可远远不够,昔日打天下的兄弟,今日无论出于何种原因要与自己反目,杀掉自己的儿子。情分总归是剩了几分,所以,怎能在这几人蒙受不白之冤而死,却让真正的幕后黑手站在岸上看风景,心安理得的继续搞风搞雨呢。 教主令,教中堂主无辜赴死,特令左右二使,四大天师,天罡三十六,地煞六十九堂主于七日内会于总坛,为逝者招魂。 如此大张旗鼓的召集位于各地的教中话事人还是头一次,即使是年末述职,也不过是天罡三十六回返,其余人等各自坚守即可。 魔教大肆召回在外的堂主,引得江湖巨震,平日散落各地,魔教势力虽然庞大,对于江湖中的一流门派而言,并不能构成威胁。但是若是汇集一堂,魔教有心针对一个门派,无论是哪个门派,都挡不住如此庞大的力量。一时间,正派巨头也频频集会,约定守望相助,当然,如果魔教当真来袭,先让他们打个你死我活,自家再坐收渔利,这才是最好的选择。 与教中堂主交好的人士去信问讯,得到的答案也无非是教中兄弟过世,回总坛凭吊。这种消息显然不能让人满意,一度有人铤而走险想要探听消息,却都被人施以雷霆手段灭杀。 转眼间,七日期限已至,教中广场之上搭建了一座高台,高台后,林教主,左右使,四天师,天罡三十六,地煞七十二分位次坐定。在这种场合,林教主便是绝对的主宰。因是参加葬礼,每人的装束都是一般无二,一袭黑衫,胸口上绣有黑虎头标志,腰间用白布扎着权当腰带。高台前是三座帐篷,罹难者的寿材及其家属就在此处,内里香案祭品一应俱全,帐外则各自插着一杆高高的白幡,以此招引逝者魂魄。 林教主一跃而起,在高台站定,转身看向教中众多骨干,真正的幕后黑手,就在这些人之中。对着这些人,林教主开始了他精彩的表演。 “哀哉吾弟,不幸夭亡,修短固天,人岂不伤!”林教主一开嗓,哀乐随之而起,坐下诸人,皆暗自垂泪。 “惜哉吾弟,念汝往昔,头角峥嵘,痛汝不寿!”到这,林教主已是声音沙哑,涕泗横流。坐下诸人也都放声痛哭。 “痛哉吾弟,谁无父母,提携捧腹,畏其不寿。谁无兄弟,如足如手;谁无夫妇,如宾如友。草木凄凉,天地为愁!”帐中家眷闻此,当真是痛彻心扉,人死灯灭,徒留生人在世上受苦。 当然,并非所有人都愿意配合林教主的表演,四大天师的渔天师,看到林教主与教中众人如此作态,只觉得有趣。戳戳身边的林牧二天师,“你等好歹也是读书人,那姓林的如此惺惺作态,你等都不做反驳?人分明是他杀的,你等却还在此哀乎痛哉,可还有一点读书人的风骨?”渔天师的一番话直接给林牧二人问得愣住,没看到大家都在为过世的兄弟悲痛不已嘛?你这憨货,你可以豁出命来可我等还是要命的。 “没了风骨也就罢了,连点胆气都未曾剩下。”渔天师拍了拍林天师的肩膀,在他耳边轻声道:“再敢在底下搞什么小动作,老头子就宰了你。”林天师呐呐不敢言。 此时林教主的表演已经到达了高潮,在高台之上状若疯魔,大声吟诵道:“愿吾弟,生而影与吾行相依,死而魂与吾相接。3”一时间,坐下诸人纷纷失态,哭天抢地,痛惜兄弟罹难。 不过林教主总归是结束了自己的表演,三位堂主的门生故旧纷纷为其抬棺,葬入到魔教的碑林之中。此地是魔教历年来战死的英魂埋骨之地,墓碑早已由教中的一位堂主刻好,此人自称刀笔吏,号地臧星。 至此,三人的葬礼也算尘埃落定,此后不过是家人在家中祭祀。 祭礼过后,原三位堂主的弟子各自上位,权力交接平稳,未曾有龌龊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