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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逝水流年

  无瑕子道:“你说的原也不错,其实武功上的玩意,七分靠本事,三分靠虚头,要是能将对方骗倒,其实也能出奇制胜,有时候并非武功高强,一定便能克敌制胜,这个道理棘儿你理解的最深。”  荆棘扭过了头,似乎甚是不屑,可嘴角边始终带着笑容,却又怕人发现,东方未明瞧得真切,见二师兄听到师父的夸奖,其实内心已在狂喜,心道:“既然想听师父赞赏,何必总是针锋相对,只需顺着老人家的意思,也就用不着闹得鸡飞狗跳了不是。”  无瑕子继续说道:“逍遥派传承至今,真实本领已不足当年的一成,为师穷尽一生心力,也只能稍稍望及祖师们的项背罢了,究其根本还是杂学太多,心有旁骛之故,此乃我逍遥谷之祸胎也。”  东方未明心中琢磨:“本门武功却是花样太多,单以剑法而论,花里胡哨的虚招,虽不能说全然无用,但却远无傅剑寒那般直截了当,若是以命相搏,只怕还是要慢上数分,而比武过招,本就是瞬息万变的事,岂容半分拖沓。”  无瑕子继续道:“其二便是本派掌门传承,为师问你们,自古以来帝皇之家,要定接班之人,却有什么规矩?”  荆棘不通史实,根本就对这些事情毫不关心,还是东方未明听过说书匠讲过这个故事,答道:“似乎是说,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兄终弟及。”  无瑕子点了点头道:“说得不错,嫡出就是正宫皇后的第一个儿子,而门派之中,却未必便是任人唯亲,但论德行,论本领,论入门先后,大多门派都是以本派大弟子为尊。”  东方未明听到这里,见荆棘脸色阴沉了下来,显然对这番话颇为动心。  无瑕子续道:“可本门偏偏反其道而行,向来是立贤不立长,师父如有闪失,那么逍遥派中,谁的本事最高,便是下一任掌门,可这规矩却埋下了重大隐患,便是门下弟子相互攻伐,甚是狠下毒手。”  荆棘听师父这么说,也不知是喜是忧,眉头紧锁,似乎有无尽心事。  无瑕子道:“你们师祖临终之时,并无遗言传下,我与玄冥子在天山之巅,以武功定掌门人选,玄冥子不敌落败,为师执掌门户以来,不敢说扬威武林,总是没有堕了逍遥谷的威名,可玄冥子居心不良,企图挑拨…挑拨…  哎,这件事不提也罢,后来他辗转多时,抢到了本门上乘武功‘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的若干诀窍,更在青海星宿海旁,觅到了一些本派旁支‘化功大法’的邪诡秘术,从此陷溺愈深,再也不能自拔。”  东方未明奇道:“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化功大法?”  无瑕子点了点头道:“正是,这两门功夫,前者能令人永驻青春,后者却能临敌之中,化去对方功力,那便立于必胜之境,玄冥子在江湖上臭名昭著,便是此功过于邪诡。  但话虽如此,这化功大法临敌之时,却也威力极大,玄冥子曾七次找上为师比试,头上三次殊不足道,第四次上却险些中了他的诡计。”  东方未明吃了一惊道:“难道师父竟然被暗算偷袭了不成?”  荆棘“嘿”的一声冷笑道:“师父如今好端端的,在咱们面前说故事,当时纵然凶险,最后也必然脱险无恙,你小子当真傻了不成。”  无瑕子淡淡一笑,意思是说,棘儿虽然脾气急躁,但脑筋清楚,说道:“那一次,为师用了本派的上乘掌法,名叫天山六阳掌,与玄冥子拼了一掌,可这一下却是糟糕得很,玄冥子掌力愈发不及,却在掌中暗藏毒针,为师一时疏忽,竟然被他毒针刺中。”  