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声及远,胡同口说话之人自然没想到,李玄不但到了太原,而且此时此刻正在故园门外。 李玄牵着凌珑的手跃入园中。 园中荒凉,蒿草满地,断垣残壁,蜘网勾连。可李玄在这里生活十几年,一草一木,一曲一直,皆了然于胸。 二人刚刚在偏厢屋角站定,便听‘呼呼’衣袂之音,已有两人从园墙外跃了进来。 这二人蹑手蹑脚地走了几步,其中一人低声道:“褚兄弟,咱们若在正房藏身,遇见他的话,将是直面对决。”姓褚的闻言点了点头,道:“你我所依仗的师父已经失势,这时候老蓝让我们进园藏身,看似无意,其实明显是将我们置于难逃之境地。” 先前说话那人闻言,低低叹道:“褚兄说的是,你是个明白人。你我也曾见识过那小子的武功,陆然、朱涣他们武功高吧!嘿,不也被打败而亡么!所以即使咱们在这里设伏偷袭只怕也难取胜。你再看,老蓝他们在屋外房顶,若是见势不妙,可是说走就能走,而咱们在屋里呢,到时候倘若被那小子给堵着了,可是瓮中之鳖。” 姓褚的闻言点点头道:“王兄弟,你亲眼所见自己的师父死在他的中,难道就不恨他?” 姓王的人道:“褚断梦,你提那事做什么!我王城武功不济,尽管知道师恩如山,但对是非曲直还是看得清楚。嗯,做人做事,恩怨功过,我王城是分得比谁都清楚。” 褚断梦闻言嘿嘿一笑道:“听说那小子曾救过你性命,放了你一马?”王城低低的冷笑道:“你说的对,难道你在泰山凌风崖没有受过他的救命之恩么!”褚断梦道:“所以......”王城淡淡一笑道:“所以,既然斗是斗不过,还不如等他来了后,你我故意制造声响,让他有所防备。”褚断梦点点头道:“主意不错!这样既可报了恩,又可避免咱们直接与他冲突。”二人说着,看看身侧厢房,对视了一眼齐声道:“这是个藏身好地方。”正说着,听屋顶瓦片轻响,知蓝济安诸人上了屋顶。 李玄听二人对话,暗暗好笑,心道:“你二人不愿与我见面,又干嘛闯我的藏身之地!” 他见厢房门口人影一晃,王城和褚断梦已然闪身进来了,也不嗦,扬起食中二指,嗤嗤的将二人点到在地。 王城与褚断梦做梦也没想到李玄竟藏在厢房内,此时见李玄和凌珑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不由魂飞天外,心下想着要求饶说话,却嗬嗬几声,竟然已吓得说不出话来。 李玄示意二人莫要惊慌,微笑着低声道:“算你们还有良心,所以我不会杀你们。对啦,李渊父子现在身在何处?”王城见自己性命无虞,舒了口气,听李玄问到李渊父子在何处,摇了摇头叹道:“自我们二人师父败在你手下后,我们也成了讨人嫌的护卫了,又怎会知道李渊父子身在何处。”褚断梦使劲地点了点头道:“不过,皇上把晋宫交给李渊大人看护,他常去宫里请好探望。”李玄知道晋宫是杨广设在太原行宫,中有许多绝色妃子、宫女,尽管李渊好酒好色,但他对皇上的妃子却不敢动邪念,可又因职责所在,不得不去请好问安,做讨好之事倒有可能。 褚断梦见李玄沉吟不语,斜眼看了看屋外房顶,低声道:“我们来的一干人中,只怕仅有蓝济安最是清楚李渊父子的行踪。李少侠,你若是能找他们问一问定能问出。” 凌珑淡淡道:“莫使鬼花样。你想将玄哥支出去与外面的人搏斗,自己好趁机解脱么?” 褚断梦苦笑道:“姑娘多疑了。莫说我们被少侠拿住,性命随时不保,即使正面遇见少侠,以我们的武功修为,也不敢妄自动手!何况少侠曾救过我们二人的性命呢!” 凌珑想想也是,见李玄已将王城、褚断梦拎到屋角,知他要出去找蓝济安相问,便道:“玄哥,你小心了,屋顶还有几个人呢。”李玄点点头。王城道:“屋顶上不但有蓝济安,还有弘真弘石两位道长、徐散谷、吕逸衣四人,他们埋伏在那里,打算守株待兔呢!”李玄‘喷’的一笑道:“好吧!他们做足了准备,想生擒格杀我。” 李玄对凌珑道:“你在这等着我,我去去就来。”不等凌珑应声,他已经无声滑出厢房,身形还未落地,单手往蒿草的草身上一撑,整个人贴着蒿草的草尖往屋顶飞去。 弘真、弘石二人伏在屋顶,正四处打量,忽觉眼前一花,有人影扑到。二人武功一流,反应迅捷,虽然来不及拔剑,却都将剑一横,不待人影飞过来,齐声喝道:“来人是谁?”李玄不禁冷笑道:“是你老朋友。”