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影闻言,神情无奈地对李玄道:“臭和尚是在趁火打劫。他做好了打算要帮你,却伺机要挟我。”言毕,又哈哈大笑道:“酒已准备好了。三十年梨花陈酿一坛和炖好的一大锅狼肉,等你们哩。”三人说话间,前堂小二已将炖好的狼肉端了上来。 李玄见狼肉摆满了一桌,有的被煮制成了热气腾腾的酱块。有的炖好,经屋外冷风吹凉,切成薄片,拌以香葱麻油。有的改切成了拇指丁与干笋、豆片及荷叶炖成汤......酒和尚看着满桌的狼肉,脸放红光,喜滋滋道:“这狼肉最是好东西。食之补五脏,御风寒,暖肠胃,填精髓......唉......可惜,那头狼王的一身好肉,李少侠没有赶上!”李玄淡淡笑道:“错过就错过了。今时,有您答应助我,比什么都强过百倍。”卫影听了笑道:“只闻此言,便可以看出李少侠是性情中人。来来,咱们先尝一下我珍藏了三十年的梨花陈酿如何。”言毕,从桌上一个极为精致的木盒中取出三只薄如纸片的瓷白小杯。酒和尚见卫影拿出来的酒杯,虽然瓷质细腻,晶莹温润,轻薄通透,品质非凡,但却才有核桃大小,不由大摇其头,嚷嚷道:“老卫小气。唉,看来你是舍不得酒,快快给我们换最大号的酒碗来。” 卫影闻言,扑哧一笑道:“臭和尚喜欢牛饮。你怀此心思来饮梨花陈酿,可惜好酒了。” 李玄见卫影倒在白瓷杯中的梨花陈酿,比寻常老酒粘稠许多,被门外雪光照映,呈现出不可思议的琥珀光泽,可见确是佳酿。但让他感到奇怪的是,如此佳酿,非但没有浓郁芬芳的酒香,才近鼻端,反而有股怪异的气味。这怪异的味道是什么呢? 梨花陈酿竟有股似药非药的气味! 卫影将三人面前的酒杯斟满,抬头见李玄端坐如钟,凝神观酒,并没有执杯要饮的意思,与酒和尚对望一眼,微微一笑道:“此酒名曰梨花陈酿,其实并非含有梨花,而是以五种上好谷物,三种深海圣品及千年老参、西陲枸杞、人形何首乌酿制。 所谓梨花,是指每到梨花盛放时节,必须在阴凉通风所在,打开酒坛,以五台山神龙木特制的酒棍,顺时搅动九九八十一圈,然后封坛沉淀。直至来年梨花盛放时节,再次开坛,以神龙木棍逆势搅动九九八十一圈。如此往复循环,十年才成此酒。 不是我卫影显摆,这精心酿酒的十年间,必须小心翼翼,不能稍有差池。否则,浪费了名贵酒材不说,单就耗费的时间,再无法挽回!因而,此酒贵在时间与心思上,至于酒是否名贵倒在其次。”说着,长长吐了口气,好似要将十年的辛苦吐出。 李玄不懂酿酒,听闻此酒酿制如此麻烦,不由暗暗咂舌,端起酒杯,不免想起自己在藏剑山庄,水姊姊让自己随树婶去酿酒,当是他还以为要去出苦力,用五谷去酿酒。岂知竟是石婉柔绞尽脑汁精心安排,为自己疏导任督二脉,提升内力的善谋。 他心下暗道:“按卫掌柜所言,这种酿酒之法,确是很难。且不说梨花陈酿滋味如何,仅其中所费苦功与心血,可见酒之珍贵。嗯,如此好酒,他竟舍得拿出来招待我,其心意可谓赤诚。”卫影见酒和尚迫不及待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不由大呼可惜。酒和尚不理会卫影的嗟叹,咂摸几下嚷道:“这酒味道怪怪的,而且酒味太淡。”