荆棘和东方未明都“哎呀”一声叫了出来,寻思纵然此刻无恙,当时的苦楚只怕难当之极。  无瑕子道:“这一下我可怒不可遏,但这毒好生厉害,我生怕毒质上行,匆忙之际,用帕子紧紧缚住,仅以单掌应敌,别小瞧你师父,要不是我瞧在你们师祖面上,早就将玄冥子打杀了,因此虽是一只左手,仍然未必输给玄冥子。”  这时老胡忽然走了过来,递过无瑕子常用的茶壶,茶壶之中泡了主人最喜欢喝的龙井,也给荆棘和东方未明,提了一大壶红茶,这是神医之前,开给荆棘的方子,用炒熟的红茶调理脾胃,虽然见效甚慢,却绝无损害,可荆棘平时只爱喝蜜水,雪水,实在喝不惯这等苦涩潮热的玩意,因此放在东方未明面前,让他尽快饮下,莫要耽误师父讲故事听。  无瑕子品了两口龙井,见东方未明喝茶如同饮驴,忍不住指点道:“未明儿,品茶讲究‘观、闻、查、悟’,观茶色、闻茶香、尝茶味、悟茶韵,如你这般一口而尽,喝了个碗口朝天,岂不失了体面。”  荆棘最讨厌无瑕子弄这些古怪规矩,心中着实对之后的拼斗,大有兴致,毕竟师父说剧斗了七场,如今只说了四场,那余下的三场,自然是更为惊险,顺手接过东方未明的茶杯,也是仰头干了,他喝的更是痛快,在喉头也未停留,完全是直截了当的灌入了肚中,比东方未明还要痛快,只是他生怕无瑕子啰嗦,索性背过了身子,无瑕子既然看不到,许多言语也就未必会说。  可是无瑕子乃是武学高人,耳力何等了得,眼皮都无需睁开,便知荆棘喝的更是不可救药,可荆棘脾气可不如东方未明和顺,也懒得教诲于他,索性装作没有看见。  荆棘是急脾气,哪能受得了故事讲到一半,只好催着师父快讲,无瑕子心想这兔崽子真是个急脾气,便道:“我中了玄冥子的诡计,只能用左手应敌,但因贪胜,却又落入了玄冥子的又一个陷阱,他这化功大法还只初成,威力便大的异乎寻常,我不敢轻易以掌力应敌,以免又中了毒针之害,可内力带动的越是劲急,体魄消耗越快,起初还以为是毒针之威,倒是惊出了一身冷汗,可越是心焦,掌力便越见催伤,这一次实在凶险殊甚。”  东方未明道:“那师父是如何反败为胜的?”  无瑕子道:“这就要说起‘化功大法’的邪门了,这路功夫虽然临敌交手威力不小,可却是要勤练毒攻,以剧毒之血滋养毒虫毒豸,但每次催运邪功,毒质便从掌力源源输出,可体内毒质全靠新毒压制,因此一旦用功过度,体内毒气便生祸乱,亏得这时玄冥子忽然毒气攻心,忽然大叫一声,转身便跑了。”  东方未明捏了一把冷汗,寻思这一遭实在太过侥幸,若是玄冥子能撑得过一炷香时分,只怕那时候,师父就要任人宰割了。  无瑕子继续说道:“这一遭当真奇险,好在为师平时炼有解毒之药,内服外敷之后,毒针之祸倒是轻易祛除了,可平时苦练的内功,却也因此损耗了十之六七,我们两个在这一战中,都吃了不小的亏,玄冥子这一蛰伏便是十多年,我勤练内功,损耗却也慢慢填补回来了,可每每想到他身具如此邪功,迟早有一日要卷土重来,如何抵挡,才是重中之重。”  荆棘插口道:“既然不能比拼拳脚,便在兵刃上见真章吧,这样毒针也好,邪功也好,都近不了身,也就不怕其害了。”  无瑕子点头道:“不错,本门武功并无兵刃上,传承下来的功夫,为师也并非不会用兵刃,可对付玄冥子这样的对手,要是用一些江湖上流传,人人都会的功夫,不但难收奇效,说不定还会为他所乘,既然前人不会传授,便只能自己创立,为师走遍江湖各地,见识过许多厉害功夫,将他们一一记了下来,筛选出一些与本派内功心法相匹的招数,再去芜存菁,自创一套与之相符的内功诀窍,这么一搞,又是五年光阴。”  老胡忽然开口道:“若非主人这番游历,小的也难见你面,不知被人打死多少次了。”  