‘咔咔’两声轻响,二人未出鞘的剑被李玄拍中,直接断在鞘中,与此同时,李玄绵绵不绝的掌力已然顺着剑鞘传击到了他们握剑的手上。李玄此番出其不意出手,尽管只使了七八成功力,但这两掌击去后,也已非同小可。弘真、弘石二道惊呼一声,巨震之下,不得不撒手将剑丢下,好在李玄并不打算要了二人性命,点到即止。眼见两柄断剑将要落到屋顶,他左手一勾一揽,将剑收入手中,几乎同一时刻,右手自左臂下快速穿出,使出三十六计技击武功‘隔岸观火’招式,如风如电般点向弘真、弘石二人的麻穴。 李玄这一出手,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仅仅一招便将泰山松风道派的两大高手逼住了。 弘石、弘真二人拼力闪躲,仍被李玄浑厚掌力逼得呼吸不畅,待要闪避,哪还来得及!只觉腰间一麻,倒在屋顶。二人惊惧不已,转眼望去,这才看清来者竟是李玄,不由惊异道:“少侠可真是好身手。”李玄微微一笑,飞身跃起,因为此时蓝济安、徐散谷、吕逸衣三人已闻声飞跃过来。这三人警觉性极高,远远听到弘石、弘真二道惊呼,情知必是李玄现身,所以飞跃过来之时,手中便有数十枚透骨钉射出。 透骨钉带着尖锐的声音,分三面射过来。 李玄不闪不避,左掌凝气划一个半圆弧,‘嗡’地一声聚起一道气墙,透骨钉射来,‘**’数声,如射在棉被水面上,疾速力道顿时被消于无形。蓝济安三人见了,不由得齐声喝道:“好身手......饶你内力浑厚,还能躲得过我们的连环弩么!” 诸人口中呼喝,凌空将头一低,右手反手勾动背后的弓弦机关,只听‘嗖嗖嗖嗖’声中,近百支狼牙羽箭霎时连环射出。狼牙羽箭自三面射来,李玄想要避开并不很难,可若是自己避开,弘石、弘真二道必会死在箭下,百忙中,他岂能见死不救。 他单脚一挑,将弘真、弘石二人勾起,左掌一抖一挥往园中抛去,喝道:“珑儿,接住他们。” 弘真、弘石感觉腾空飞起,无法动弹之下,还以为李玄要用二人身体抵挡射来的羽箭,不由心下暗呼道:“我命休矣。”正在这时,又听幽暗的园中有人应了一声,身形跃起。此人凌空而起,人在半空中,已分别按住他们的腰际,快速往中间一拉一转,同时轻轻一提,下坠力道便被卸掉大半。二人正大感惊诧,双脚早已经着了地。 李玄才将弘真、弘石二人救出险境,羽箭已到了自己身前不足三尺之距,间不容发时,他身形一缩一弹,如流星快弹,脱身而出。‘噼噼啪啪’声中,羽箭纷纷射中瓦片。 蓝济安三人没想到李玄竟能脱身。 三人随箭飞到,身形还未站稳,已看见李玄笑吟吟的站在另一侧屋面上。夜色沉凝,大地寂静,只听李玄朗声道:“几位老朋友,怎么多日不见,见面就送出如此好礼呢?” 蓝济安勉强笑道:“礼物尽管不错,嘿,可是少侠避之不要,想来是礼物不合你的心意啊!” 李玄闻言哈哈大笑道:“三位是聪明人,也是有公务在身之人,我为何来太原,想必你们主上已交待的很清楚,如此咱们就不嗦了。蓝师傅,告诉我,李渊父子在何处?” 蓝济安淡淡道:“你问来作甚?” 李玄道:“看来你想装糊涂了!好吧,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他想,既然李渊父子三番五次派人阻止自己,必然有所准备。不过,从先前蓝济安几人设伏来看,李渊父子并不确定自己到了太原,所以,自己在此浪费时间便是浪费出其不意的绝佳机会。 他见蓝济安三人纷纷散开,分别站在三个屋顶,对自己形成了包围姿态,冷冷道:“你们一起出手吧。”蓝济安森森一笑道:“这还用你说。”向徐散谷和吕逸衣呼喝一声:“宰了他,咱们早早去交差。”三人身形掠起,如鹰般扑向李玄。要知早先在少室山,李玄为救唐冰,曾与徐散谷和吕逸衣二人交过手,那时的二人联手已经不是他的对手,所以,即使现在加上武功不到一流的蓝济安,不过是延长落败的时间。 李玄见徐散谷和吕逸衣神色稳凝,出手一招一式,根基扎实,凌厉猛恶,使得正是少林寺的罗汉掌法和扫帚腿法,而蓝济安掌中一口紫金追风刀使得却是乱披风狂草刀法。 三人飞身扑到,上手便使出各自的绝杀招式。 李玄面无惧色,见吕逸衣一掌劈向自己胸口,也不闪避,抬起左掌,横里一切,‘蓬’地一声,吕逸衣感觉自己一掌似乎击在铜墙铁壁,不由惨呼一声,捧着手腕倒数步。 此时,徐散谷的扫帚腿也已踢到,李玄掌势不收,快速往下切去,‘咔’地一声,徐散谷苦练几十个春秋的铁腿被切中,骨断肉裂。