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尚无忧见李玄说得很认真,眉角抖了抖,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拿起酒碗与李玄碰了一下,仰脖一饮而尽,大笑道:“好好,酒且到此,我洗耳恭听你心中的疑惑。” 李玄微微一笑,道:“早先路过柳树茶棚时,听到你击节歌唱,其声浑厚沧桑,其调抑扬顿挫,闻之后,瞬间坠入词中之境。就此而言,此绝非普通歌者所具备之能。” 老者尚无忧笑道:“白衣陈丰年说老朽精于击节。嘿,达到你说的境地,于我而言,其实是很难。”李玄闻言,大摇其头,缓缓道:“你这话若是骗骗别人也就罢了,但却骗不过我。嗯,据我所知,自古以来,以击节唱歌而言,极少有人能达到此境。而达到此境之人,要么天授奇资,专为击节或抚琴而生,要么是学有神法异术,有常人所不知之异能,否则就是苦修到老,也击唱不出令人身临其境之歌调。所以,在我看来,老先生您眸光精华内敛,武功必然已到了无迹无痕的绝高境界,因而,那时你尽管缩在角落,装着簌簌发抖的样子,但有些东西终究是掩藏不了的。嘿,而且,就在白衣陈丰年诸人听得如痴如醉时,还刮了一阵奇怪的风。” 李玄说的认真,老者尚无忧听得也很认真,闻此不由叹道:“那阵怪风?那阵怪风我倒是记得,呵呵......那阵怪风不但掀翻了桌子,还刮走了我茶棚顶上的草席啊!” 老者尚无忧说着,面有惋惜之色,似乎茶棚上的那张草席,对他而言,珍贵留恋至极。 李玄看在眼里,却面色不动,缓缓饮了一碗酒,微笑着点了点头道:“四月天气本该光白风暖,而那阵风却冰凉萧瑟,吹来时直往人的骨髓里面钻。嘿,这风不寻常!” 老者尚无忧道:“怎么个不寻常?” 李玄道:“那一阵掀翻桌子的风,将白衣陈丰年萧三剑诸人吹醒了。”老者尚无忧哈哈大笑道:“风,本就时暖时冷。风,能将人吹醒也成了不寻常?嘿,小子,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却有着极重的疑心病。嘿嘿......少年老成确是好事,但若疑神疑鬼草木皆兵,却真是病的不轻。”李玄冷冷道:“我病得不轻?哼,你不用再掩饰了。是我疑神疑鬼么?那我问你,萧三剑清醒过来后,却为何突然向你刺出一剑?” 老者尚无忧正色道:“萧三剑尽管剑法了得,但品行却差劲至极。别看他相貌堂堂,其实却是个贪婪无耻之徒。风过后,他突然向我出手,你该去问他,而不该问我。” 李玄冷笑道:“你施展神法异术击节歌唱,本是想试探我的反应,想弄明白我的功力有多深,却没想到一曲唱毕,却将白衣陈丰年、萧三剑诸人给带入了神法之境。嗯,为了能进一步试探我,你不得已才召唤来了那股阴风,将白衣陈丰年、萧三剑唤醒。哼,萧三剑是个锦衣玉食没有大脑的主儿,他知你使了神法异术,还道你不遵守您们之间的约定,用神法异术来对付他,所以才有了刺向你的一剑。你到底是谁呢!你是个精于江湖之道,老于江湖世故之人。你见萧三剑莽撞,索性就将计就计,故作簌簌发抖的样子,引我出手相救。我既然出手,白衣陈丰年便有了借口与我相斗,你也可趁势观察我的武功。哼,老先生,你看我推测的怎样?” 老者尚无忧微闭着双眼,摇头晃脑,极其认真的想了想,而后才突然张开双目,抚掌大笑道:“推断虽牵强,可也入情入理。少侠,难道你在茶棚时便知道我是谁了?” 李玄摇摇头道:“我没有那么多的绕绕肠子,所以并没想到你有何诡计。不过,我当时确是奇怪你簌簌而抖的样子。”老者尚无忧道:“我簌簌而抖的样子怎了,惹人可怜吧?”李玄冷冷道:“你看上去不惹人可怜,因为你做作的样子让我恶心了。” 老者尚无忧闻言大笑道:“我竟然让你恶心了?可你什么时间才有这些奇怪的疑惑呢?” 李玄道:“白衣陈丰年被一剑封喉后。”老者尚无忧奇道:“他被你一剑封了喉,当时就已经死翘翘了,嘿嘿,怎么死人还会说话?”李玄笑道:“死人自然不会说话,可是活着的人就会说话了!陈丰年虽然狂妄,但与我无冤无仇,我岂能一剑封喉杀了他......我确实出手一剑刺在他喉咙上,他当时也是死了,但他只是当时死了而已......你可记得我是在柳林中杀死了陈丰年,带着他的尸体出了柳林么?” 老者尚无忧点点头道:“我自然记得。”李玄道:“在柳林中我没杀他,因为他把你的身份告诉了我......