言毕,见卫影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不由脸色通红道:“好酒,真是好酒啊!” 李玄见酒和尚如此样子,不由暗笑,忙也端起酒杯饮了。这小杯梨花陈酿饮下,他只觉胸腹瞬间似被异物填满,不但憋闷,且有烧灼之感,正自暗惊,又发觉这种不适之感,突然又消失无踪。卫影见李玄饮下梨花陈酿,脸色陡然变的赤红,却在霎时间又恢复如常,不由讶异非常,问道:“李少侠,你感觉这酒的滋味怎么样?”李玄微微一笑,学着酒和尚的口气道:“好酒啊!真是好酒,确实是好酒啊!” 卫影闻言哈哈大笑,道:“能得二位夸赞最好。”言毕,也端起酒杯,却是慢慢小口品着,直到喝完最后一滴,这才长舒一口气,喃喃自语道:“好酒,是要慢慢品啊!” 他放下酒杯,又给李玄斟满,道:“这酒弥足珍贵,最适合英雄喝。至于臭和尚,还是少饮吧。”酒和尚闻言故意生气道:“为何洒家却要少饮?”卫影怪笑道:“因为你是出家人啊!”说着,取过一只大碗,把剩余的梨花陈酿全部倒了出来,推到李玄面前,满脸诚意道:“李少侠年纪轻轻,却是卫某人见过最具英侠气概之人......呵呵......你若肯把咱当做兄长,就请不要推辞。”李玄见卫影异常诚恳,心下感动,可如此好酒岂能自己独享!再三推却,怎奈卫影总是不依不饶,只能勉强饮了。卫影见李玄将梨花陈酿饮完,甚是愉悦,起身取过身侧一大坛高粱烧,眨了眨眼睛笑道:“二位莫说咱家小气。这梨花陈酿来自不易,我酒窖中不过才有两坛,怎么着也要给我留些念想吧!”说着,在三个大碗中斟满了高粱酒。 酒和尚豪爽大笑,对李玄道:“你看看,生意人就是生意人,不但小气,还总留着后手。梨花陈酿......这种酒喝着闷得慌,不喝也罢......来来,若喝高粱酒的话,咱们就用坛子。”说着,‘砰砰砰’接连拍开九坛高粱酒的泥封,每人面前放了三坛,大笑道:“三坛酒下肚,我看看谁先趴下。”卫影见酒和尚豪情万丈,忍不住对李玄大笑道:“臭和尚喝酒,喜欢对着坛子狂饮。看来,我们如不相陪,显得小气了。”说着,紧了紧衣襟,单手提起酒坛,高高举起,对着坛口仰脖狂饮。 李玄早先与段啸天在客来喜对饮时,其实对自己酒量已有估算。他看了看高粱酒坛,见每坛至少有十斤左右,如此算来,三坛便是三十斤,微微一笑道:“三坛恐怕不够,我看再来三坛为妙。”卫影闻言,将手中空坛一抛,吃惊问道:“再来三坛,六坛?这……那可是六十斤啊!”酒和尚听李玄如此说,豪情大发,哈哈笑道:“妙极,妙极。六坛,来来,六坛......李少侠,你可越来越对大和尚的脾胃了。” 卫影见状,苦笑一声道:“既然如此,我只能舍命陪君子了。” 三人推杯换碗,不觉已饮下三坛高粱老酒。酒和尚酒量极豪,而卫影也是不甘示弱。可让二人惊奇的是李玄酒量竟也极宏,对饮之间,不但谈笑自若,且是酒来必干。 不消片刻,三人将六坛高粱酒饮完。酒和尚越喝越兴奋,似没有醉意,不住往嘴里填着肉食,狼吞虎咽之时,还不忘使劲扯着卫影,大声嚷嚷,一定要他再拿十坛来。 卫影见状,似乎早已习惯,忍不住大笑道:“臭和尚的酒兴发作了,却莫纠缠着我。你也知道,咱们若要登上冰火山,越早越好。”李玄不解问道:“如此还要请卫掌柜详解。”卫影点点头,道:“这冰火山虽然不是什么阎罗大殿,但要穿过山下奇热的红石谷,半山处的断壁崖,必须拿捏好时辰。