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正邪两照白骨妖
风凝霜冲进村,撞开每家每户的门。 一圈下来,她站到村子中央,拽紧拳头——全死了。家家户户只剩残骨碎屑,是被消化过后吐出来的。 白骨妖! 日夜想手刃之的仇敌就在这里,又吞噬了一村的人。风凝霜全身的血液都挤压着血管往脑袋里灌,倏然坐下,聚起灵力,散开神识,搜索村庄方圆百里的动静。 少顷,她眼一睁,如箭般直飞西南。 浓重夜色里矗立着一座黑寂的山,她“嘭”的一声,精准降落在山脚一株大树下。 大树下躺着一个年轻人,墨色长发,唇红如血,衣裳半敞阖眸而睡,风凝霜降落这么大动静他也未睁眼,一手捂嘴打了个呵欠:“我已经吃饱了,还有饭后甜点送上门来,不赖嘛!” 不共戴天的仇人就在眼前,风凝霜恨意滔天:“你——死吧!”大火灼灼而起,焰色浓黑寂寂燃烧,如无声翻涌的海浪。 “黑焰灼火?”年轻人惊讶睁眼,使个身法转移,黑火扑至,他原先睡觉的大树眨眼成灰。 “哎哟哟,你火气可真大,上来就想烧我。嗯?你身上气味好像有点熟悉……”年轻人坐到另外一棵树树枝上,打量她,“你是魏琰玉的弟子?不对,这气味不像他。啊,我知道了!” “你是傅天霁的弟子,风凝霜!”他眼睛一亮,倒像孩童般明媚而笑。“你在蒙滈山表现不错,我听说过你。” 风凝霜沉脸不答,黑焰灼灼不歇,她在白龙山这大半年潜心修炼,修为大进,已不可同日而语。 “厉害!小小年纪居然就修到了黑焰。魏琰玉不会后悔没有收你为徒么?哦对了,他和傅天霁现在的关系怎么样?还是如此相爱相杀吗?哈哈哈……你是傅天霁的爱徒,我可不敢得罪你哟。我先撤啦——” 风凝霜听得他说起傅天霁与魏琰玉的关系,浅浅一怔;其后见这妖居然要溜。 溜?这是妖王的风格么? 好不容易找到仇人,风凝霜根本不给它机会逃,御剑追去。 白骨妖背后突然凸起一根森白的骨刺,逆风刺向她。 风凝霜身子一偏,一躲,谁想那根骨刺竟一下收缩,变成白骨妖的样子,五指弯曲,一下掐上她的咽喉:“想杀我?你还太嫩!我只要有一根骨还在,我就死——” 话音未落,一把长剑从后深深捅入他身体,噗的一声穿出。 白骨妖呆了呆:“好身手。” 风凝霜垂在身侧的手,双指微微并拢运起祭剑诀,剑又往里深入了几分。 白骨妖一声轻笑,随意抖抖,像抖树叶一般将身上的剑震落。“我非凡人之躯,自无血肉,普通兵器伤不了我。不过,我很想知道你这么想杀我的理由是什么?斩妖除魔?匡扶正义?” 风凝霜牙缝里狠狠挤出一句:“七年前,擎川县永宁村!” 白骨妖沉思片刻,“被我吃掉的村子么?没什么印象了。” “我的爹娘,就死在我的面前!我是那条村唯一活下来的人!” “哦?”白骨妖微微惊讶,“我吃过的村子里居然还有幸存的人?我应该不会这样粗心呀。” 他了悟且理解地点点头:“既然你是幸存者,要报仇也很是合理。好,这第一下便算我让你。接下来,你可与我堂堂正正的对决。” 他松开手,风凝霜从他掌心跌落在地,咳了两声捂住脖项站起来,眼里杀意不减:“你会后悔!” 白骨妖笑了笑:“我从不后悔。” 此时一只兔子从树后蹦跶了来,鼻子一路嗅着,蹦到白骨妖脚下,被他一把抓起。 在风凝霜以为这兔子就要凶多吉少时,白骨妖忽温柔地摸了摸白兔毛发,轻轻放下它,“我们换个地方决斗。不要破坏了这里的宁静。” 风凝霜默不作声转身御剑,白骨妖跟着,手枕后脑,仰望天空自言自语:“万物皆有灵,这是多么好的一片天地呀……” “够了!”