我没杀他,只因为杀掉一个怕死而且说出秘密的的人,很不人道。”老者尚无忧眼中闪过一丝刀锋光芒,微微一笑道:“怪不得我要埋了他们,你却拉着我的手走开了。看来,你是怕我察觉他没死。嘿嘿,你为何不杀他呢?” 李玄哈哈笑道:“我已说过,我与他无冤无仇,何必杀他!而且,他在茶棚外以闪电身法缠住我的间隙,说了一句你们谁都没有听见的话。”老者尚无忧更加奇怪道:“他对你说什么?”李玄道:“他让我给他留条活路。”老者尚无忧问道:“他与你缠斗的间隙让你给他留条活路?奇怪,奇怪,陈丰年向来对自己的武功极度自信,要他开口求饶确实不易啊!看来,他的自信在那个时候就已经荡然无存了。” 李玄点了点头,道:“确实不容易。不过,人人都有求生的**,他请求我给他留条活路,没什么不易之处。再说了,他若不央求我给他留条活路,便会死在你手中。” 老者尚无忧道:“你听了他的请求,为何答应了。”李玄微笑道:“我们无冤无仇,我为不答应他!”老者尚无忧叹道:“这算是一个标准回答。好吧,我心也有个疑惑。” 李玄道:“请说无妨。”老者尚无忧道:“早先在密林遭遇巨型老虎时,林外射进了一支红色的羽箭。这支箭是谁射的?”李玄淡淡道:“其实这支箭是谁射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支箭射来后,乌云散了,阳光入林了。”老者尚无忧长长叹道:“看来你并非不知道,或许知道了,却不告诉我。嘿嘿嘿,一支箭能射开乌云,射箭的人真不简单啊!”李玄淡淡道:“有人能施展神法异术,凭空幻化出巨型老虎,难道就没人能一箭射开乌云么!陈丰年死而能复生与一箭射开乌云都是我朋友所为,你不会察觉不到,只是你对自己设下的陷阱,极度自信,所以并没有在意。” 老者尚无忧点点头道:“我确实大意了。我想,你即使穿过密林,也会伤在独木桥上。” 李玄道:“独木桥之危险,虽无形却有质,尽管看不见,我却能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嗯,你或许不知,我飞身渡过独木桥,所遇到的风墙阻力与早先在龙池石屋外遭遇朱涣的真气壁垒异曲同工。所以当时我断定,你们一定聚在一起研究过如何对付我。如此相似的风墙阻力与真气壁垒,都让我差点悄无声息的丢了性命。哈哈......朱涣催动真气壁垒时用的是真气,而你用的是神法异术,真是好神法异术。” 老者尚无忧听李玄反复提及神法异术四个字,脸色愈来愈难看,冷笑道:“你知神法异术,而你的朋友能破解神法异术,这一切都大出我之意料。小子,你武功不错,脑子聪敏,只是能在神仙谷的乱石堆阵中,最终能闯出来,却真真的让我意外啊!” 李玄淡淡道:“你虽然在神仙谷摆下诸葛亮乱阵,但却未得该阵的精髓,摆弄了半天,也就弄出个‘垒’区阵型有些威力。哼,若我猜得不错,要么你是时间仓促,短短时间内无法将诸葛亮乱阵布置完全,要么就是照猫画虎,摆了个花架子而已。” 老者尚无忧道:“你眼光很犀利,不但破了我派人摆下的乱阵,还能一针见血的指出我阵型的不足。”他叹息一声道:“为了能再三阻止你,我派人在此设下乱阵,但因我手中的图形残缺,所以只能勉强摆下‘垒’区的阵型,最后仍被你破解掉了。” 李玄听了心下莫名一紧,喃喃道:“你有诸葛亮乱阵的图形!你从哪里得到的阵型图?” 老者尚无忧淡淡道:“你应该知道,世上最精通诸葛亮乱阵的人是一个唤作沙安智的人。我的图形正是来自他手里。”李玄闻言,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声音有些颤抖道:“沙安智老前辈亲手将阵型图交给你的?”老者尚无忧大笑道:“他怎肯将其亲手教给我......嘿嘿......是我索要不成,抢过来了的。”李玄更加紧张,问道:“得了阵型图,你把沙老前辈怎么样了?”老者尚无忧淡淡道:“他顽固不化,说什么新朝建立在即,不可有野鬼作乱,惹得老夫气恼,便一刀将其斩为两截。” 李玄听了只觉眼前一黑,恨声道:“你竟然杀了沙老前辈?你......真蛇蝎心肠之人。” 老者尚无忧盯着脸色渐渐苍白的李玄,淡淡道:“看看你,如此心焦气短的样子,看来沙安智是你外公绝对不会错了。”顿了顿,又道:“朱涣、陆然、上官枭雄、燕无敌、南宫真师这些人都死了,如今在江湖上,还能与我小试身手的人也只有你了。嘿嘿......你死了,我尽管会寂寞,但也会久久回味为了杀你而费尽心机制定计划时带来的快感。