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心知自己先前沉溺在所悟心法当中,自顾自得出手时,已然耗费了不少内息,倘若与三僧接连再斗,恐怕连百招也过不了,暗暗叫苦中,自然更不敢大意,正踌躇着,却见知行禅师已轻飘飘地袭来一招,正是先前使过的慈悲擒虎手第七式松林佛光。 他见这一招虽然精准巧妙,却毫无力道,不由一怔,随即明白知行禅师三僧要与自己再斗,或许是想在使招不发力中将适才情形重演一遍,来帮助自己极快克服内息与招式融合不够的问题。他急忙收摄心神,左手横字诀,右手围魏救赵招式,全神迎击。 四人使招不发力,顷刻间,已斗过三百招。其间只要知行禅师攻向李玄的招式受阻,难以抽身,知宗禅师便会迅速从侧方进击,解其险境。若知宗禅师进攻受阻,智聪禅师亦会从侧方进击......渐斗之下,李玄发现若自己与三僧中任何一人单打独斗,必胜无疑。若以一敌二,勉强可以保平。但若三僧齐上,自己却必败无疑。 江湖尽管藏龙卧虎,但能与少林般若堂首席执掌知宗禅师战成平手之人,即使算上知名的隐世高手,恐怕也不超过三十人。而能独力战胜知宗、知行、知聪三僧当中任一人,也不过十几人。如今李玄伤势才愈,不但突破了宝源秘笈前三篇之缺陷困扰,甚至在悟得《空相洗髓经》精要之后,能爆发如此惊人能力,可见达摩禅师留下的《空相洗髓经》何等厉害!但让他不明白的是,三僧为何不齐齐出手呢? 李玄本就聪明至极,心念稍转,已明白知宗、知行、知聪三僧虽将自己困在当中,甚至不惜耗费精神内息与自己周旋,完全是在给自己喂招练习,帮助自己以最快的速度将《空相洗髓功》与升级后的云魔剑法融为一体,达到随心所欲的纯熟境地。 他既明白对方心意,便更加用心游斗。四人虽没有发力,但招招精妙,丝毫不输于发力恶斗。不一刻,第三百七十一招使完,知宗禅师猛地呼喝一声,三僧收招而立。 知宗禅师双手合什,高宣佛号,对着李玄以及知悔、知愚、知目三僧道:“这次比上次好多了。但仍有二十九招内力与技击融合的不够好,而且还有十三招中露出的破绽极为明显。” 知悔主持微笑着看了看身侧的知愚和知目禅师二僧,沉吟道:“李少侠确是进步神速。”言毕,又对李玄道:“照少林规矩,少侠非少林剃度或俗家弟子,不但不能在寺中长时间逗留,更不能进入藏经阁。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等几块老朽木虽不留恋这身臭皮囊,却还是让你进入藏经阁研习武学,以此感激你救了全寺上下众僧之性命。到了今时,你已经悟得达摩先师武经之精要,所以你必须即时离开少林寺。”说着,他苍老的面上笑意更浓,又缓缓道:“少林寺外的后山上有几间闲舍,舍前是一片习武的空地,少侠若是愿意,可迁移到那里修习十日武学。但老衲有言在先,你自出了少林寺后,在江湖无论成功失败,都将与少林无关。” 言毕,高宣佛号一声,与知愚、知目二僧离去。 知宗禅师见知悔主持三人离去,艳羡道:“恭喜少侠。”李玄微微一怔,不解问道:“何喜之有?”知宗禅师道:“你真不知道么?”李玄笑道:“我该知道什么啊?”知宗禅师道:“知悔主持让你去的那片闲舍可并非普通所在。那是当年达摩先师面壁的住所,舍内四壁刻有心法,虽然晦涩了些,却字字如金,极有利武学修习。 少林般若堂虽是专门修习武学之堂,但每年也只允许进步最快,悟性最好的武僧去那里修习半日。