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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轻信盲从

  有一次他探头探脑的胡乱张望,反被驸马府侍卫暴揍了一顿,若不是瞧在兴隆镖局上代总镖头张黑五的面子上,便要将他收监流放。  周隆使了银子,这才将儿子保了出来,有了这次教训,周耀通却是收敛了大半,从此醉心音律,可他又无多大造诣,不论是笛子还是萧,不论是七弦琴还是二胡,搞来搞去,别人听得嘈杂,而愤怒不已,他自己也是一肚皮怨气。  之后今天钓鱼,被蚊子咬了一身的包,明日亲下灶台,又险些将房子都烧成灰烬,后天交朋好友,最后喝得烂醉,却被酒保小二提了来,上门索要银钱。  每日均是花样百出,状况不断,周隆头疼不已,却又无可奈何,有时将他捆了,可他大吵大嚷,不但将镖局的生意搅了个十足十,周围商户邻居也纷纷上门算账。  后来周隆实在无奈,只好找了八极门的掌门人秦祎将他带去调教,可是周耀通练功也没长性,一手八极拳练得似是而非,破绽百出。  而且他偏偏突发奇想,将本门金刚拳与师传八极拳强行融合,搞得驴唇不对马嘴,不但毫无长进,反而小时候被父亲逼着练下的苦功,也都被搅了个乱七八糟,武功反而大打折扣,越练越是差劲。  秦祎见此情形,暗道此子实在是朽木不可雕,又觉愧对老友,竟然不告而别。  可这么一来,周耀通可就乐了,整日招猫逗狗,无事生非,没过多久,竟又去驸马府外窥探,索性并无因此而生大祸,倒也侥幸之极。  周隆自是怒不可遏,可不论好言相劝,还是厉声呵斥,甚至破口大骂。周耀通非但并不悔改,反而与父亲咆哮争执。  依他所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也没什么大不了。  可周隆自是心中了然,人家金枝玉叶的公主,怎能垂青这不务正业的家伙,何况这孽障年纪比人家大了一倍还多,莫说是公主殿下,就是寻常穷苦人家的女儿,也没这等胡搞的。  但周耀通偏偏不以为耻,反而洋洋自得,只觉自己是天下第一睿智贤明,英俊潇洒,得配公主还是绰绰有余。  这可气的周隆暴跳如雷,情知他继续下去,势必给整个镖局,乃至家族带来灭顶之灾,可他毕竟已然老迈,对于这个儿子已然管束不住,惊怒交集之下,一颗心跳的忽快忽慢,说不出的难受。  但周耀通记吃不记打,周隆虽然力有不逮,却还是只能呵斥怒骂,盼望儿子能够痛改前非,但周耀通若是肯听教诲,也不会四十多岁,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德行,这才有了父子争吵这场风波。  傅剑寒当时哪里知道谁是谁非,他偶尔听戏,什么“杨四郎探母”、什么“醉打金枝”,都是听过了的,心底隐隐觉得,只要娶了公主,便能平步青云,倒也并未觉得义兄周耀通之荒唐。  周耀通一把年纪,而行孩童之事,自然讨了傅剑寒的欢心,傅剑寒虽知每次周耀通外出,必然会给自己带些物事,总是心痒难搔,还不如跟着他去瞧瞧,一旦碰上什么好玩的玩意儿,也好先睹为快。  傅剑寒虽然年纪不大,却是鬼主意最多,也顾不得是否会受重罚,一骨碌便从侧门门缝之中溜了出来,他人小身子也纤瘦,竟是无人发觉。  一路跟着周耀通和顾六,周耀通出来没走两步,便被顾六半拉半拽的往酒楼拽去,他平日懒散惯了,哪有顾六整日练功不辍的身手,若不是顾六碍于他是少镖头的面子,那可就没这么客气了。  妙清坊据此地颇为不近,周耀通却无多大兴致,盖因他平日胡言乱语,与人争斗之际,双颊大牙均被打掉,平日饮食已甚艰难,倒也并非他天生不爱饮食。  