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深秋,御书房内,暖阁已然在发挥作用,御案摆满了奏折,披着裘衣的皇帝静坐在龙椅上,目光呆滞,似乎是在发呆。 此时此刻,他的注意力并不在那些奏折上,他的目光始终离不开御案上的那草那鱼,心念涌动不止,良久之后,只闻一声叹息。 长生,长生,不过是一场幻梦。 停用丹药不过几日,皇帝的面容便挂满了憔悴,越是如此,皇帝就越是相信自己的判断。虽然有些事尚不清楚原因,但这胡先生,一定是个不折不扣的骗子。 虽然皇帝陛下身心俱疲,但作为一个勤恳的帝王,即便是身体再是不适,皇帝也不会惰于政事,这是帝王的职责,也是帝王的权利。 但越是勤政,皇帝的身子越衰弱的厉害,越是衰弱,若不想放开手中的权利,这几乎成了一个解不开的死结。 至于那位胡先生,此时的境况也不太好,出尘之人脱离世间太久,对于俗世的人心总会存在一些错估。 比如,看重颜面的,其实只有一个爱惜羽毛的皇帝。这些朝堂上的官员,实用派居多,颜面什么的,他们并不是很在意。 那一日胡先生出了皇宫,开始还多有官员邀请胡先生过府赴宴,但是后面等这些官员回过味来,又有皇宫内传出的小道消息作为佐证,情况便发生了变化。 出乎胡先生意料的是,从府邸宾客盈门到门可罗雀,只需要一日。 都是朝堂上摸爬滚打多年的老人精了,一个久不出世的出家人,还妄想把他们当成挡箭牌,未免太异想天开了些。 长生是重要,可比起自己的仕途,还有待考虑。何况,说句诛心之言,若是真能长生,按咱们那位苦求长生多年而不得的陛下性子,还不得把这位供起来,两人又怎会交恶? 似胡先生这样胡搅蛮缠,想要把事情闹大的人,对付起来其实非常简单,只需要冷处理即可。 原本这胡先生也就是在王公贵族中有些名声,奈何这些人都是在官场中厮混了多年的妖魔鬼怪,想要从他们这借力,胡先生的官场道行尚且不够。 至于普通百姓,自家缸中有余粮,灶下有藏银才是正经事。道爷法力高深又如何?哪个败家子不好好干活,还想着求什么长生,不得被自家娘老子活活打死。 胡先生府邸的防卫工作也正式由锦衣卫接管,至此,满朝文武都已经看的明白,不定哪日,这胡先生便会自人间蒸发,上天寻仙人去了。只是令人好奇,这位胡先生是否也与那些道士一般,追求什么兵解成仙的路子。 没了长生的希望,一声叹息过后,还是得继续操心政事。臣子看似恭谨,实际上却都有主意的很,但凡牵扯到自身利益,且不会轻易低头呢。 这不,宝船齐备,摆明了出使海外诸国已成定局,却还是有官员在那里聒噪,说着什么祖宗制度不可违,违背恐有大祸。 笑话,若是祖制完美无缺,那前汉因何覆灭?若是祖制不可违,又如何会有这新汉天下。 真想把这些鼓弄唇舌之人通通送去塞北牧羊,奈何法不责众,真要追究起来,不知多少人逃不了干系,这朝堂上,也就没了干活的人。 放下这本,打开另一本,乃是锦衣卫都指挥使陆言所写。这个言哥儿,明明有庭前直奏之权,还偏偏要写个奏折,武人学些文人的做法,不伦不类。 奏折内容自然是这场针对江湖的算计,这些所谓的江湖门派,聚众习武,规模甚大,本就是不安定因素。 何况,若是这些侠客有些操行还好,还知道爱护周围百姓,若是没了操行,那当真是自恃武力,为祸一方。 游侠以武乱禁,当街击杀朝廷大员的恶劣事件在前汉也曾发生,虽然后来的朝廷多有管制,但到了现在,又有了逐渐冒头的迹象。 贪官污吏自有朝廷法度惩治,何时轮到这些侠客替天行道了。 而且,贪官亦可能是能吏,说到底,朝廷需要的是能做事的人,而非是整日只知道之乎者也的君子。 这些游侠眼界不到,只知道肆意而为,实在是给朝廷平添了许多麻烦。退一万步说,若是满朝都如他们所愿,尽是君子,这新汉天下,恐重遭旧汉之厄。 正因如此,自己才授意陆言策划了这次行动,内阁的几人也是心知肚明,却不置可否。旨意下去,他们倒也未曾从中作梗,还是想明哲保身,不沾什么因果罢了。 看看这些落入陷阱的这些门派,以平时连名号都不为人所知,隐于乡野的小门派居多,真正有底蕴的门派,都是隐忍不发。 开什么玩笑,谁会把自家的继承人置于险地?林教主家中就这一个儿子,也不会有什么兄弟阎墙的祸事。 林教主纵横江湖多年,靠的可不光是那一双铁拳,看似豪爽不羁,实际上却是极为谨慎的主,与这样的人博弈,贪小利可是要吃大亏的。 名单里也有几处寺庙之人,皇帝还以为三教中人都不会出手,但终究还是有人按捺不住。 于朝廷而言,三教中人各有长短。儒家崇尚扶龙,却于朝堂争权;道家师法自然,总有养势之忧;释家劝人向善,实则囤积财货。 这帮和尚,怎就不能安生两日,想要忽略他们,他们却总是跳出来寻找存在感。 至于这次的饵料,林重明独子,陆言的计划也是杀之而后快。林重明多有悖逆之举,之所以容忍他到现在,还不是想让他当燕王身边的一颗钉子。 儿子被杀,便是叱咤江湖的林教主也不能再保持淡定吧,到时候圣旨一下,燕王便不得不与魔教拼个你死我活,否则,光凭一人之力,这林重明怕是一辈子都报不了仇了。 之后对燕王的补偿,钱财可以多些,燕王的麾下,决不能再握有如此数目的兵马,对于顺天钢铁的管控,也得多花费些心思。 至此,没了兵权,燕王府还不是任人揉捏,至于北方边陲,自然有别的英勇善战的老将守卫。 顺着陆言的奏折,皇帝发散性的思考了一番,若是一切顺利,削藩燕王的时机也就来了,只是尚未有最新的奏报,结果如何,仍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