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不是,只是别人天资太好,我一凡体,若是不时刻修行,容易被人落下。”烟尽雨笑了笑,想到了贪玩好动的三弟,想到了悟性奇高的齐一,觉得他除了勤奋别无他法。 “可是因为你的两个兄弟?”初帝突然发现有人在长生路上相伴真是一件极好的好事。 “嗯。”烟尽雨点点头。 “他们皆不如你。”初帝直言不讳。 “他们都比我年轻。”烟尽雨不同意初帝的看法,他觉得自己的修为都是因为勤奋才撑起来的。 若是三弟二弟效仿此法,定然可以将他超越。 “所以你觉得你是笨鸟,你应该先飞?”初帝爽朗一笑,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一个时代中的天下第一还觉得自己只有勤奋。 “虽然说起来不好听,但是我承认我是这样。”烟尽雨察觉到了初帝的打趣,但是并不在意。 “原本我以为你很懒惰,现在发现你只是在意的不多。”初帝一拂耳边的银丝,轻轻地笑道。 “初帝,你未曾见过三弟的天资,也未曾体会过二弟的痛苦。他们一人将天资丢在地上当球踢,一人在痛苦的空当里修行。在这等情况下,他们还皆到了如今的地步。哈哈,我只不过是他们的大哥罢了。”烟尽雨第一次在人前大肆夸奖两个兄弟,但是第一次便是不遗余力。 “我如今有所耳闻了。”初帝心说本来我确实不知道,但是你这样说,我就多高看他们一眼。 “初帝,你找我闲聊其实很浪费我的时间。”烟尽雨显得有些为难,一走了之又不礼貌,不走那就是浪费生命。 “我原本特意过来送你传承,你不要,自然你就要赔回我点时间。”其实初帝还是想将传承给他,也算是弥补烟家的惨祸。 二十年前那桩事,初帝特意去了解了一下,错不在烟家,确实是他的后世子孙小题大做。 人间的凡人就是这样小气,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上纲上线,拿着一丁点权力,鸡毛作令箭一般逼迫弱者臣服。 殊不知,这是大错特错。 或许,李家的气运早就尽了。 就在他飞升的那一刹那,便被天地吞噬得干干净净。 “看在你昨天被揍得很惨的份上,你说吧。”烟尽雨有些无奈,心里涌起一丝恶意。 “咳咳咳,你听谁说的。”初帝剧烈的咳嗽两声,心想消息传得快是快,就是太歪了些。 “北墙打鼓的人都知道了。”烟尽雨好心告诉他。 “呵呵...呵呵。其实我不明白,一步登天哪里不好?”初帝不想在他们挨揍的话题上多说。 “一步登天好啊,世人求之不得。”烟尽雨也觉得没有哪里不好。 “那你为何拒绝?”初帝银眉一竖,心说你难不成在耍我? “你又为何予我?”烟尽雨反问,他冥冥察觉到了初帝对他的愧意。 “很多事,说的太明了,像是在算账,没有感情。”初帝转过头,看着他,想告诉他:我千古第一帝,是个重感情的人。 “我若是想报仇,或许等消息传到这里,李家子孙已经死绝了。”烟尽雨将灭族说的轻描淡写。 初帝眉头一着痕迹地一皱而舒,心想你和江河屠还真像,下了手便不回头。 “你若真的那样做,是极其不智的。况且,这等事需要极度嗜杀之人才做得出来。”初帝转过头,哪怕只是听人假设,想到自己子孙被杀还是有些不快。 “其实,我觉得殷家皆是人间良臣。”烟尽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偷偷的在心里对死去的爹娘道了声歉。 不管什么时候,说杀害爹娘的凶手是不错的人,都不太合理。 “你这样说,我信杀掉殷家的人不是你。”初帝低眉,不远处大地上的痕迹还是昨日的新伤。 烟尽雨没有再搭话,他只感觉心头微微滑过一道凉风。 一点点提起的说话兴致,顿时消散成空。 世人皆是这般站着耍嘴皮子,好似说出了什么有用的话一样。民如此,君也是如此。 初帝不明白烟尽雨为何这般,他觉得自己没说出什么话能够使他心生不快。 两人交谈,语速极慢。 待到两人沉默不语时,朝阳已经生起。 “烟尽雨,若是你明知你会死在一个人手上,你会先下手为强吗?” 初帝抬起头,看朝阳,心道最美不过是朝阳。 “不会,因为我不会知道。” 烟尽雨扔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他觉得自己早该走了。 