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武当掌教真人送走,燕王与立明和尚不约而同的面色沉了下来。关辽铁骑开赴此处,确实超出了两人的预料。 关辽铁骑常年驻扎在辽东,用以防备关外的游牧民族,此时草原之上,早已经过了蒙古一族独大的时节,一个更为年轻的游牧民族开始崭露头角。他们崇尚快马钢刀,性喜劫掠,辽东祖居之地苦寒,一有机会他们便要叩关掠夺粮草货物以及人口。 身边有这么个邻居,自然让人寝食难安,尝有人言,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可前往边疆戍边的将军换了一波又一波,非但没能解决边疆隐患,这个部族反而较之前更加强大。 就当燕王以为自己即将被征召去平辽东祸事之时,一名文官请命奔赴辽东,自言三年时间便可稳固边疆局势。这顿时让朝廷里的丘八们炸了锅,平日里文官骑在爷们脖子上作威作福也就罢了,论及政事,咱们确实有所不足。可现在就连打仗,这帮孙子都要来指手画脚,这把咱们爷们放哪去了,莫不是以后只能领个宿卫宫廷的虚衔,就在这金陵养老? 先皇仿若看不到武将的牢骚一般,还真就准了这文官所求,并给予其边疆事自裁的极大权限。武将自然是百般不爽,之前陛下派一些言过其实的世家子前去平叛,越平这乱子越大,如今又要换个文官领兵,这不是糟蹋将士性命? 文官到了辽东,并没有寄希望于之前的部队,而是征召当地良家子入伍,家世不清白不要,平日里劣迹斑斑不要。朝廷中的诸位武将又有了新的话头,这大爷哪里是在征兵整军,分明是意图为自家姑娘寻个好人做女婿,说不得还得上演一幕抛绣球选亲的桥段,到时候咱们这帮粗人可得多随些礼金,也算一尽同袍之谊。 在武将们明里暗里的热情帮助下,文官最后只征回了几百人,此时文官许诺,与敌人作战,争夺而回的土地全归军士自己所有。这个举措极大激发了军士的热情,同时掀起了一波参军风潮。鞑子要来抢自己的土地家财,不予以痛击怎么能行。不仅要把之前自己的土地抢回来,就是鞑子的祖地,也得变成咱们的家产才行。最后成军之时,这支部队总算是凑够了两千之数。 光有士气可不够,想要与在穷山恶水下成长的游牧民族对抗,行之有效的战法也是不可或缺的。事实上,虽然这文官一直履职各地,为天子牧民,少涉军事,但他手下却笼络了一大波战争狂人,此时总算有了用武之地。谋士进言曰:鞑子善骑射,自然我军也得拥有一支战力与之相称甚至略胜一筹的骑军,方能在对抗中不落下风。据传这便是关辽铁骑的由来。 关辽铁骑以三眼神铳作为武器,骑马冲锋,先是马上朝着敌人放一阵枪,短兵相接,握住枪管,三眼神铳便成了一把铁榔头。鞑子哪见过如此流氓的打法,一堆大汉轮着榔头冲上来,个个身体强壮,膀大腰圆不说,打着打着,转手就是一黑枪,这谁能遭得住? 初次在战场相遇,便打了鞑子一个措手不及,往常羸弱的绵羊突然变成了饿狼,战法让人捉摸不透,战意也是异常高涨,毫不夸张的说,眼前的汉人见到自家的骑兵之时,总感觉他们眼睛都在放绿光,就仿若是己方根本不是什么善战之士,而是一帮等待蹂躏的娇俏小娘子。 这文官确实未曾辜负先皇信任,没用三年时间,便在边疆取得卓越战果。 关辽铁骑自诞生之日起,对战鞑子几无败绩,夺回原有的土地不说,边疆线还生生向北推进了数十里,然后这里的土地被迅速开荒,种上了土豆。土豆是近些年才传入大汉的农物,由海商带回,亦菜亦粮,产量喜人。辽东之地四季分明,按农官说法,这地方极为适合土豆生长,当然这也有赖于这文官曾任职于市舶司的经历,对于新鲜事物有着极强的接收能力。这也从侧面说明,对于有益民生之物,我大汉百官又何曾少了关注。农官培育而出的第一批种子,便被这文官抢来,拿到辽东试种。 之所以清楚这些,是因为顺天近年来也掀起了一股土豆的热潮,虽然土豆伤地,可这一季的收获便足以吸引百姓将自家田地都种上土豆,就这样,第一年漫山遍野的土豆给燕王极大的震撼,一下子多了这么多粮食,根本就超出了顺天城的消化能力。