风凝霜忍无可忍破口大骂,“你这双手染血的怪物,在这跟我装什么伪善?” “没装呀。”白骨妖双手一摊,无辜道,“你说我双手染满鲜血,嗐,我们白骨一族,又不同于那些花妖、树精什么的,我们自生来只能以人类为食,就像是食物链的一个顶端……你们人类不也是猪牛羊这些食物链顶端的人么?” “畜生!人类岂可作为食物!” “饥荒的时候,你们人类易子而食的事还少么?”没等风凝霜说话,他又继续说,“不过,我也不喜欢这习性,其实你若能杀得掉我,也很好。下辈子我也想试试做个人类。” 风凝霜头隐隐作痛,喝道:“闭嘴!” 她降落在白家村中——就在这里决斗,将他挫骨扬灰,哪怕拼上自己这条命。 白骨妖左右前后张望这村庄:“你选的这个地方,甚好!你可知我为什么会一吃,就会吃掉整条村,连半个人都不会剩下?” “因为你残忍无道,令人作呕!” “错了。”白骨妖摇摇头,“因为留下的人是最痛苦的那个。离开的人,因为什么都不知道了,反而没有痛苦。我不忍生者见死别,一并吃了,也算是对他们的尊重。” 他伸出一根苍白的手指,指指风凝霜:“你生命中,有没有抛下过什么人?那你便能理解我的意思。” 风凝霜的脑壳愈加痛起来,像要裂了,她大喝:“废话真多,给我去死!”双指一并,剑上带火,闪电般刺向白骨妖。 白骨妖笑笑:“能死也很幸福,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领了。”说罢右手一伸,一截白骨伸出,攀上身后屋檐,下一瞬他原身也站到了屋檐上,躲开那飞驰而来的剑。 风凝霜不等他站稳,指诀变幻,八道烈焰蹿起,在空中相交,像笼子一样将白骨妖罩住,继而地上迸发出滚滚黑焰,将其困在其中,狠狠地烧。 百步外一个墙后,探出三个圆脑袋,最下面的袁思迁倒吸一口凉气:“庄主原来是修仙的?” 中间的贾思捷后怕道:“好在那天庄主没有对我们动手……” 最上面的陆有墨则望傻了眼。 黑火里噼啪作响,一个全身黑炭样的“物体”走了出来,森森白牙一张:“八羲火龙阵?你果然有两下子。”说罢身子一抖,抖落全身黑炭,此时方显露真身,乃是一具几个成人高的白骨,咯咯一笑,骨头咬合声令人胆寒。 “很好的火焰。但是要杀我,至少得化龙真焰!”白骨妖双臂一伸,分岔成数十截,像虬杂的枝干,张牙舞爪往风凝霜抓来。 风凝霜不躲不闪,迎面而去。关于白骨妖的记载她没少看,蜀山藏书阁中有记,这妖的咽喉处有一根翡翠色的骨头,就是他命门所在。 她现在离白骨妖已经很近,只要再近些许,她就能祭出悟尘的酒葫芦,一击而中他的喉咙! 这是玉石俱焚的方法,白骨妖纵使对战经验再足,也决计猜不到这小姑娘会如此视死如归、狠辣一击。 只可惜风凝霜算漏了一点。 斜刺里突然跑来一人,展开双臂以血肉之躯挡那来袭的白骨。 “庄主小心!”袁思迁大喊,声音都是抖的。 风凝霜始料不及。 如果她此时祭出悟尘的酒葫芦,就能精准击中白骨妖,但同时袁思迁也会被白骨穿透,必死无疑;而如果选择救袁思迁,这千载难逢的杀敌良机便就此错过。 一把破铲子突然横在视线里,陆有墨不知从哪儿钻出来,挥着这破铲怒吼:“淦!敢对老子的老大动手,老子?死你!” 陆有墨身后跟着个贾思捷,一根扫帚举得瑟瑟抖抖的。 风凝霜哭笑不得,心里酸涩温暖。 眼见呼啸来的白骨就要将三人串成糖葫芦,空气里突然升起一股酒味,火遇上酒,立刻大爆,酒气更是四散弥漫。 白骨妖神色一紧:“悟尘的酒葫芦?怎会在你手上?” 风凝霜趁他分神,立马飞前一揪陆有墨的衣襟,将他往剑上一提:“陆有墨,你抓稳贾思捷和袁思迁!” 