东方未明不知老胡的来历,听他这么说,想来是师父于他有救命大恩,这才甘愿为仆服侍,可是听大师兄谷月轩说,老胡武功不弱,又怎会被人殴打,当真是奇哉怪也。  无瑕子微笑道:“一切都是命数使然,当日老夫便说过这一句话,如今仍是这一句,何必始终记在心上。”  老胡摇头道:“当日主人出手相救,乃是明知凶险,而豁出了性命,对方一百来号人,要是一拥齐上,如要脱身,可也当真不易。”  荆棘心中也是不解,也跟着问道:“老胡你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恶事,引出一百多人来收拾于你。”  无瑕子“嘿”的一声冷笑,说道:“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你如今在江湖上暴戾甚重,起前在景阳冈上,得罪了昆仑派的高人,这遭又夺佛剑魔刀,江湖之上只怕已然恶谤丛生,还有未明儿,你虽然被魔教陷害,但杨柳山庄的事情,江湖上不论识与不识你的,背后多半不会说你好话。”  荆棘甚为不满,本来说的是老胡的昔年往事,怎么又牵扯到自己身上来了,便道:“说的是老胡的事儿,怎么又将杨柳山庄的事情提出来了,我信得过三师弟不是凶手,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实话,难道师父不信他?”  无瑕子摇头道:“并非为师信不过,而是这世上人言可畏,你自信光明磊落,事无不可对人言,可外面传的离经叛道,说你是天下第一大奸大恶之徒,起初同道或许还是将信将疑,可是说的人多了,渐渐大家伙就信以为真,久而久之,连亲朋好友也都信了,这就叫三人成虎。”  荆棘“啧“、“啧”连声,显然是他做人行事,全不顾虑这些,嘴巴长在别人身上,爱怎么编排就怎么编排,是毫不介意的,可对老胡的过往,实在好奇,寻思若是再问师父,这老头子啰嗦起来,再说出什么骈四俪六的大道理,可是头疼之极,只好直接问老胡道:“老胡,自从来到逍遥谷中,就见你常伴老头子左右,关于你的身世来历,我却一直好奇,捡日不如撞日,不如你来讲讲故事,可有五六年没听过你的故事了。”  老胡惭愧道:“那是老仆的糊涂事儿,本来说不出口,二少爷既然想听,老仆这就说些,只是打扰主人说话,甚为不便。”  无瑕子淡淡一笑道:“不妨,这兔崽子不听完你的故事,哪有心思来听我的长篇大论,这件事情,你就跟他们两个说了吧。”  老胡点了点头道:“二少爷,三少爷,我的故事有点长,两位还是坐下来,慢慢听的好了。”  荆棘和东方未明依言搬过一块大石头,各自坐了一角,无瑕子见两个弟子,膂力各有长进,尤其是东方未明,不但体魄大有进步,连手脚也都灵便的多,不由得甚是欢喜。  老胡见大家都坐了下来,还是给无瑕子泡好了茶,又拿了个柔软的垫子,给他铺在藤椅上,坐的舒舒服服,这才讲了起来。  故事要从三十年前说起,老胡出身辽东,也是武林世家,其父更是一代刀客,在长白山一代,闯出了不小的名头,可这名声却未必是侠义美名,有人说他爹打家劫舍,干的是没本钱的买卖,渐渐的成了众矢之的,后来不知所踪,有人说老胡的父亲,在呼玛山上碰上了一群邪教教徒,中了诡异的暗算,被封进了木头桩子里,成了花肥养料。  老胡那时年岁甚幼,好在其父留下了不少资产,养了几个忠心的仆从,将小孩子转移到了一处僻静的庄子中,隐姓埋名十多年,直至老胡自觉本领已成,便重新出山,一则是要打听清楚父亲的死因,二则也是要将祖产铺子一一抢夺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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