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胖子目不转睛地盯着二王子的脸,仿佛生怕错过什么精彩的细节。真要说起来,就是人生的大喜大悲总是来的这般迅疾,个中情绪变化却值得细细品味。 作为这场把戏的导演,祖胖子心道:可惜时间来的有点紧,所以这即兴创作略微有些粗糙,不符合咱胖爷精益求精的理念。也幸亏二王子是个好观众,极擅长与他人情感产生共鸣,要不然真要玩脱了,虽然咱胖爷为人洒脱,不在乎什么脸面不脸面的,但众目睽睽下总是难免尴尬。 出乎祖胖子意料的是,二王子此时极为平静,脸上尽是淡然之色。仿佛刚才在众人面前那个大声叫嚷,丑态毕露的人并不是他,而是另一个人。若不是目光仍然澄澈,祖胖子就要怀疑这孩子是不是被自己祸害成了个傻子。 二王子看着眼前的胖子,这一日完全被其玩弄在鼓掌之间,种种情绪变化也一直依照这胖爷的剧本在走,棋盘上的卒子只是不能还乡,自己却成了这胖爷手中的提线木偶。自从披甲征战,何曾有过如此狼狈的时刻,即便面对的是生死间的考验,自己也从未有过这般胆怯。仔细想来,真正在今日击溃的,正是当时对这四个大头兵的那份愧疚。所以知悉真相之后,二王子反而释怀,人前失态未免不是一种对内心情绪的宣泄,父王也好,兄长也罢,并未对不起自己什么,只是自己总是多出些无趣的盼望,才造成了今日这般局面。 二王子轻轻挪动身体,凑到祖胖子耳边,轻声说道:“祖将军,多谢您今日精心准备的把戏,真是让我大开眼界,本王子今日才得知,操控人心竟然能到如此地步。不知你接下来想要让我露出何等表情?是莫欺少年穷的悲愤?还是手足无措的无力?亦或是誓要杀你的仇恨?” 祖胖子没有继续去撩拨二王子的心绪,此时先前那般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已经配不上二王子的格调,不愧是天下第一藩王的嫡子,或许仍旧比不得他的兄长,却也绝非能再肆意欺辱之辈。 “二王子,些许手段只为博君一笑,接下来胖子有一笔买卖与您做,不知二王子可否赏个脸面,帐内一叙?” “祖二爷的脸面自然要顾全,祖二爷,请。”二王子的笑容有如春风拂面,起身请祖二爷入帐,纵然此处尽是敌人的将士,可这一方军帐之内,却是自己的主场。 帐中坐定,二王子率先出击,“祖二爷可是要助我击败兄长,登上燕王之位?” 祖胖子拱手答道:“二王子聪慧,不知我胖子可有这荣幸,能助二王子一臂之力?” “若得祖二爷相助,本王子自然是乐意之至,只是以二爷的立场,似是扶植我对抗我兄长,从而掀起我燕王府内耗更加符合您的利益,所以,祖二爷打算如何取信于我?” “哈哈哈哈,二王子哪里话,我与燕王府何仇何恨,胖子对燕王敬仰已久,只恨未能在麾下效力。陛下居中挑拨辽东与顺天对立,无非是存了制衡的心思,只要你我双方有一方倒下,另一方自难久存,我想二王子应该懂得这个道理。” 祖胖子吹捧燕王之词自然可以当成是肠胃不适的废气,虽然祖二爷口中仅仅是为了自保,可二王子自然不会相信。被这胖子戏耍了一番,此时二王子思路极为清晰,自保为虚,久居辽东生了不臣之心才是真。 “祖二爷此言有理,可我仍旧心有疑窦,不知您可否为我解惑?” “若是胖子力所能及,自然不会有所隐瞒。” “若是存了投效之心,祖二爷为何不直接去投靠我兄长,虽然父王多次在人前夸奖他的二儿子如何得力,可我兄长之地位却从未发生改变,我不过是父王用来敲打兄长的棋子而已。” 祖胖子心道:二王子身在局中,却难得看的清楚,不过此前的情报不是这二王子貌明实蠢吗?莫不是胖爷的这一通操作,助他开了窍? “锦上添花如何及得上雪中送炭?何况如能扶持二王子承继王位,不更显得我祖某人手段超群?” “好一个雪中送炭,今日蒙先生不弃,来日若能得所期之物,自不会忘记先生恩义。”二王子对祖胖子深揖一礼,算是接受了祖胖子的辅助。祖胖子雪中送炭,那自己如何不能火中取栗?反正都是勾心斗角,多一方势力介入,不就多了几分变数? 二人相视而笑,颇有几分名将得遇明主的意思,实际上却是各有各的心思。 