如今,知悔主持极为喜爱你,给你如此殊荣,难道不该向你道贺么?” 李玄闻言,又惊又喜道:“如此可真是荣幸了。” 知宗禅师见他惊喜的样子,开怀大笑,道:“确实是荣幸之事。嘿,我们般若堂僧众痴迷武学,虽因此耽搁了佛学修习,但对武学之道还算有些心得。如今有知悔主持暗允,可与少侠这般青年俊才切磋,不但对我们而言是促进,相信对少林禅武之道也是一种推进。” 四人说说笑笑,一前一后来到了少林寺后山达摩禅师曾面壁修行的闲舍。不过,知宗三僧没有得到知悔主持的允许,也不能擅自入屋,所以四人便在舍前空地切磋技击,开怀畅论起来。 知宗擅长拳脚的武功,知行擅长指爪的功夫,而知聪擅长枪、棒、刀、剑四种器械。李玄自习武以来,从未与武学渊博之人切磋促进。如今得此机会,岂能不用心。而知宗三僧尽管是出家人,却也是性情中人,因见李玄聪明绝顶,且性格爽直,所以凡是有请教之处,无不细细详解。时间如水,不觉已到午时,李玄感觉受益颇多,仍意犹未尽。 四人正开心纵论着,却听山路上远远传来脚步声。知聪禅师转头望去,见是寺中小沙弥与一个精瘦汉子缓缓走来,便微笑道:“他们手提食盒,定是来给咱们送午饭。” 小沙弥与精瘦汉子走近,李玄见精瘦汉子竟是徐散谷,心下正奇怪,却见他打开食盒,不但取出几碟精致的素食菜肴,最后还拿出几块点心,以及一大壶温热的茶水。 李玄见这几块点心,知是深海海虫之肉熬制成的疗伤点心,而茶水亦是千年人参、冰莲花、生血草煮制成的药茶,心道:“这个二公子李世民非但是个细心之人,而且势力当真不弱。这珍贵食水到了此处,仍能保持温热如初,看来确是花了心思。” 徐散谷等四人食毕,也不逗留,便与小沙弥告别下山去了。此后一日三餐徐散谷与小沙弥都按时而来,匆匆离去,腾出时间来给李玄与知宗三僧,让他们彼此潜心修习。到了第十日黄昏,徐散谷不但按时来了,且还带来了唐冰捎给李玄的小包裹。 李玄打开,见包裹内有一封未曾封口的信,以及一件极其纤薄,柔软如丝的白色背心。 信中唐冰告诉李玄,自己身体已康复大半,现在已与太守府几名高手入了陕西境内,正在赶往长安的路上。至于白色锦丝背心,却是她几天几夜没睡,仔细将锦丝网拆解后织成的。锦丝网,任何锋刀利剑都斩不断,若是将其织成背心贴身穿上,定会刀剑无伤。李玄抚摸着轻若无物的锦丝背心,心中一片温暖。他将书信反复读了几遍,尽管感觉唐冰的字迹不如之前清秀,但每次读到她在信末写的那首诗时,心中相思更深,不禁喃喃道:“行行重行行,与君生离别。相去万里余,各在天一涯。道路阻且长,会面可安知?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返。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捐弃勿复道,努力加餐饭......唉......冰儿,你到底有什么苦衷呢?为何不把实情告诉我!” 李玄暗自认为唐冰离开自己虽与她隐瞒了身世和神秘经历有关,但其中必定有不得已的苦衷。至于是何苦衷,他觉得与李世民有极大的关系。这也是李世民想与他击掌相约,而他并没有答应的原因。嗯,待凡俗事了,冰儿答应会请我喝酒。冰儿岂不是在向我暗示她会等着我么!对,只要我坚强的活着,我们总有欢喜相聚的一天。如此胡乱想了一夜,他时而欢喜,时而担心,不知多久,正睡得朦朦胧胧,却听门外晨钟悠悠,梵音隐约而来。李玄心知自己在达摩面壁的屋舍中已待满十日。