留在此地像是一个傻瓜! 烟尽雨快速离去,初帝没有挽留。 他还是像往常一样,孤独地望着北海深处,像是在思念远方的姑娘。 ...... 另外一处高楼。 此时此刻。 天刚亮! 齐一跪在齐方膝下,眼睛微红。 齐方眉头紧蹙,浑身剧痛,他今日也懂了鸠横日落经历了十几年的痛苦。 而齐一,他也第一次切肤地感受到了鸠浅儿时的体会。 齐方吐出一口绿血,伸手抚摸齐一的头顶,语重心长:“齐一,你的名字已经返祖,我教不了你。” “先生在上,虽然我们未曾有过师生之谊,但是先生是齐一门师祖,我是门主,一日如此,终身如此,先生尚在一日,便是我一日的老师。” 齐一忍着心中的悲痛,他听鸠浅说过,身中此毒,极其痛苦,先生此时面不改色,未曾流露出更多难色,想必也是忍得极其辛苦。 “不愧是我齐一门的持白子,听说你在及冠之时便被齐一门上下所有人推举成为下一任门主?” 齐方一直没有多少时间去打听齐一的事迹,但是只言片语间他便已经感到极大的欢欣鼓舞。 “是,门人抬爱。”齐一额头已经贴在了地上。 “真好。我今日招你来此其实是想传你衣钵的。”齐方感觉疼痛变得剧烈,快速缩短了闲谈的篇幅,直奔主题。 齐一听到这句话,身体猛地一僵。 果然不出所料,师祖真是托孤。 “先生,今还健在,何以至此啊。”说出健在两字时,齐一感到心中万般剧痛。 “今日,见到你,我打消了这样的想法。”齐方摸了摸胡子,若有所思。 他好像猜到了齐一门中的书生为何战斗力不如那些粗鄙的蛮子了。 是不是因为以上往下传承的次数太多了? 书生的骨子里有了一种惰性? “先生?”齐一心里出现一丝慌乱,难道我哪里做的不好,引起了先生的不满? “我传你一句话。”齐方觉得他这一千多年来一直在揠苗助长。 “先生请讲。”齐一头低得快要压住了木地板。 “见贤思齐。”说罢齐方摆摆手,“你走吧,今后都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 “多谢教诲。” 齐一跪拜,然后静静地退下了高楼。 就在齐一等人全部离开后,齐方忍不住口吐一口绿血,绿血落在木板上,直接穿透了木头,落了下去。 “会不会直接掉下碧落黄泉?”齐方望着地板上的黑洞,喃喃自语。 此刻,终于有个活人知道鸠横日落那十年的感受了。 齐方捂住胸口,眉头紧皱。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齐一门终将倒在苍生之前,至死不渝。” 齐方痴痴地望着南方,那里是他思念了一千多年的家乡。 可惜了,为了他的国,他回不去了、 没办法,谁让齐一门是这人间唯一愿意用生命惩恶扬善,保卫人间的侠客呢? “书生提剑问青天,白衣染血渡轮回。三两风月卷书尘,哪个不知齐一门?” 齐方对痛苦一笑置之,不再抵抗,任由蛇毒与他灵肉交-合,侵蚀入魂。 齐方感受着无边的痛苦,缓缓转过了身,将视线从家乡处收了回来。 他重新看向了北方的一双浊眼中,充满了视死如归的坚毅与勇气。 ...... 齐一失魂落魄的回到住处,发现熟睡的极浅和盘膝而坐的大哥皆不见踪影。 他联想到今晨的一切,心里猜测,或许兄弟各有机缘。 一念至此,齐一便不再多想,回了自己坐处盘下膝盖,闭目养神,轻解忧伤。 一刻不到的功夫,烟尽雨回到住处。 他也看了眼鸠浅的空位,一言不发,坐回自己的位置,盘膝打坐。 人间如何? 苦日去多? 烟尽雨想起了长歌当欢中的一句话,摇了摇头。 痛苦是世界恒定不变的主题,欢乐才是人间大戏歇场时的插曲。 这般想着,烟尽雨将初帝对他说的一切都抛在了脑后,重新在无数道剑光中,入了定。 在烟尽雨入定之后,齐一睁开了眼。 他羡慕地看着烟尽雨,心中难受至极。 大哥和三弟总能在很快地时间里便摒弃脑中的杂念,为什么就是自己不行呢? 齐一很苦恼,他觉得相比于鸠浅和烟尽雨,自己真是差劲极了。 齐一重重地闭上眼皮,呼了一口气,强行逼自己入定,陷入那种修士最爱的玄妙的运行周天的状态中。 在一个刚刚渐白的清晨。 齐一门的书生们与往常一样。 在痛苦和辗转之中慢慢睡去。 好似他们从未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