上得妙清坊,便有小二迎了出来,二人均甚少来至此地,跑堂等人自是不识,是以招待的尤为热情,好在正厅中间方桌正空,周耀通快步便往主位一坐,吆喝添酒上饭。  顾六却眉头一皱,他身边可只带了三十余两银子,虽说总镖头说总账报销,可饭后会钞拿不出银子,那这脸面可就挂不住了。  好在周耀通并未点什么贵重酒菜,只是喜爱排场,倒着实令顾六哭笑不得,心想:“这少镖头,四十好几了,做起事儿来,却跟个七八岁的孩子一般。”  可是七八岁的孩童却好对付,几颗糖果,两个巴掌,都能哄的乖巧,但这个任性的少镖头,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却着实令人头痛。  顾六心中时常盘算,这二十几年来,银子也赚得够了,尽快撇清与兴隆镖局的瓜葛,才是正经。  可总镖头周隆曾在一个姓欧阳的独脚大盗手中,救过年幼的自己,更累的那场大镖为人所劫,这份抱愧直到今日,情谊丝毫不减。  更何况自己父母双亡,全蒙周隆指导武艺,名虽劳资,实有师徒之谊,更何况镖局子里一趟镖走将下来,几十两银子入了账,又不费什么力气,这等好差使,也着实令他难以拒却。  顾六此人年纪虽与周耀通相仿,性子却是粗中有细,更是嗜赌如命,纵使明知这个少镖头无端生事,自己极难独善,那也将来之事,此刻全都顾不得了。  过不多时,小二便递上酒菜,本是一坛花雕,三样素菜,周耀通却定要摆上排场,命小二逐个介绍。  那小二见这几个小菜没什么赚头,更见这家伙飞扬跳脱,心中老大不耐,懒洋洋的便逐个说知名字,既不说此菜来历,亦不提诸般做法。  顾六颇不好意思,忙一拉周耀通衣袖,示意他莫要多口,哪知周耀通却正抓住了这个由头,一把便将小二衣领拽起,喝道:“你们店大欺客,见人下菜碟不成?”  他虽武功不怎么灵光,终究比小二还强了些,更何况店小二每日阅人无数,也不敢当真得罪客人,当真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忙赔笑道:“客官怎么就急了,小的先报了菜名,再慢慢说知做法。”  周耀通扯足了上风,也就乐了,见小二赔罪,还端来一盘回锅肉,更是喜欢,非得让小二坐下喝一杯不可,那小二见他难伺候,巴不得尽早离去,一杯水酒仰头干了,快步便走得远了。  周耀通夹起一块肉,正要放在口中,顾六却一碰他手臂,道:“吃不得。”  周耀通奇道:“怎么吃不得?”  顾六低声道:“你当小二干嘛平白无端的送你盘肉,这肉多半隔了夜,要么里面就说不好有多少唾沫鼻涕。”  周耀通却偏不信这个邪,放在口中嚼了,心中却兀自不信,说道:“你这人怎的如此多疑,跟我爹似的,少爷我教你个道理,大丈夫活在世上,应该畅情适意,想干什么干什么,瞻前顾后,畏畏缩缩,岂不白活这一遭。”  顾六见他全无心机,横冲直撞,偏生自鸣得意,想起那盘肉里面加的佐料,忍不住一阵恶心,似乎连酒水也都是酸的,当即停箸不食,暗暗摇了摇头。  角落里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一直目睹此事,插口道:“那位兄台说得不错,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周耀通还道他是在夸赞自己,喜道:“这位兄弟,咱们拼个桌热闹热闹。”说着便下桌去替人将碗筷都搬了过来。  顾六见此举忒也鲁莽,人家尚未同意,便贸然将人家餐食搬了过来,若要见怪,岂不是自惹麻烦。  那青年却不以为意,通过姓名后,知此人姓楚,单名一个非字,乃是山东人氏。本是投亲靠友,却在这洛阳找不到了人,奈何银两短缺,也住不起客栈,已要流落街头。  周耀通听他说得可怜,当即自告奋勇,说道自己家中地方宽敞的很,衣食用度均无干系。  