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苍穹背负着双手,看了看如银的明月,淡淡道:“你既有好奇之心,我当然而可以说给你听。只是你听了之后,就再也走不出这如诗如画,世外桃源的好地方。” 诸葛东方听他言语恫吓,冷冷笑道:“你说吧。若是个好的理由,在下死也甘心。” 丁苍穹嘿嘿一笑道:“好,你够有胆识。”收回伸出的大拇指,又道:“你们突然而至确实让老朽防备不及。当闻听你们是为了给孩子治病才来此间,我便有了随意糊弄一下,早早打发你们的心思。不过,偏在此时有人告诉我,我等的人已来了,所以我才临时改变主意。”诸葛东方不解道:“你等的人?什么人?怪不得你半天没有回到厅堂,难道那人在我们之后闯了进来?”丁苍穹缓缓地摇了摇头道:“你想复杂了,那人就在你们中间......嘿嘿......我为了能将此人引至此地,可谓煞费苦心。岂容你们聚在一起,互联互帮,破坏我还没做好准备的大事呢!” 诸葛东方冷冷道:“所以你才将安排丫鬟将我们引至水榭木屋内,准备半夜下手?” 丁苍穹点点头道:“但我没想到你竟懂得解除‘天荒地老’迷药,早早出了木屋。” 诸葛东方惊奇道:“天荒地老迷药?你对我们释放了这恶毒千古,江湖人人唾弃的迷药?”丁苍穹见诸葛东方一脸愤怒,怔了怔,突然醒悟道:“原来你不是自己解了天荒地老迷药的毒,而是压根就没被迷过。”顿了顿叹道:“这真让人奇怪。” 李玄躲在屋顶听了二人对话,起先感到疑惑,至此才明白,诸葛东方原来不知落地竹制花筒中暗藏玄机。他没有被迷倒,或许是因为他察觉到无名氏老者就是朝廷找寻多年的丁苍穹,由于存了查看明白的心思,他便早早出门,这才躲过了被天荒地老迷药迷晕的险境。可丁苍穹等的人是谁?是袁四姑娘、金水?或是自己? 诸葛东方知道天荒地老迷药非同小可。据说,此药只需指甲大小的量,便可迷晕三十几个壮汉。他听丁苍穹如此说,脸上不动声色,但心下暗自替袁四姑娘和金水担心,冷冷笑道:“你还没说等的人是谁?你的大事又是什么呢?”丁苍穹笑道:“你着急投胎么?至此你还不明白,我等的人是与你同行而来的那个年轻人。”诸葛东方在地,李玄在屋顶,听丁苍穹如此说,俱都吃了一惊,惊到差点要同时喊出声来。诸葛东方不解道:“你与那个年轻人相识?”丁苍穹叹息一声,道:“看来你若不将此事问明白,似乎死也不会瞑目。”顿了顿又道:“我只能告诉你一点点,此人与我昔年的死敌有往来。我若捉了他,必会引得那个死敌来相救,到那时我便可以逸待劳,与其了却宿怨。”叹息一声,又道:“可惜,我身旁出了内奸......哼......内奸发出讯息,已让那人提前寻了来,我不得不暂且将你们放在一边,布置应对。否则,你们今儿不用过了午时,早就会被老朽擒住了。” 李玄越听越心惊,伏在屋顶更不敢动。 诸葛东方死死地盯着丁苍穹,心下越来越担心袁四姑娘和金水的安危,焦急暗道:“天荒地老迷药非同小可,不知四妹与金水大哥怎样了......哎呀,那混小子武功虽高,但江湖经验不足,不知此时是否也昏迷不醒呢......混小子心地单纯,又具侠义心肠,若是被丁苍穹捉了,倒是可惜......算了,我为何还要担心他?这小子与富贵镖有些牵涉,我不捉他,已是他的幸运。既然丁苍穹要设计取他,我何必趟这浑水......嘿嘿......这老贼武功了得,师父当年尚且要让他三分,看来我要寻个法子去救下四妹和金水大哥......