否则,就算天王老子驾临,也难平安过去。”酒和尚闻言,收起先前的狂豪,接着道:“老卫说的对极了。嗯,李少侠,你可知为何你没开口,我便知道你遇到的困难必然与冰火山上人有关吗?” 李玄问道:“却是为何?” 酒和尚叹息一声道:“冰火山丁乾坤虽然人不多,势不众,但却在这百里内多行恶事。且不说他们欺男霸女,鱼肉乡里,单就取人心肝,用童男童女之鲜血炼丹一事,已惹得人神共愤。”李玄闻言,想起黄大同曾说过丁乾坤因修习内息不慎,差点走火入魔,只能靠阴阳浮生合和酒及一些丹药来平衡阴阳内息。看来以童男童女鲜血炼丹,必然是真的。他愤恨道:“如此没有人性,难道就没人制止他们么?” 卫影闻言,叹息一声,不住摇头。 酒和尚看了卫影一眼,面露愧色,缓缓道:“且不说这老贼武功极为怪异厉害,单就他手下金神、银神、冰河、火河、冰峰、火峰也厉害的紧。你可知,洒家曾和老卫联手与他们相斗过。嘿嘿,这六人分开,单人的武功虽不及我们,但若联手一起展开阴阳合体阵势,我们俩却不是对手。”长长叹息一声,神情间愤恨而无奈。 李玄闻言,只淡淡笑道:“这六人已不足虑。” 酒和尚奇道:“为何?”李玄道:“他们已被黄大同几人设置的暗器打得死伤不明。”酒和尚闻言怔怔了才又道:“原来如此。那就好办了......哈哈,看来丁老贼的死期到了。”卫影道:“这几年,我与臭和尚联手却不能灭了他们,深感惭愧。究其原因,便是身侧没有得力的帮手。否则,以他们的恶行,咱们早就应该登上冰火山,将丁老贼以及贼众消灭干净。”顿了顿道:“不过,李少侠才途经此地不久,丁老贼为何要去惹你呢?”李玄闻言,便简单的将黄大同等五人如何被杀死,阿莹、竹叶子、姚子空失踪不见诸事,说给酒和尚与卫影听了。酒和尚闻听松林五仙死了,惊得嘴巴合不拢。而卫影闻言,先是一惊,继而愤慨道:“松林五仙尽管古怪,但隐居此地,不但没有恶行,反而心存善念。唉......我们居于此地,只知道被他们救过的人无数,却从未听说过他们害人......唉,没想到他们竟然被丁乾坤的子弟害死了......”言毕,牙齿咬得咯咯响,唏嘘之余,已满面伤感。 李玄见二人伤惜松林五仙之死,暗道:“黄大同曾称酒和尚表里不一,还劝我莫被其外表蒙骗。哪知这二人竟对他们的死,如此伤心。看来是黄大同对酒和尚误会了。” 不觉已经酒干肉尽。卫影笑吟吟站起来道:“臭和尚,既然金银二神已受了伤,火峰其余四人生死不明,那么我们不但要给李少侠指路了,还要义无反顾的与他一起灭了丁乾坤。”酒和尚闻言,晃动着硕大的光头,道:“正是如此。机会很难得啊!” 卫影唤过前堂小二,低声吩咐几句,而后起身对李玄与酒和尚抱了抱拳,神色凝重道:“我想咱们不能再饮了......眼下,若我们不能早早到达红石谷,截住金银二神,将错失良机啊!”李玄闻言一愣,奇道:“为何?难道没有他们二人我们就不能穿过红石谷么?”卫影闻言大笑,极其神秘道:“非也非也!届时你自会知道。” 雪停,天地间不再混沌。远山近树,如被覆盖了一层晶盐,被亮而不暖的阳光映射,闪亮而澄清。三人出了万客酒楼,各自骑上小二备好的马匹,出了离离集中心大街,一路向南奔去。经过此次聚酒,李玄已被酒和尚与卫影的热情而感动,暗暗道:“人生无常,俗世之事翻云覆雨,如那些损人利己,不顾情意,刀剑相向之事,数不胜数。