这十日间,他武功修为突飞猛进,无论内力或是技击,都比之前提升了数倍,而且神功护体罩不但更加坚固,且已能感应到五十几丈外,甚至更远的距离。尽管如此,他仍然无法达到经中所描述的气来运转,随意驾驭万物之最高境界。 难道自己修习太过急促,将一些经文漏掉了么?他暗暗将经文对照几遍,发现并无纰漏。或许当年达摩禅师著述空相洗髓经时,并没有将其编撰完美吧!要知若达到以气驾驭万物,便是到了一草一木皆可制敌的超高境界。世间真有这样的武功么? 李玄思索无果,匆匆起床,简单洗漱之后,正整理着包裹,却见蜿蜒的山路走来衣袖飘飘四人。 走来四人轻功极高,不消片时,已到了屋舍外的空地上。 李玄见知宗禅师当先,其后依次是知行、知聪二位禅师,而走在最后的竟然是貌美如仙,沉静如水的凌珑姑娘。 知宗禅师合十施礼道:“按时日算起,今天李少侠该要离开这里了。知悔主持让我三人来给你送送行,算勉尽地主之谊了!”言毕,转头看了看身侧的凌珑姑娘,又道:“凌珑姑娘听说少侠要下山,便也赶来了。来来......咱们先用了早饭,我们下山去复命,你们再继续深谈!”李玄谦逊致谢,见智聪禅师已摆好素食早饭,便上前端起小米粥碗,恭恭敬敬的对知宗三僧道:“晚辈这次少林之行,又得上天厚爱,因祸得福,机缘巧合之中虽死却生,除了感谢知悔主持及知愚、知目几位禅师外,也更感谢三位禅师这十日用心之陪伴。我如今下山,身入江湖,不知何时再能相见......所以借今晨这碗水粥,倾我一怀相谢之情。”要知他自入江湖,所遇之人不是各有所图,便是言行为利,而眼前及山下寺中几位高僧,除了淡泊名利,诚恳真挚外,也有像知宗禅师这样性情洒脱之人。他念及自己即将下山而去,要重新面对人性善恶,开始新的江湖之旅,情不自已中,竟眼眶湿润。 晨光如纱,山风如水,远眺之下,少室山壮美至极。 知宗禅师见李玄感情如此丰富,虽有些唏嘘,但他阅尽世故,佛法武学修为不凡,因而淡淡一笑道:“少侠莫要如此情长。咱们在此虽难免一别,但却并非永不相见。你看,风从我们眼前过,不消片时还会再回来。老衲此番送别,其实有话要说。” 李玄道:“请大师明示。” 知宗禅师缓缓道:“再过二十几天便是腊八节。据说泰山凌风崖松风道派早已联络好了江湖各大帮派,届时将在泰山举行盛大的腊八英雄大会。嗯,少林寺也已收到了英雄帖。知悔主持权衡再三,决定由知目与知行二位师兄和我去参加这场大会。” 李玄闻言大喜道:“我正好也要去那地方儿与朋友相见......咱们可是要一路同行么?” 知宗禅师微笑着摇了摇头,道:“你且先行,我稍后才能启程。”他见李玄微微失望,又道:“李少侠,老衲还有一事相问。”李玄道:“大师请讲。”知宗禅师看了看袁天罡赠予李玄挂在腰间的白虹武星木刻兽首,问道:“这木刻兽首形象怪异,看上去好似道家的某种法器。少侠将其挂在腰间,难道心中向道,或是另有他因么?” 经过这十几日的接触,李玄对知宗禅师的性格已有所了解,心知他若不是发现了异常,必不会如此直截了当问自己,心念微动,隐隐觉得其中必有玄机,也没有犹豫,便将袁天罡如何赠予自己这块白虹武星木刻兽首的前后经过,简单的说了一遍。 知宗禅师听完,转头看了看知聪禅师及凌珑姑娘,郑重道:“看来你们不谋而合是有道理啊!”李玄闻言,不禁奇道:“何事会不谋而合?”自上山后一语未发的凌珑忽然接过话儿,淡淡笑道:“相信你已然知道我们凌家有施展布置‘幻影奇阵’之功夫。”