再以朝廷的借口放火烧了这里。” 他一面胡思乱想,一面环顾四周,又听丁苍穹缓缓而阴沉道:“你既然已知我事,就不必生出什么逃走的念头啦。”说着,袍袖一抖,伸出了枯瘦如木的手掌道:“来,为你忠心的朝廷卖命吧!” 诸葛东方此时已经弄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心沉下来,感觉自己先前想得过于简单了。他本来打算与丁苍穹交手之初,便发出啸声,呼唤尚不知情的袁四姑娘与金水前来助拳。他心下筹划,凭三人的合围之力,至少会有七至八分的把握杀死丁苍穹。但如今袁四姑娘和金水若真被天荒地老迷药迷晕,自己孤身相斗武功高强的丁苍穹,能脱身已是万幸。他见丁苍穹拉开架势,一战势必难免,即使有心孤傲,可生死攸关之下,也难免有些气馁。诸葛东方强自冷冷一笑,硬着头皮道:“好好好啊......如此咱就请丁前辈指教了。”口中说着,潜运内力,蓄势待发。 可就在二人剑拔弩张之时,忽然自山庄深处飞跃来了两条极快的身影。这两条身影还未跃到丁苍穹的身侧,其中一人便低声喊道:“丁二总管,且留下些力气来,那人闯庄来了。” 丁苍穹见这二人匆匆而来,有些慌张,不禁怒斥道:“如此惊慌失措,成何体统?”说话间,二人已飞身跃近。先前低喊那人似乎不知诸葛东方正要与丁苍穹决斗,不待身形落稳,便急急附在丁苍穹耳畔低语几句。丁苍穹听了,脸色一变道:“看来散出去的消息成功了......嘿嘿......死人复生了......她来得好快啊。” 二人说话间,紧随其后另一人才落定身形,已发现诸葛东方站在离丁苍穹身前五六丈外。他看了看诸葛东方,奇声道:“咦,这不是诸葛小子么,你怎会在这里?” 诸葛东方见飞身跃近的二人神色慌张,正感奇怪,听这人竟然喊出自己的名字,定睛看去,也是吃了一惊:“你......袁文门......啊呀,不对,你是林东图啊!” 林东图大笑道:“正是老夫,还不快快喊我岳丈?” 李玄在屋顶见诸葛东方与丁苍穹立时要动手,暗自思量:“原来我来此间是丁苍穹设计好的......不对,我来这里可是循着冰儿留下的标记符号,与他所谓的设计有何干系......我与他素不相识,且从未来往,如此陌生怎会与他成了仇敌呢?” 他胡乱思索着,远远奔向丁苍穹的二人已近前。 灯火虽暗,屋顶距离地面虽远,但李玄仍能辨别出来人。其实没等诸葛东方认出林东图,李玄已从他起纵的身法上认了出来。原来在陈氏别院外的杂林,以诡异身法逗引自己,同时以发射神秘弹丸的正是这假冒袁文门的林东图。李玄暗暗道:“怪不得我在杂林中总觉他身法如此熟悉,原来是他!他不是飞驼圣主的人么?” 他正心下疑惑,又听与丁苍穹说话那人的声音也似曾相识,仔细一看,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原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处心积虑,佯装了多年,以双腿残废来迷惑沈无惧的黑云逸。李玄只觉脑际一阵迷乱,心下暗道:“黑云逸怎的也在这里......一个声称是飞驼圣主的人,一个是自认投在王世充麾下的人,他们同时出现,又同时听命丁苍穹?”他想要静下心来,捋清其间的关系,却发觉简直乱极了。 