若有幸在尘世结识到几个好男儿好知己,愿一起共赴患难,不离不弃,实属不易......哈哈......老天待我不薄,竟同时结交了两个不错的朋友。” 李玄此时被冷风一激,酒劲上涌,虽口干烦躁,却清醒不少。他见酒和尚与卫影打马在前,伏低身子,以减少风阻,增快速度,便也学着他们的样子,搂紧坐骑,扬鞭快追。不知向南奔出了多远,只见道路两侧山势越来越险峻。路太艰险,三人不得不弃马步行。一路上,酒和尚展开轻功,头先带路,李玄居中,卫影断后,接连翻过三座巍峨的山头,来到一处没有山路的山谷。酒和尚抬眼打量了一下四周情势,确定好了方向后,将随身戒刀拔出,沿着谷底,挑拨荆棘,继续往前行。 施展轻夫,除了纵跃之间身形必须柔韧协调外,丹田气息是否浑厚悠长,也至关重要。 李玄见酒和尚在前,摆臂狂奔,大袖飘飘,步伐豪迈至极。虽因其身形高大壮实,每迈一步足印极深,但他功力扎实,步伐有力,丝毫不影响奔速。而在自己身后的卫影则恰恰相反,一路紧随其后,每跨一步,都弓着身形,起跃纵行之间,足痕极浅。由此可见,卫影内力虽不如酒和尚浑厚,但身形柔韧协调性却比他高明些。 卫影走在最后,看得更真切。 他见自己与酒和尚用尽全力,才勉强做到三人同行,而李玄昂首迈步,不徐不疾,一路奔行时,似闲庭信步,毫不费力而行,不由暗暗吃惊,心道:“他不但内力浑厚悠长,而且吐纳自然,如此年轻便有如此成就,当真是少见。”而更令卫影惊异的是,李玄飞纵起跃之时,足印不但轻浅的几乎没有痕迹,即使略有痕迹,竟是忽尔左深右浅,忽尔左浅右深,变幻莫测......三人踏雪剪枝,好不容易走出谷底,待转过一道怪石林立的高大险峰,这才望见一片满是火红山石的空旷山谷, 这片山谷周遭里许,杂草不生。其间红色山石甚是奇特,横七竖八的满布在两山之间,诡异非常。李玄见这些山石高者约有十丈,最小的也有两丈高,如被天神在山谷中塞满了火炭,又似地府火炉倾倒在此。三人还未近前,已感到热气逼人。难道这便是卫影说的冰火山第一个险要之地,红石谷么?他提气急纵,追上酒和尚,问道:“大师,我们已到了红石谷么?”酒和尚点点头,低声道:“咱们稍待片刻。如不见金银二神回来,便只能枯等下去......看看,是否有飞鸟渡过红石谷上空。” 李玄奇道:“飞鸟,渡谷?这是为何?” 卫影此时也已追上来,微微喘息片时,接过话道:“等待一会儿,即使没有飞翼鹏鸟飞过,若有小的飞鸟飞过山谷,亦可证明红石谷的温度降了下来。”李玄惊道:“难道红石谷温度高时,能够热落大小飞鸟么?”卫影神色凝重,点点头叹道:“岂止能够热落飞鸟,就是我们靠近半步,也会被烤成焦炭。”顿了顿才又道:“我先前说过,想要平安穿过红石谷,若不能在此截下金神和银神,那么只能看运气了。嘿,你看,这周遭数里范围是不是没有积雪,嘿嘿,这都是因为红石谷的地下有一条火焰河,河中流的不是水,而是一种可以融化万物的赤红铁流的缘故。” 李玄闻言,猛然记起《万世野闻》中曾提及东海之尽头有海山喷火,其状若火炕烟囱,时常会喷出铁流的浆液。这浆液不但能融化万物,而且还能填平峡谷抹平高山。看来,红石谷底的火焰河流一定与东海火山喷涌的浆液相似。这该如何是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