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先生见酒和尚动了手,暴喝道:“你说能怎样......”口中说着,双手连连抖动,袍袖中瞬间激射出两柄飞刀。这两柄飞刀长不足尺,背厚刃薄,虽然没有手柄,但有两根积极细的锁链拴连。飞刀劲射而出,行到中途,一柄被何先生抖动,蓦地变向拐弯,凌空如龙般绕向李玄颈项,另一柄则如离弦羽箭,径直刺过去。 李玄来前,已做好了恶斗的准备,适才虽与何先生言语往来,其实心下仍有戒备。他本以为两个武功一流的江湖好手,多多少少会碍于江湖面子,即使是联手,也会把话说清楚再打。却没想到,他们不但猝然出击,且是以突袭加围打之方式。 其实稍有江湖经验的人定会明白,这三人打算趁藏剑山庄空虚之时,占为己有,便已不遵江湖规矩。如今面对一身匪夷所思武功的李玄,岂会放过任何胜之机会! 李玄此时不但要面对何先生两柄飞刀直刺迫近,而且背后还有酒和尚的全力突袭。 如此情势,只有向右侧跃开。但李玄才向右跃过两丈,快落地时,发现足下竟是蜷缩昏晕的诸葛东方。诸葛东方纵然阴狠,但毕竟曾与自己联手,在鬼浪河畔相斗过药王谷的寂寞先生及哑巴药监。而今时过境迁,诸葛东方已然随师父投到飞驼圣主门下,和药王谷人成了同门,苟且欢颜。纵然如此,此人也非必死之人。倘若他一脚踏下,其性命必然难保。李玄不假思索,身形一扭,千钧一发之际,堪堪躲过酒和尚与何先生的突袭,落在诸葛东方身前二尺之地。就在李玄双脚着地瞬间,诸葛东方突然跃起,拼尽全力,化寒冰神掌为指形,点向李玄胸口大穴。 这一变化可谓平地生雷,骤然难防。即使李玄有神功护体罩保护,也很难在仓促瞬间应对。 只听‘嗤’地一声,李玄被诸葛东方点中,但却并未倒下,而是蹬蹬后退数步,如饮酒烂醉,站立不稳。何先生见状大喜,笑道:“诸葛东方好计谋,这小子果然心善得很。他不肯踩你,就只有自己把命送了......”话未说完,突然目瞪口呆,因为李玄摇摇晃晃几下后,突然站定身形,微笑道:“谁把命送了?是你,还是贼和尚,或是诸葛东方?” 酒和尚、诸葛东方见李玄瞬间判若两人,不由看得眼睛发直,齐声道:“你怎会没事呢?” 李玄闻言叹息一声,道:“我为何便该有事!难道你们仍不明白自己已入了恶途,行事尽是不择手段么?”口中说着,突然长身一探,闪电般揪住兀自怔怔的诸葛东方,扬臂一抖一甩,将其抛向酒和尚的同时,喝道:“你二人既为同门师兄,便应该互相督促提醒,不使对方误入歧途。而今非但没有做到,反而以恶为荣,净做些恶上加恶之事。” 诸葛东方被李玄一招拿住了颈间大穴,动弹不得,惊慌呼喝,提醒酒和尚全力接住自己。 要知诸葛东方修为多年,先前虽然被李玄以更寒的掌力反击,浑身僵硬,但仍然能勉强控制住丹田要地,不致因寒毒发作,倒地不起。为了能够出其不意拿住李玄,他与何先生、酒和尚二人联手设下妙计,利用自己观察到李玄心地善良的这一弱点,让二人先行引开李玄的注意力,其后再突然全力出手,但又故意留出一道口子,好让李玄上当。 若李玄上当,不肯踩伤故意倒地的自己,那他便可利用这毫发间隙,拼尽所有寒冰内息,突然点倒李玄。 可他机关算尽,没想到李玄修习过《宝源秘笈》移筋煅骨篇中移穴换位的上乘心法,更没想到李玄任督二脉打通后,神功护体罩已由柔韧固守转化成了自然调变。 所谓神功护体罩的自然调变,是有外力触碰护体罩时,护体罩不但会做出自然消力的变化,且还会将外力攻击的方位第一时间传导给受者。若受者内力到了上乘境界,会根据护体罩传导的信息,瞬间做出反应,自由自然的调节被攻击的穴位。 人体穴道,差之毫厘,则会有天地之别。 李玄此时神功护体罩已到了能感应十丈之距的境界。