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林沐回过神来,只剩小丫鬟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云初晴已然离去。 “公子今日是怎么了,与文秀小和尚交谈之时还是好好的,等到云堂主上门,便悲伤的难以自抑。” 林沐也是疑惑,“我也不知,这悲苦凭空而生,也不知应在何处,只是模模糊糊中觉得失却了什么重要之物。” “公子不是道是云霄仙子让公子生出了这般愁绪嘛?” “非也非也,平日读书之时也会觉得遗憾,却从未如今日这般,想来是有什么不可名状之物影响了我的心绪。” “公子现在心中可还苦痛难抑?” “听了云堂主所言,对与儒圣相见多了几分憧憬,现在已经觉得好多了。” 说完林沐又自嘲的笑了笑。“总是为一些没来由之事伤春悲秋,多半是闲的。” 小丫鬟被公子的言论逗笑,公子还是这般有趣,说起狠话来连自己都不放过。 “公子无事便是最好,今日若不是恰逢云堂主上门,婢子真不知该如何是好,无法分担公子的苦闷,还请公子责罚。” 你都这么乖了,我还能怎么责罚你,因自己之事迁怒他人,岂不是更显得自己没什么气量? “你这小丫鬟尽忠职守,甚得本公子之心。而且经过此事,为了避免这种怅然若失的情绪再次萦绕心头,我会更加珍惜眼前人,不等失去再后悔莫及。”林沐看着小丫鬟,目光灼灼,一字一句的说道。 小丫鬟对上林沐的目光,纵是红霞满面,也未曾闪避。 某云姓女子暗自呸了一声。 终究还是林沐先败下阵来,小丫鬟目光热烈,其中蕴含的爱慕不言而喻。 “最近总坛可有什么有趣之事?”既然对视对不过,还是快些转移话题,免得尴尬。 “回禀公子,教中并无要事,不过教中有一名唤陆平的老人因诋毁教主而被左使杖责,念其为教中多年征战之功,教主也未有其他责罚。” 林沐只是默默听着,未曾回答。 花开两朵,各表一边。 此时此刻,金碧辉煌的金陵城皇宫之中。 皇帝陛下高坐龙椅,立在阶下的,正是武当山的掌教真人。 “津门鬼市之事,有劳仙长居中调停,若是兵锋波及到别处,不知多少普通百姓要无辜罹难。” 虽然皇帝陛下这话看似是夸赞,但掌教真人门清的很,比起现在的解决方式,皇帝巴不得燕王与赵王打个头破血流。居中调停,应该是君王的本分才是。 “贫道不敢居功,全赖陛下运筹帷幄。陛下爱民如子,实在是苍生之幸。” 哈哈哈哈,皇帝一阵爽朗的大笑,“都说武当山掌教真人是个刚正不阿的道人,朕今日所见,方知此言谬矣。” “陛下何出此言,贫道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若是陛下治政有所疏失,贫道也会直言不讳。” “那仙长说说朕治政如何?” “出家之人,不应妄议朝政,贫道真正关心的,是这山下香客的衣食住行。 道人入山修道修本我,百姓登观奉香求寄托。 这天下道观,都只为百姓而开。” 皇帝正色道:“仙长高义,朕敬佩之至。” 经历了“还是陛下英明”“仙长无愧享誉天下的名声”的一系列互捧行为过后,两人终于说到了正题之上。 “朕听闻仙长观中抱朴子炼丹炉失窃,此事是否属实?” “回禀陛下,炼丹炉确实被贼人所窃,至今都未能寻回。” “朕听闻这炼丹炉极为神异,此物曾在仙长观中多时,可否请仙长稍作讲解?” “此炼丹炉本为抱朴子小仙翁葛仙师所有,葛仙师极擅医术,有著作《抱朴子》遗世,此等丹方,不知挽救了多少性命。据传,葛仙师悬壶济世,治病救人的功德最后都归于丹炉,所以丹炉才有了种种神异之处。 这些神异之处,首推持有丹炉的道人皆享长寿。修道之人修长生,可却从未听闻有人真能得享长生道果。不敢欺瞒陛下,所谓我道门的甲子仙龄一说,也只是计算年岁的方式不同。” 皇帝听到这,饶有兴趣的问道:“别家之人都恨不得将自家手段说的神乎其神,为何仙长却反其道而行之?” “道门中人讲究一个清净淡泊,以欺骗的手段招揽信众,终归是落了下乘。 何况陛下乃是九五至尊,天下共主,这浩然天下万民的生计,全赖陛下。 以长生为幌子诓陛下入局,与道门初衷不符,道门不敢为,亦不屑为。” 听闻长生不过一场空,皇帝终归是有些失望,每个励精图治,胸怀大志的皇帝,最后都难免栽在长生上,晚节不保。 “仙师所言有理,若是世上真有长生手段,哪里还有什么朝代更替,一位雄才大略的皇帝,便足以开疆拓土,让我大汉之名远闻天国,哪还有后来者的机会。” “不过陛下也无需太过沮丧,别的贫道不敢保证,便是没了抱朴子炼丹炉,陛下得享一二百载的高寿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这炼丹炉真就如此厉害?” “厉害归厉害,当然也离不开道人的道行高深。 这丹炉旧主葛仙师的著作《抱朴子•金丹篇》中有言: 凡草木烧之即烬,而丹砂炼之成水银,积变又还成丹砂,其去草木亦远矣,故能令人长生。 真正重要的,非是这所谓的丹炉重器,而是前辈千年积攒的学识。” 说到这丹炉的另一神奇之处,便是道门至今为止最神异的丹方也是出自此炉。以丹砂为主体,辅以其他金石药物,成丹之时,先为银白之丹水,流动自如,不似五金那般的‘形质顽狠,至性沉滞。’再以大火烧灼,最后方成黑色丹丸。这般性质变化,也正合葛仙师《抱朴子》所言。” “此长生何意?” “想来也不是长生不死之意,若是葛仙师仍在世,道门定当以其为尊,哪会像如今一般各行其是。” 这掌教真人可一点都不淡泊,话里话外的意思还不是想要掌控道门为自己所用。不过,若不是对皇室有所求,这些平日里“淡泊致远”的高人,在金陵可难得一见啊。 “不过也可能葛仙师依旧在世,只是隐姓埋名行医济世,若是其现世,想必无论如何,仙长都会力主其掌管道门。” 自古帝王果然逃不过长生这个坎,自己不过稍加暗示,皇帝陛下就联想到葛仙师依旧在世之说,有了权力,果然便总想着恋栈不去啊。 掌教真人沉思一会儿才说道:“陛下此言也并非没有道理,只是如此一来,贫道所知的炼丹术便落后了不知先人多少,这还真是让人颇觉不爽利之事。” 哈哈哈哈,“仙师可万万不能固步自封啊,这天下万民推陈出新的速度,远远超过你我的想象。既然决定以扶助民众作为己生百载的目标,要能跟得上他们的脚步才是。” 掌教真人正色行了一个道揖,“陛下远见卓识,与陛下交谈,贫道受益良多。” 果然是被世间毒打过的男子,拍起马屁来没有丝毫心理障碍,看其面色,总觉得还颇为自得。 当然更可能的真相还是掌教真人演技精湛,吊打一众故作姿态的小人物。 皇帝面带感慨之色说道:“你我共勉。” 都是好演员,不过心中所想,便都只有自己方才知晓了。 两人分离之际,各自嘴边都带着一抹冷笑,究竟是谁被谁算计愚弄,全等时间证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