顾六却深感不妥,偌大的镖局子里满是别人的货物银两,收留不知底细之人,若是什么盗贼,来个里应外合,那是非倒大霉不可。  果然楚非也不是什么守礼自知之人,当即同意。  周耀通见有人陪着自己来玩,甚是兴奋,拉着楚非便往家中走去。  顾六见此事已无法阻拦,只好忙结账会钞,跟随在后,心想:“此事定会惹出不小风波,总镖头定会大发雷霆,到时候只怕还是账房出钱,请人家住客栈。”  果然回到兴隆镖局,周耀通已然忘记适才被父亲打了一记耳光之事,拉着楚非着实亲热。  可镖局子管查何等要紧,纵然他是少镖头,带了不熟之人进来,那也需严加核查。  周耀通却甚是不耐,大声呵斥,不给自己朋友留脸面。  那趟子手姓卢,名叫卢天杰,口上虽是不敢得罪了少镖头,但却将楚非从上到下摸了个遍,伸手或有意或无意的,摸向对方身周要穴。  一边摸一边琢磨,此人到底会不会武功,若说会武功吧,自己碰到他要害之时,何以竟无闪躲回避之态,若说他不会武功,何以碰到他腋下,腰间之时,竟无丝毫反应。  卢天杰心中疑惑,忍不住瞧向顾六,却见顾六也是满眼疑惑,二人四目相对,都是甚感无奈,心道这少镖头怎么净是干这些没长进,反而带来无穷隐患之事。  顾六见卢天杰一个劲的给他使眼色,情知凭这几个蠢材,也拦不住少镖头闹事,最终还需总镖头出马,当即快步往后堂走去。  过不多时,周隆快步抢出,此等事情他早已习以为常,倒不比之前那码子事儿,瞅了两眼,命两名趟子手就近服侍。  名虽服侍,实则监视,那两名趟子手,一个姓刘,一个姓庞,本是镖局子里少有的精明厉害之人,被派去干这等无聊无趣之事,口上尽管不说,心里却将这个比自己还大的少镖头,骂了个狗血淋头。  顾六本有心劝和此事,劝周耀通道:“本来萍水相逢,又无亲无故,干嘛当这等冤大头。”  可周耀通胡言乱语起来,说什么“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又说什么“朋友多了路好走”,顾六见跟他说不明白,他又歪理不断,反正他败的又不是自己的家底,何必强自出头。  一赌气,便去账房领了十几两银子,心中却想,反正这少镖头这副德行,这些家产早晚被他赔得倾家荡产,倒不如趁机先拿了,也免得不知便宜了哪个王八羔子。  周耀通叫厨房叫了宴席,与楚非推杯换盏,楚非一开始也没在意,后来见他上了十几道佳肴,心中不安起来,还道他有事相求,可不论是暗中套问,还是直言相询,始终不得要领。  只刘庞二人知道,这少镖头其实别无所求,只不过是心痒难搔,喜好热闹而已。但见他三杯酒下肚,满是抱怨诉苦,到似是他怀才不遇,或是满腔抱负无处施展,郁郁不得志一般。  二人对望一眼,心道少镖头实在无可救药,且不论与人家只不过是初识,怎能如此掏心掏肺,何况周耀通此人整日价游手好闲,无所事事,既不去与黑白两道结交,又不在镖局里卖力,日日夜夜给别人添堵,居然还如此愤懑。  楚非也觉尴尬,只是人家热情招待,斟酒布菜,倒也不便当面斥他之非,却见周耀通越来越是兴奋,一会儿敲桌子砸碗,一会儿取过胡琴,咿咿呀呀的又拉又唱,只觉声音嘈杂,颇为难耐,心中却想此人全然不通乐理,偏偏不懂装懂,忍不住哈哈大笑。  周耀通却道人家慧眼识珠,真乃知己好友,正如千里马而遇伯乐,更是慷慨激昂的,将胡琴拉得加倍痛快。  刘庞二人实在难以忍耐,见他拉琴全无曲调可言,比之木匠拉锯,尚且还要难听三分,都忍不住起身告辞,周耀通却满不在乎,手中一边拉琴,脚下一边打鼓,将一个好好的与方桌配套的圆凳,踢得满是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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