丁苍穹看也没看诸葛东方,抬抬手,示意林东图看紧诸葛东方,而后沉声对黑云逸道:“黑云逸,我不是要你率领飞梭十二子弟到庄前三十里的桃花山坳埋伏么?” 黑云逸闻言将头低下,道:“在下无能。那人已破了飞梭阵。” 丁苍穹冷冷地看着他,良久才大笑道:“这怎能怪你无能呢!要怪只能怪那人的武功太强了,哈哈......”话音未落,右手突然暴长。诸人未见其步法如何变化,他已向前移动七八尺,同时一掌拍向黑云逸的胸口。黑云逸似乎早就有所防备,他听丁苍穹笑声有异,急忙后退。尽管他提前移动身形,抢得先机,却没想到丁苍穹速度好似夜鬼疾行,‘嗖呼’声中,如影随形,已紧跟着自己欺到了近前。 黑云逸是老江湖,无论经验武功早已跻身一流境地。如今,虽突遭丁苍穹袭击,吃惊之余,仍能沉稳应对。他大喝一声道:“丁二总管,为何要对老黑突下杀手?”口中呼喝,不待丁苍穹暴长的右手将招式施展开,双掌连挥,使的正是黑云三十六掌中攻防兼守的厉害招式‘拒龙搏虎’。这拒龙搏虎可是黑云三十六掌的精华招式。诸人见黑云逸左手连连变招,以稳固守势牢牢封住丁苍穹当胸而来的快掌,同时右掌斜劈,一招七变化,源源不绝,虚虚实实,找寻时机反击其腰肋。 丁苍穹虽然与黑云逸共事一主多年,却极少往来,尽管他早就从少庄主口中得知,这个孤心卓决假作瘫痪,为了引诱沈无惧上当的人轻功极高,可此时与之交手,也是第一次。他之所以不给黑云逸防备,突施凌厉的杀招,正因为没有十招之内全胜的把握。这时见黑云逸出手,攻防兼得,不仅招式精妙绝伦,且势大力沉,心知若任其纠缠,自己速战速决之心思难能实现。丁苍穹嘿嘿一笑,阴森森道:“让你死个明白也好。”说着,斜身移开了丈许,忽尔又贴近过来,飞起右腿踢向黑云逸右掌掌腕,大喝道:“你当年假作瘫痪,远去他乡寻求解药,是不是与药王谷的风行雨秘密接触过?”呼喝声中又连劈两掌,喝道:“王大人念你还算忠心,忍而不发,你却不知悔改,一再让他失望,黑云逸,像你这样的人该不该死呢?” 黑云逸见丁苍穹身形快似鬼魅,自己被他一阵急攻,倒退数步,喊道:“你冤枉我。王大人知我忠心,你却挑拨离间。”丁苍穹攻势不减,足下连连奇幻变化,单掌快速绝伦的拍向黑云逸面门,哈哈大笑道:“挑拨离间?我问你,你给你部属所种的蛊毒哪里来的......嘿嘿......如此怪异刁钻的蛊毒,连苗疆人也为之动容,除了药王谷的人,还有谁能制出来?哈哈......还有,你为了破烂富贵镖,不惜现身诱引沈无惧,难道没有向他人故意暴露王大人制定雄图计划的心思么?” 黑云逸听他一连串发问,冷汗直流道:“你卑鄙。我要见王大人,或少庄主也行!” 丁苍穹冷笑道:“少庄主正忙着在庄外布置机关,安排能手阻杀那人,没时间理你。”说话间,足下连变一十二步,身形半旋,袖底生风,左掌虚晃,右掌如电,‘砰’的一声击中黑云逸的肩头。 黑云逸闷哼一声,使了个千斤坠,勉强稳住身形。 丁苍穹见黑云逸踉跄几步,仍稳稳的站住,喝道:“我本让你与林东图一起将那混小子引至此地,你却半路将他丢下,故意将男男女女一帮人捉来,再次把山庄秘事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如此接二连三的让那人得了讯息,有了准备,还不该死?” 黑云逸忍着肩头剧痛,一边勉力周旋,一边嘶声道:“你血口喷人。我为何要这样做?有何证据?”丁苍穹身形一变,疾如飘风般到了黑云逸右侧,呼呼拍出上下两掌,喝道:“证据?