说完朝那二人飞去,陆有墨依言伸手捞起贾袁二人,大喊:“老大,合体了,下一步怎么做?” 风凝霜哪里还能答话?载着这三人头也不回地跑路。 本来用作给白骨妖致命一击的酒葫芦,到最后变成了为救这三人脱离危险而用,风凝霜脸都气成铁青。 三人终于反应过来老大是要开溜了。 贾思捷尴尬歉道:“庄主,我们本来是想救你的。” “救?就凭你们……”风凝霜话没说完,突然一阵钻心的痛,低头一看,一根白骨竟从腹部穿透而出。那本是当日魅魔黑苔之种长出来的地方,伤口还未完全愈合,这一插之下,痛得她灵魂都要碎掉,剑身一斜,直直从高空往下坠。 三个男人尖声大叫,眼见就要摔成肉泥,风凝霜被这叫声一喊,勉强振作,聚力祭剑,一一接起他们,摇摇晃晃继续疾飞。 身后传来白骨妖森然的声音:“你逃不掉的,你被我的骨头刺中,体内器官很快衰竭,最多三天,你必死无疑。” 风凝霜忍着剜心般的痛,脑海里只一个念头:必须将身后这三个人完整送回山寨。 一路死死地撑着飞着,也不知飞了多久,白龙寨的轮廓终于隐现眼前,那面旧旌旗在风中飘扬,“白龙寨”三字还没来得及改…… 风凝霜终于撑不住,视线如被黑布一蒙,从剑上栽下,人事不知。 幸好此时离地面已不算高,那三个大男人虽摔得不轻,但多年山贼的磨练打造出他们尚算结实的皮,陆有墨率先爬起,跑到风凝霜身边蹲下一看,她腹部血流如注,脸色比他案头的宣纸还要白。 他飞起一脚,踹起还在地上哼唧的贾袁二人:“你们两个夯货还不给我起来!庄主为了救我们都伤成这样了!” 又是一踹撅得老高的贾思捷的屁股,嘶吼着:“起来!马上去写求医文,老子要整个瀛州和南郡的名医都请来,给咱们庄主治病!你们没听见那怪物说的话?三天?我呸!老子我就不信了!” 贾思捷忍痛趴着写了一晚上赏文,陆有墨和袁思迁分发下去,第二天天一亮,赏文从白龙山一路铺排到了瀛州城,不少名医更是在夜半熟睡时分被人麻袋一罩,再睁眼时已在某不知名地点。 两天过去,白龙庄医者如云,一一被陆有墨点头哈腰地送入风凝霜房间,没过多久,又被扯着耳朵拉出来,打了一顿,赶走。 风凝霜躺在床上,虚弱地对陆有墨挥了挥手:“别再找这些人来了,没用。你让我好好歇着吧。” 陆有墨慌了:“老大你不能放弃啊。” 风凝霜眼睛一闭,再度昏睡过去。 陆有墨只好退出去,越想越是气闷抓狂,作为一个男人,连心爱的女子都保护不了,和那些个小白脸有什么区别?! 他一脚踹上那几个江湖神医的屁股,将每个人都踹成一团肉球,一路踢将出去:“滚,滚,都是废物!” “老大,有个人来了,说只有他可以医好咱们庄主!”帐篷一撩,袁思迁大喊着跑进来。 陆有墨刚将那几团人球踢了出去,还在盛怒中:“让他滚!” 袁思迁犹犹疑疑地转身,陆有墨突然喊住他:“等等,他说‘只有’他可以医好咱们庄主?只有?” 袁思迁:“是啊。” “是这么说是吧?好!放他进来!”陆有墨一把撸起袖子,奶奶个熊的,今天心情本来就很不好,还来这么个放屁话的家伙,且放进来暴打一顿再说! 袁思迁很快就去了,和贾思捷一起,将一个人迎了进来。 陆有墨呆了呆。 来人可谓天人之姿,一身武袍,身材挺拔,长发如霜,一进来便望了望四周,眉头微皱:“我霜儿怎么来了这么个地方?” 陆有墨本来就一肚子气,这下气更爆了,从椅子上跳起来:“淦!你是哪个山旮沓来的鸟人!敢在这里大放缺词!” “大放厥词。”贾思捷小声纠正。 傅天霁微挑眉:“蜀山,傅天霁。风凝霜的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