见李玄点了点头,便又道:“要施展‘幻影奇阵’必须要精通凌家的异术绝学,所以,我自小除了勤修武功及苦研医技外,还要研究修习道家一些异术。不过我母亲去世的早,所以我凡遇到此类不明白的问题,一直是向知聪禅师请教。”知宗禅师解释道:“取长补短,集众家之长,化为己有,只要与佛法相通,有益于佛光普照,我们少林寺向来都会关注。而智聪师弟出家前已深谙此道,因此便承当了本寺关注天下异术之事......呵呵......所以他才有能力答复凌姑娘。” 凌珑姑娘接着道:“那夜你入藏经阁前,我便发现你腰间这个木兽首。回去翻看了典籍,发现此兽首图形在上古时代正是用来控制人之心念的法器。但我所知及阅历浅薄,不敢断定,因此请教智聪禅师......而智聪禅师经过这几日的观察与琢磨,也确认了此木兽首为异术法器。”李玄闻言,沉吟片时,大笑道:“你们的意思,我若继续腰悬此物,必会受袁天罡的异术控制么?”凌珑点头道:“应该是这样。” 李玄大笑道:“常闻能被异术控制者,大多是名利之徒。这些人通常意志不坚,心怀异念,遇事后除了为己,极少为他人着想,所以才会被乘隙而入,坠入控制之网。” 知聪禅师闻言,点点头道:“少侠说倒是没错。但高明的异术却并非只能控制名利之徒......你还是将其弃之吧!”李玄摇了摇头,淡淡道:“我只要身怀正气,行侠义之事,何惧这等旁门左道之法!倘若真如二位所言,我倒想看看袁天罡究竟有何能耐,又能将我怎样!”知聪禅师见他心意坚决,便不再言语。而凌珑却面现忧色,往前一步,还想再劝阻几句,却见李玄神色忽然黯淡下来,不禁奇道:“你怎么了?”李玄道:“若是能与几位大师朝夕相处,逍遥自在的往泰山去,那可是人生极好之事......可是,在山中这十几天,我心下还记挂着另一件大事。若非因自己受伤耽搁下来,我或许早去了。因此我去泰山之前,一定先要办了此事。” 凌珑姑娘好奇问道:“不知你心下记挂何事?” 李玄道:“我来之前,已从他人口中得知,有人为了灭掉藏剑山庄,设下圈套引诱石婉柔往南而去。”说着,又将自己如何遇见酒和尚、何先生、诸葛东方三人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知宗三僧闻言,正各自沉吟着,却听凌珑姑娘道:“看来你我还真是‘心有灵犀’啊!” 李玄不解问道:“凌姑娘这话是......”凌珑笑问道:“你适才的意思是要先去告知石婉柔此行危险,然后再去赴腊八泰山英雄大会吗?”李玄点头道:“我正是此意。” 凌珑闻言,叹息道:“这也是我此次上山找你的目的。”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块带着血迹的锦帕递过去,沉声道:“这是跟随水姊姊几人去找寻柔姑娘的飞翼鹏鸟带回来的......我想她们或许已遇到极险之事了!” 李玄接过锦帕,展开一看,见上面有干枯的血迹,歪歪扭扭写着:贼人很厉害,但我们已冲出了飞雁谷,急需来接应一下。水儿。 凌珑见李玄神情凝重,便又道:“被你唤作翱风的飞翼鹏鸟载你来之前,它的伙伴已载着水姊姊几人前去寻找石婉柔......按说以飞翼鹏鸟的灵性以及飞行能力来说,十几天过去,一定能找到石婉柔,甚至也该返程回来。可是直到今日天亮前它才飞了回来,而且右羽翼被射穿了两个窟窿,羽毛掉了大半,模样当真是惨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