虽然已经尽力将土豆销往别处,但地中仍有极大积压,王府认购,大户也响应认购,还好最后粉条的应运而生解救了燕王府,要不然顿顿土豆哪还有什么王爷的体面。 光就个人观感,燕王对这文官印象极佳,能带兵,能富民,文武双全,如何不让人心生敬佩。 不过若是战场之上面对这人,可真不是什么好消息,单说他的那几个义子,个个都不是好相与的,现在辽东哪里还有什么将门势力,都被他的义子逐步蚕食,也不知此次是谁带兵而来?袁疯子、祖胖子还是宋铁头那个铁憨憨,又或者是孙老亲自带兵而来? “如今可有斥候传来辽东铁骑的讯息?”燕王问道。 “尚未有消息传来,虽然一开始便已考虑我们那位皇帝陛下会抽调辽东铁骑来截断我们后路,但是谋划之时,几次推断都觉得辽东难动。所以针对辽东的部署只作监察,无有异状无需上报,此时看来,要么是斥候已经被一网打尽,要么是对方不知用了什么办法,骗过了我们的眼线。 即便到了此刻,之前的推断看起来仍旧没有什么问题,若是只有那五千火铳兵,尚不足以影响战局,可若是辽东大军来此,那岂不是白白便宜了鞑子,不设防的城关与没有何异?辽东百姓好不容易过了两年好日子,就因为皇帝欲要借鬼市之事行削藩之实,便要致使无数百姓无辜赴死,这可真真是个昏招。”立明和尚将自己的想法连珠炮一般说出,如今局势扑朔迷离,疑点重重,一步走错,可能就会将多年积攒一朝赔尽。 “孤王的王叔也不是个什么简单人物,辽东铁骑一旦入场,就是三方势力彼此制衡。将辽东铁骑行进的消息告知我等,对于我等而言,这鬼市便已然变成了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若是能迅速将其吃下还能与辽东铁骑周旋,我等行军来此,毕竟站住了这鬼市有不法勾当,率军来此铲除贼窝的大义。可若是两方僵持不下,辽东大军一到,若是领军之人心狠些,一下子便能平灭两个藩王,这般泼天功劳,真不知辽东之人能否抗住诱惑。” 立明和尚继续接言说道:“即便是现在便撤军,归程路遇辽东大军,也免不了一战,到时候此处整军完毕杀出,我军腹背受敌,难逃覆灭。 此时我方骑虎难下,剩下两方都想以逸待劳,坐山观虎斗,最后捞取战果,皇帝陛下的筹谋,确实不俗。” 燕王此时突然露出一丝笑意,“孤这皇兄,做事极有魄力,夺嫡之时本王便已看清。可本王实在想不到,他竟然愿以辽东之地换我等性命,随后他便可再尽起大军,以平定辽东局势为名,先重夺辽东,顺势将顺天,鬼市收入囊中。最后,一握有兵权的藩王身死,夺取另一个藩王的钱袋子,一举多得。” 看到燕王的笑容,立明和尚便知他此刻已有决断,为人主,最忌犹豫不决,朝令夕改。 “这钱袋子可不能随意放弃,皇兄缺钱,孤这做弟弟的也缺,皇位都给了他,孤不过求些财物,想来皇兄也能体谅。军师,你说孤说的可还有理?” “王爷说的有理有据,令人信服。”立明答道。 立明一挥手,神机营中一人摘掉头盔,竟然是个和尚。 原来以为只是道家两边下注,没想到佛门也是,似我魔教这般正直之教派,真是不多了。 这和尚一步步向迷雾走去,铁箭射来,在和尚身前便会弹开,佛门极擅鍛体,再加上罡气护体,确实极为克制箭手。 一步步前行,和尚身边分化出一道身影,虽然这道身影身影极淡,但却结结实实的被众人所见。 等到和尚走去迷雾之中,他身边已经多了十数条身影,进了迷雾便各自分开,去往不同的方向。 佛光漫天,迷雾被再度驱散。此时和尚居于迷雾正中位置,身边有一人背负长弓铁箭,手持长刀正试图打破这和尚的防御。诸多此前自和尚身上分化而出的身影正是这佛光的来源。 林教主内心叹道:这些和尚道士的斗法,光论场面,真的是异彩纷呈,让我都快忍不住拍手叫好了。 迷雾一散,铁骑再度向街道发起冲击,不再顾忌伤亡。能领兵的将军自然没什么蠢人,之前的短暂停顿被鬼市之人逮住机会,硬生生整出了点幺蛾子,此时得抓住机会尽快攻下才是,省的夜长梦多,再生变故。 一股浩然剑气,自天宝街铺散开来,生死搏命,自此时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