小子,我的计划设计的不错吧?嘿嘿,你小小的评价一下。” 李玄冷冷道:“在我看来你费尽心机的计划不过如此而已。” 老者尚无忧哈哈大笑,道:“我已知道所有的计划挡不住你,但我还是要按照既定计划来做。”李玄奇道:“为何?”老者尚无忧道:“因为你一路闯关过来必须全力应付,而全力应付,就必然会消耗内息。嘿嘿,一个养精蓄锐的白虹武星很厉害,但若一个疲惫不堪的白虹武星就好对付多了。”李玄淡淡道:“我不是什么白虹武星,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江湖人。”老者尚无忧摇了摇头道:“你想当普通的江湖人,不但老天不会答应,就连时间、节点、缘分,以及你的对手都不会轻易答应。” 李玄不解,问道:“此话怎讲?” 老者尚无忧沉吟片时,才又道:“因为你生来不凡,奇遇不断,老朽若是能将百年来仅有的白虹武星斩于剑下,不但可让自己的气场、能量大大加强,而且还能让我名利双收,名垂青史呢!这是一笔极为划算的买卖,所以,我才会用心设计布置。” 李玄冷冷道:“说了半天,还是名与利。嘿嘿,不过我很奇怪,以你强大无敌的神法异术,大可用神法异术来偷袭、暗伤、明斗我,却为何一路走来总是遮遮掩掩呢?” 老者尚无忧叹道:“此事现今说说无妨。你可记得君王山,你曾遭遇到了冲天天火么?” 李玄点头道:“难道那是你召唤而来的?” 老者尚无忧得意道:“没错,那天的天火正是老朽的手段。其实后来你所遇见的几次极端天气也是我催动神法召唤来的。几次下来,我已知你星光正旺,单凭遥遥施展神法是无法制住你。嗯,还有这次,我之所以开始没有全力施展神法异术,只因为我察觉始终有个深谙神法异术的人保护着你。这个人是谁,我尽管不知道,但我知此人神法异术的功力深厚,虽比我差许多,却也是个神奇的高手......她在密林与你配合,又以红色羽箭化解了我乌云敝日**,甚至还在松林助你化解梦境之困。嘿嘿,告密孟婆婆,召唤红马,载你冲出九天冥界,这人到底是谁?” 夜色渐深,大地陷入黑暗中,只有篝火忽明忽暗,映着李玄与老者尚无忧凝重的脸庞。 老者尚无忧叹息一番,眼睛始终盯着破旧客栈后面大片的桃林。此时有风穿过了桃林,桃林轻轻摇摆,似幽怨似嗟叹。李玄见他始终盯着桃林,心下咚咚直跳,暗道:“这老鬼头极为厉害,难道看出端倪了么?”正想着,忽然老者尚无忧眼中闪过星星般的火花。这火花虽然一闪即过,但却如暗夜流星,瞬间将整个桃林照亮。 老者尚无忧冷冷道:“藏不住就别藏了。” 他声音未落,凌珑缓缓自桃林中走出来,淡淡道:“不藏就不藏,正好我也想出来到近前看看,江湖人称神法异术第一的百年老鬼到底长什么样子。”她口中说着,又环顾了一下四周,四周尽管黑暗,但对凌珑来说其实与白昼无疑。客栈四周除了北面这片桃林,东西南三面地势高高隆起,呈俯冲姿势向着客栈。凌珑走过来,边走边沉吟着,喃喃道:“这里三方俯冲一方,而被俯冲之地栽有克制神法异术的桃林,是为没有退路之地......哼哼......老鬼头,你对自己的神法异术真是自负到家了。让我想想啊......你估算着我的神法异术定会被桃林克制住,所以在三面布下玄法,俯冲包围攻击我们......看来这里是你选中最终决斗的地方。” 老者尚无忧淡淡道:“桃林本来克制不住你!但你既然从桃林旁的小路走出来,入了这里,却将再难走出去了。”凌珑闻言一怔,驻下脚步,回头看了看桃林,问道:“桃木具有克制神法异术的功能,难道你以三面之势围住,让出设置奇门遁甲的桃林给我们,不是为了让桃林中的陷阱克制我们?”老者尚无忧哈哈大笑道:“我知你现身前必会将桃林中的奇阵摸透,但我为何还要给你时间放任你去摸透?” 凌珑道:“为何?” 老者尚无忧冷笑道:“让你摸透,就是让你自信的走出来,让你走出来,就是让你再也走不回去,同时也在这里出不去。”顿了顿,又道:“你进入桃林摸底后,其实已触动了桃林中奇门遁甲的机关,你不出来,玄奥机关便不会启动,但如今你出来了,玄奥机关便已开始启动了。你再回头去看看,那片桃林还是原来的模样么?” 凌珑回头望去,见桃林果然变了阵势。看来老鬼头所言不虚。她暗暗吸了口气,镇定异常的继续走着,道:“这阵势变得好......不过,它再怎么变,也是一片桃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