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佛骨舍利
只阎丹生一人战战兢兢,思忖此人也要一同出海,莫不是知晓了自己的事情,装作若无其事,实则是要在海上趁机下手,目下他虽然是个独臂之人,可比自己武功高强的多,若在地上过招,或许还有转折余地,但要是到了海上,可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了。 他在海上吃过大亏,不知被哪股邪风,卷到了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因此加倍谨慎,更何况这些人这些事,本来就处处透着古怪,他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却还是猜想不透。 这几日来,跟着陆雨晴乱闯一番,才渐渐明白,人力有时而穷的道理,若是放在以往,阎丹生定然耻于求人,宁可筹款,再打一只大锚,再将原来的船锚锁链锯断,再请铁匠重新镶嵌,可这么一来一回,便是将周遭铁铺的家伙,一股脑的都抓了来,逼着他们用心打造,少说也得一个月方能完成,不但费时费力,抑且徒惹骂名,于事无补不说,还会另生变故。 他越想越乱,浑忘了此行目的,本来他是想一方面,重拾从前学过的武功,另一方面,便要将恢复往日荣光,甚至想要更上一层楼,在武林中大放异彩。 就这么在船上待了三个月,好在一路上风平浪静,绝无波折困扰,毕渊在陆雨晴的诊治之下,身上的隐疾,也已逐步控制。 毕渊虽然不苟言笑,但困扰他二十多年的怪毒,终于得到抑制,却也忍不住欢喜。 陆雨晴起初见阎丹生神色不定,继而时时发怒,吃饭之时,将瓦碗捏碎了一个又一个,起初还不算什么,但他这么搞下去,眼见船中人吃饭,都得两个人共用一只碗,又不能用苦咸的海水冲洗,不免惹得大伙甚是愤怒。 毕渊也上前劝慰,问阎丹生是不是有什么难解之事,不妨说出来,大伙一同参详。 阎丹生被他们这么一说,也觉不好意思,毕竟海上行船,虽较沙漠之中好些,但水米仍是第一等的要紧之事,不然便只能捕鱼为生,自己什么苦都不在乎,陆雨晴却是大小姐出身,哪里能吃得了这个苦,再说了碗碟何辜,平白无故的被砸的粉碎,却也于事无补。 自此之后,阎丹生便不再拿碗碟出气,只是他心中烦恼不休,时常十余日不发一言,陆雨晴见他神色实在古怪,常常在他旁边说个笑话,但往往笑话还没说到一半,自己已经乐的抬不起腰,阎丹生看在眼中,只能皮笑肉不笑的应付了事。 也不知是九十六日还是九十七日,大船一阵剧烈摇晃,水手吆喝叫嚷,显然已然登陆。 阎丹生并不稀奇,但陆雨晴和毕渊,却是首次来到这片土地,都奇怪明明是隆冬时节,吹在脸上的烈风,却无丝毫寒意。 当地原有土著,见到有船只并非本国旗帜,当即围了上来,好在阎丹生知道当地言语虽然语调不正,但用的文字语言,其实与中土大同小异,倒也不以为奇。 陆雨晴虽然处处透着新奇,但身前身后都是利刃,也不敢胡乱招呼,毕渊虽然自忖摆脱他们,勉强也可办到,但毕竟没有十足把握,更何况还要照料两个不及自己之人,说不定连自己都难以周全,因此也不敢轻举妄动。 好在陆雨晴长相甜美,由她说明,来此只是为了寻找良药,绝非奸细间谍,绝无不良企图,一加打听,方知这地方原是渤泥国。 渤泥国国土虽然较中华远为不及,但也并非弹丸之地,过不多时,便有类似御林军的队伍,列了出来。 三人都是瞠目结舌,想不到己方加上船手,也不过十数人而已,竟然引出这么大的阵仗,生怕是出了误会,来者不善,可话陆雨晴已经说得明白,再如何解释,人家也未必肯信,若是肯信,便不会有这许多人来了。 