你捉那帮人使的迷药是不是风行雨秘密研制的七色**散毒药......还有,我让你去庄外三十里桃花山坳埋伏,你却故意点倒了飞梭十二子弟,想要轻易放那人进来,这些证据够不够?”黑云逸闻言,不由汗流浃背,招式渐现迟滞,拼命见招拆招时,仍不忘嘶声喊道:“你胡说......我率领兄弟们追随王大人,其心可表。我若如你所说,与风行雨勾勾搭搭,对我有何好处?” 丁苍穹哈哈笑道:“你勾结风行雨,暗中追随飞驼圣主,便是为了更高更大的官位爵禄。”说着,突然间招式大变,足下如踩了风火轮,明明在右,突然到了左边,明明在前,忽然飞身到了后面,如此变幻三次,突然拔起三丈有余,凌空一掌,泰山压顶似地拍向黑云逸。这一身法突变,若以匪夷所思形容,或远远不够。 黑云逸见丁苍穹使出此招,彻底慌了神,待要闪避,却发觉双腿完全不听使唤。地面的诸葛东方,屋顶的李玄,听到丁苍穹和黑云逸之间的一问一答,尽皆吃惊,暗道:“原来黑云逸还暗藏着这些事......”黑云逸没想到丁苍穹身形如此奇幻,惊惧之下,本能的将脑袋一歪,打算举起右臂格挡来掌,同时以左掌偷袭丁苍穹门户洞开的腹部。危急之时,最好的防守便是凌厉进攻。这法子尽管简单,也谈不上高明,却最有效。但不幸的是,他面对的是经验丰富老辣凶狠的丁苍穹。 丁苍穹见黑云逸守中带攻,冷哼一声,掌上加力,‘呼’的一声,凌空一掌击下,不但招式不改,而且掌上力道不断增加。诸人听见‘咔嚓’‘啊呀’的两声,黑云逸格挡的手臂顿时被丁苍穹一掌拍成两截,同时天灵盖也被击中。他仰天惨呼一声,踉踉跄跄摔倒在地。丁苍穹身形落地,得势不饶,正待上前补上一掌,却听身旁不远的林东图急道:“二总管手下留情。”他回头看看一脸惨白神色的林东图,冷冷道:“你有话讲么?说给老朽听听。”林东图看了看被拍的七孔流血的黑云逸,道:“黑云逸纵有百般过错,可否敌退之后再做了断?”丁苍穹闻言森森一笑,阴沉地看了看黑云逸,又看看已被惊呆的诸葛东方,最后将目光落在林东图身上,沉声道:“事后了断?若拒外敌,必先内部稳固......那人快要来了,若不趁此将黑云逸除却,等我们恶斗之时,他趁机内讧,岂不将我们陷于被动?” 二人说话间,突见无尘山庄东侧四五里外升起一缕蓝色火焰。火焰像一道划破长空的利剑,耀眼夺目。丁苍穹叹道:“那人到了,少庄主在唤我呢。”顿了顿对林东图道:“你赶紧召唤剑、舞、茶、风四个婢女,先擒住诸葛小子,再速去水榭将那混小子和那对夫妇捉来......嘿嘿......记着,一定要留住那混小子的性命。” 丁苍穹说着,未见身形摇动,早已到了十几丈外。 屋顶的李玄见丁苍穹击杀黑云逸,不免喜忧参半。喜的是沈无惧的仇终于报了,忧的是此人武功之高不在燕无敌之下,且扬言要捉自己。他虽不惧,仍不免忧心。 诸葛东方听丁苍穹安排林东图擒拿自己,冷笑一声道:“你不去冒充袁文门老前辈,怎么却缩在这里做孙子?”李玄闻听丁苍穹安排,心道:“丁苍穹因黑云逸与风行雨及飞驼圣主有瓜葛,不惜大敌当前,先行杀之。嗯,如此看似各为其主,其实却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乱局......林东图曾口口声声告诉我和段啸天,自己是飞驼圣主的人,怎么丁苍穹却反而信任他?这其中又暗藏着什么玄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