而此时蓝济安招式才使出一半,见状心下一颤,招式不由慢了半拍,正惊慌着,手中紫金追风刀已被李玄夹手夺了过去。他怪叫一声,本能地转身要逃,却觉得背脊一麻,已如木桩似地动弹不得了。 凌珑仰着头,见李玄出手一招,将蓝济安三人制服,笑道:“如此三个脓包还要围杀玄哥。” 李玄形如标枪,以刀抵住蓝济安的咽喉,冷冷问道:“说吧,李渊和李世民现在何处?” 蓝济安心下慌张至极,但却故作镇定,神色淡淡道:“少侠你小瞧我了!我家主公的安危系于我等,又怎会告诉你呢。哈哈,快杀了我。哼,杀了我也不会告诉你的。” 李玄闻言,怒火如炙,见他强硬,不恼反笑道:“你一心成仁,我却不会成全你。嘿,算你是条汉子,所以我要看看,作为硬气的汉子,到最后你说还是不说!”口中说着,凝集内息在手中刀尖,嗤嗤几声响过,点中其肩头后背五六处穴道。 蓝济安站在原地,不能动弹,感觉身上几处穴道被点后,立时如有千百只蚂蚁在啃咬似地,麻痒不堪。他苍白着脸,忍住痛哼一声道:“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哎呀......痒啊!”李玄见他甚为硬朗,尽管被折磨的满头大汗,痛哼了几声,依旧咬紧牙关,不发一语,而周遭的徐散谷见蓝济安痛苦的模样,竟忘了断腿之痛,不由心惊肉跳,见李玄目光扫了过来,苦笑道:“少侠还是饶了老蓝吧!“李玄闻言道:”你说,李渊父子在什么地方,我便饶了他,也就此放过你们。” 徐散谷颓丧而痛苦道:“他们在晋阳宫旁的七星楼上。” ...... 这个太原城的夜晚,朦胧而美丽,月光毫无保留洒照在城内城外,更将第一高楼七星楼照成巨人模样。 李玄不想让凌珑与自己上楼冒险,好说歹说一番,她才勉强答应在楼下的围墙外接应。李玄展开轻功,跃进丈高的围墙,躲过三五拨巡逻兵,悄无声息飞身上楼而去。 七星楼高约三十几丈,不但结实宏伟,且豪华精细。此楼本是恶帝杨广用来赏月之地,如今看来,却成了李渊常来之地。李玄因不知李渊父子在几楼,只得捉住一个侍女问了,才知自己来的正是时候,因为今夜从晋阳宫醉酒出来的李渊竟大了胆,要夜宿七星楼。 李玄轻轻跃上十三楼,沿着飞檐靠近窗户,往里看去,见九支金色的蜡烛将屋内照的如同白昼。屋内陈设精致,处处显示出了皇家宫廷的奢华,小到一盏一壶,大到屏风楼柱,一切一切无法以语言形容。此时屋内无声,一个身穿酱色锦衣的中年男子斜靠在紫檀太师椅上,雍容懒散。李玄见这中年男子面白如玉,鼻直口方,两道浓眉下一双细长的眼睛,看上去虽有醉意,却炯炯有神,而离中年男子不远处,躬身站着一人。这人英气勃勃,雍容淡定,虽毕恭毕敬,却掩饰不住他的非凡气质。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李玄见过数次,如今恨到骨头里的二公子李世民。 他见了李世民,心头腾起怒火,已按耐不住,正要破窗而入,却听李世民缓缓道:“当今主上无道,四海百姓困穷,渴盼太平繁世之心也已越来越盛,且不说河北河南,但就太原城外已处处战场。父亲啊!您为此准备多年,如今江湖的势力几乎被铲除干净,待咱再略施小计,将那李玄捉来杀掉,江湖从此一定会进入群龙无首的时代,更不会再有人敢带头立帮立派举大旗了。您为何到了这时又犹豫不决?” 坐在太师椅上的中年人李渊叹息道:“二十年前,百年老鬼找到我,将近百年的前后变化在我面前做了推演。”李世民道:“推演结果呢?”李渊眼神穿透窗外,缓缓道:“百年老鬼说,二十年后,天下将是李姓天下,但我们李家人会有血光之灾。” 李世民闻言惊道:“什么血光之灾?”李渊摇摇头,长叹道:“这是最玄奥的天机,即使百年老鬼功力非凡,也推演不出灾难之因。”李世民奇道:“难道您二十年前开始布局江湖,实施‘笼络绞杀’计划,便是为了将二十年后的血光之灾消于无形?” 李渊点点头道:“其实,二十年前那次推演还有一个结果。”李世民道:“什么结果?”李渊道:“经百年老鬼推演断定,日渐衰落的极天门派嫡传人不但会隆兴江湖,且还与李家血光之灾有重要的关联......唉......极天门......带来血光之灾。” 李世民惊问道:“极天门派嫡传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