哪知来者并非拘捕三人的官兵捕快,而是类似宫中礼部招待外宾的仪典,最不可思议的是,国王亲自迎接了出来,态度甚是和蔼,甚至有些卑躬屈膝,全无王者仪态。 陆雨晴说要求药,那国王便说此事易办,宫中药局应有尽有,随时可供上邦天使选用。 毕渊暗暗好笑,这国王恁的糊涂,不问情由便认定自己三人,是上邦遣调的钦差,真不知是怎么搞的。 阎丹生却瞧出这国王内功了得,绝非昏庸之辈,怎会脑筋如此不灵光,实是大惑不解。 众人将船队一行人,都迎进了宾馆,这宾馆虽然算不上如何奢华,但俯瞰四周,却颇有“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韵味。 至于三餐,均有陆雨晴反复确认,其中若有半分隐患,便不去动筷,还有陆雨晴所求药物,也已分批送来,只是陆雨晴所求之物,并非一味味药材,而是需要炼制的繁琐之物,因此配料虽然齐备,一时倒也不急便走。 至于炼药,国王也派了渤泥国,最有名的太医从旁协助,只是陆雨晴炼制的玩意,实在闻所未闻,太医医道虽然不凡,却也从未见过,阎丹生见陆雨晴别出心裁,却是将这位异国太医,当成了添柴烧坯的粗人一般使唤。 可渤泥国越是如此配合,越是郑重其事,越是大献殷勤,阎丹生越是肯定,此中必有阴谋,但国王如此殷勤,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纵然他早已发觉不对,却也寻不到什么因头,自然发作不得。 好在毕渊也在留心此事,他一个独臂之人,不易引起旁人关注,在宾馆周围溜达了好几日,探听到了一些隐秘,当下说了给阎丹生和陆雨晴听。 原来当今的国王,还只做了两个月不到,原来的老国王,莫名其妙的死在宫殿之内,这老国王没有儿子,只一个女儿,不知是什么原因,竟然将王位给了如今这个毫无血脉干系之人。 本来这就够奇怪的了,但更奇怪的是公主也失了踪,两个月来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对外声称的是公主悲伤过度,得了晕眩之症,但私底下都说如今的国王,想要巩固王位,企图让前朝公主来做这个皇后,以平息他王位得之不正的传言。 却不知为何,这位公主殿下誓死不从,才闹成这个德行,新国王自知德不足以服众,威不足以压人,平时谨小慎微,不敢有丝毫逾矩,于外邦遣来的庆贺书信,回复的也是极尽谦卑,,不论是不是天使,也不敢有丝毫大意。 阎丹生听到此处,疑窦尽解,种种不合理之处,霎时间豁然而通,倒是颇为畅快。 但陆雨晴却非要将此事,弄个水落石出不可,让公主亲自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才算作罢。 阎丹生心中不耐,恼怒这丫头少不更事,人家渤泥国的事情,与你有何干系,说不定老国王年迈昏庸,搞的天怒人怨,这才有人要取而代之。 凭着区区三人,想要在人家地盘上生事,简直是天方夜谭,因此始终没接口。 哪料到毕渊却甚是古道热肠,极力附和陆雨晴言语,阎丹生被他们二人搞的哭笑不得,若是并非孤悬海外,他早就快马加鞭,跟这两个家伙分道扬镳了。 但在异国他乡,却又有什么法子,且不论雇船的钱,都是陆雨晴出的,便是船夫肯听话,即刻起航北归,用不上三天便会被追上,当真是束手无策。 明知这两个家伙是羊入虎口,有去无回,却难以跟他们一刀两断,他们闯下的祸,却要拉他一块顶缸,偏偏毕渊本事比他阎丹生还好得多,当真是劝他不动,拦他不住,只有……跟他们一起发疯,迫于无奈,却又不得不上了这条贼船。 