宾主尽欢而散,既然已经达成同盟,二王子自然是还得扮演好自己人质的角色,要不然这胖子真若是被父王剿灭,谁又能来将燕王府这摊清水搅混,自己又如何才能在得了文人儒士支持的兄长手中夺得世子之位,重文轻武大势难逆,自己天然便处在劣势,开局不利,那便只能后面多些筹谋了。 蜀地藏剑谷,葬剑峭壁之下,与之相对的,便是剑窟先人峡棺埋骨之所。 一个少年随意寻了棵大树,攀爬到树上之后,悠闲地躺在树干上。头朝剑窟万剑,少年莫名觉得有些困意,闭上眼,竟这样就在树干之上睡着了。 “黄掌门,不知我家小师弟剑道天赋如何?”中年儒生王龙溪与藏剑谷掌门黄九郎在葬剑峭壁之上席地而坐,两人中间摆放着一张桌案,一壶美酒,两个酒碗,还有一小碟花生米。王龙溪手持酒碗,细细品尝了一口美酒问道。 “剑道天赋嘛,马马虎虎倒是还算可以。但真要说有什么值得称道的事,性子当真是通透。即便是失去了自己辛苦修来的武学修为,也不见他如何苦恼。如此心性,我倒是真是敬佩。” 王龙溪闻言哈哈大笑,抬手将一粒花生米丢入口中,嚼了两口,毫无形象的说道:“我这个小师弟,从小自诩极擅自我安慰,换句话说,就是白日梦做的好。不过是失去了武学修为,对我小师弟的心性并无影响,按照他的承受能力来说,这些都还只是小事。” “如此洒脱实是令人羡慕,不过失去满身修为当真只是小事?” “对于小师弟来说,便是如此了。我看着他从一个垂髫小儿变成如今的温润少年,他在乎的,和我辈似乎不太一样。名声什么的,他一概不甚在意,但却极爱钱物,浑脱脱的一个俗物。但为人处世又不同于常人,毕竟,有几个富家公子小时候逛街之时,会让丫鬟双手空空,自己拎着东西回来的。通人情,知冷暖。当时老师府中的丫鬟的月事他都记得清清楚楚,每月疼痛难忍之时,他便上门嘘寒问暖,姐姐长姐姐短的,又有几个丫鬟能抗拒如此贴近人心的关怀。所以当时府中丫鬟,又有几人不在挂念着这个混小子。” “倒是会讨女孩子欢心,我还得叮嘱一下谷中女弟子,莫要被其所骗。” 王龙溪闻言脸上挂着几分得意的笑,继续说道:“小师弟一贯不爱锦绣文章,喜欢读史,但对正史兴趣缺缺,只喜欢寻些野史来读。而且每次他读到什么奇闻趣事,都会与我们师兄弟分享。说来也奇怪,小师弟当时不过一个小孩子,却能讲出很多颇有侠风义骨的故事。” “如此沉迷于野史,定会疏忽于才学。那他在你老师门下,岂不是空有才名,却无其实了?” “非也非也,小师弟每逢佳节,必填词一首,每次词文传出,都会引发一阵轰动。而且,最为有趣的是,小师弟迄今为止,从未承认过一首词为自己所做。自封文抄公,在士子儒林之中,颇具名望。对师弟佳节填词之事,儒林中对此事有美称,文抄公点卯。” “那倒是有几分真本事,而且还是个妙人。”黄九郎将酒碗送到嘴边,小酌了一口说道。 “自是如此,龙溪在老师门下实属无德无能之辈,小师弟即便在老师门下,心性与能力,皆是拔尖之属。” “那就让我们看看你这位小师弟,究竟有何奇特之处。”黄九郎一拍手下地面,一道剑气渗入到峭壁之中。若是修为高深之辈,则能看到满峭壁的名剑,都散发出蒙蒙光华,颜色各异,光华明暗各不相同。 “黄掌门好气魄,如此手笔,我倒是要代我家小师弟谢过。”王龙溪站起,对黄九郎深揖一礼说道。黄九郎没有说话,受了王龙溪一礼,微笑看着少年所在的方向。 少年自梦中醒来,自己的怀中多了一把锈迹斑斑的长剑,长剑造型古朴,锈蚀的极为严重,仿若是一不小心便会断掉。虽然不知道为何这把剑会出现在怀中,但少年对此剑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仿佛它就该出现在此处一般。 “没想到是太阿出世,折了九剑侍,得了一剑冠,剑道气运流转,莫不是公孙或将遭遇不测?”黄九郎自顾自饮了一口酒,感叹世事多变,公孙剑圣自这藏剑谷而出,在白帝城成就剑圣威名,如今却也逃不过盛极而衰的命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