陆雨晴早就筹谋此事,在那个太医身上下了迷迭七里香,凭着太医每日行走的路线,沿着气味,一路来到一座辉宏的宫殿之前,想来是皇宫之类的建筑,但陆雨晴也不是傻子,明知此举会触怒新国王的忌讳,哪会正面硬闯,再说她也深知凭着三人,想要攻破一座王宫,那是天方夜谭。 但就此退去她也不愿,毕渊的意思是说,干脆挑个夜黑风高的晚上,自己孤身摸进王宫,倒也不必如此纠结,但阎丹生生怕他失手被擒,连累自己,力主从长计议。 陆雨晴也觉太过冒险,毕竟毕渊单人独臂,再无人把风瞭望,如此便令毕渊孤身犯险,实在凶多吉少。 毕渊无可奈何,只叹息道:“前怕狼后怕虎,能成什么大事。” 三人各有各的心思,回到了驿馆之中,正巧碰到老板对着一个小孩怒骂咆哮,虽然不干陆雨晴的事,但陆雨晴最好多管闲事,插口干预了此事。 老板知陆雨晴乃是上国贵客,当下不敢喝骂,只说小店遭窃,偏偏这小子嫌疑最重,赃物却说什么也搜不到,正在盘问此事,绝无惊扰贵客之意,还望海涵。 阎丹生见这老板语调字正腔圆,言语也算有礼,更是不愿掺和此事,向陆雨晴连使眼色,示意她莫要多费唇舌,可陆雨晴却非要弄个清楚明白,蹲下身来,问小孩道:“小弟,你告诉姐姐,这位伯伯说的事情,究竟是真是假。” 那男童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般,愤然道:“他冤枉人,我只不过是混进来,想要偷吃东西而已,哪有偷他们东西,欺负小孩,呜呜。”越说越是委屈,竟然嚎啕大哭起来。 如此一来,反而成了掌柜蛮不讲理一般,要不是碍于陆雨晴在场,早就一个大嘴巴,将这胡搅蛮缠的顽童打倒在地,慢慢审问不迟。 陆雨晴左右为难,毕竟此事原委,她实不深知,也不知到底是小孩撒谎,还是掌柜刻意栽赃,不禁思绪分沓,要劝解也是无从劝起。 阎丹生心想事情的关键,还是被盗的物事,若是什么古玩玉器,多半是掌柜捣鬼,要是散碎银子,或是什么珍馐美食,那定是这小娃儿手脚不干净。 待得问明丢失之物,不由得大惑不解,原来丢的玩意一钱不值,乃是一段舍利子。 渤泥举国信奉佛法,将高僧坐化的荼毗舍利,当成是无价之宝,但掌柜却并非迷信鬼神之人,所虑只不过是因舍利失却,跟东家无法交代,而这东家却是官家,因此岂止是无法交代,说不定便有牢狱之灾。 但这小孩尚不知事,连舍利都不知是什么,自不会甘冒奇险,干这种勾当。 两者均有嫌疑,要么是掌柜因舍利丢失,而企图将此事栽赃到小孩子的头上顶缸,要么是小娃儿受人指使,仗着身小灵便,将这东西偷出来给了旁人。 阎丹生虽然一眼看穿了事情的发展,却仍然难下定论,要是放在以往的脾气,既然双方各执一词,各打五十大板,心虚者捱不过苦刑,自会老老实实的招供。 可一来身处异国他乡,说不定惹出大乱子,二来陆雨晴心肠慈悲,必然不会让自己如此行事,三来为了旁人之事,如此劳师动众,也是颇为不值,因此他脑中虽然转过了无数的念头,却并无多少对此事的好奇。 但陆雨晴由此推断,寻常顽童见到骨头之类的,早就吓得丢弃了,便蹲下身来问道:“小弟弟,你不用怕,你见到过一节黑色或白色,嗯…也许是黄色的,鹅卵石形状,又或者是球形的物事,或者是什么奇形怪状,黑不溜秋的样子?”她没见过什么舍利,自然不知是什么模样,只是循循善诱,盼望眼前的少年,能够忆起什么。 那小孩见她态度和缓,也就没那么怕了,想了半晌才道:“好像是有这么个玩意儿,比戒指细长的多,不知道对不对。” 那掌柜一听之下登时大喜,他逼问良久,始终不得要领,见这小兔崽子直承其事,当下便想拉他报官,不然这等珍贵的物事,就算找了回来,也不能饶了这行窃的小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