他与诸葛东方相距不过二尺,正是神功护体罩最敏感最强盛的范围。诸葛东方寒冰指突袭到了,李玄虽躲闪不开,穴道却能在最快捷中自由自然移开。所以,诸葛东方即使点中,也只伤了他的皮肉。 诸葛东方被李玄举起抛出,身形在空中翻滚几下,突然‘啪’的一声,怀中飞出一颗珠子。李玄眼疾手快,见这颗珠子正是龙鳞鱼珠,长身一探,伸手将其抄住。 酒和尚见诸葛东方被李玄抛过来,本想伸手接住,但未等伸手,却发现李玄如影随形,一掌拍向自己胸前。酒和尚怎敢伸手去接!百忙中大喝一声,双拳往诸葛东方身上一压,同时使出四两拨千斤的手法,不但将诸葛东方拨了回去,而且正拨向李玄击来的掌上。李玄击向酒和尚的一掌本是虚招。他原以为酒和尚必然会顾及诸葛东方的性命,伸手将其接住,那时便可乘其乱,以声东击西之法将蓄势待发虎视眈眈的何先生制服,同时可再掉转过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慌乱的酒和尚与诸葛东方一起拿下。实施计谋必须要虑到人性善恶,若不兼顾人性善恶变化,再好的计谋也枉然。李玄见酒和尚不顾诸葛东方生死,竟以同门身躯抵挡自己的掌力,不由冷笑道:“果然是豺狼之本性。”说话声中,击出的左掌由虚变实,反手一托,将诸葛东方托起丈许,与此同时,右掌连环拍出。酒和尚见李玄反应迅捷,击来的连环两掌虽然连绵浑厚,但却缓慢。他不知其厉害,想也没想,气沉丹田,虎吼一声,双拳化成大力开山锤式,想以开山劈岳式,以力破力。 李玄见他蛮横,喝道:“你是找死。” 砰砰两声,一掌两拳相交,李玄纹丝不动,且左手还稳稳地将已落下来的诸葛东方接住。而酒和尚则怪叫一声,庞大的身躯犹如被扯断线的风筝,向后飞跌出去。 酒和尚身后二十几丈,正是飞瀑峰上水花四溅的流瀑。他人在半空,感觉双臂断成寸骨,软绵无力,所以很难控制住倒飞的身形,连翻几个筋斗,还道一定会跌个仰八叉,谁知却是双足一空,身不由己地落向高约三十几丈半冰半流的飞瀑中。 何先生看见李玄连环两掌拍向酒和尚,而酒和尚不但没有趁势逃走,反而以力破力,心知其必难幸免。他强自压着心头的慌乱,悄然后退,倒跃三丈,趁李玄与酒和尚仍在相斗间隙,以掌中锁链飞刀分别割破左右两手中指,再以指尖涌出的血滴在自己眉心迅速画了一个圆圈,而后又往空中弹出三滴血,略微镇定了心神,双臂交叉,口中念念有词。 李玄一掌将酒和尚击落悬崖,将诸葛东方直掼在地,回头看何先生时,见对方不但眉心涂血,将头发打散,且双臂交叉,口中念念有词,不禁大为好奇,问道:“你在搞什么怪!做法事么?” 何先生闻言并不作答,口中不停,与此同时,猛地将手中两柄锁链飞刀抛向空中。 那两柄锁链飞刀本是钢铁之物,虽然锋利无比,但毕竟需以内力驾驭,方可上下飞旋。但此时被何先生抛起,却如活了似地,在空中抖动几下,便向着西北天空,开始‘嗡嗡’的盘旋不停。李玄不明所以,凝神观看,见锁链飞刀向着西北夜空盘旋三次后,辽远的西北夜空突然闪过两道诡异白光。白光来的极快,如惊龙游走,眨眼间,便到了飞瀑峰的上空。原本隐有月光的夜空因白光来到,咔嗤闪着光。这极亮的光芒一闪而过,天空便开始飘起星星点点的雪花。雪花盘旋飞舞,由小到多,越来越快,越来越乱,但眨眼间,又从四散状态逐渐凝结成了两团雪球。这两团雪球似乎极富弹性,如被一只无形的天手揉捏操纵,起先还是上下浮浮沉沉,不过片时,开始变得焦躁不安。它们忽高忽低,忽左忽右,忽前忽后,时而耀眼,时而暗淡,时而颜色幻变,直到悬浮在何先生头顶时,才明亮起来。 李玄见这两团雪球约有三尺直径大小,悬浮在空中,离地约五六十丈,放射出的明亮光芒,幽冥怪诞,且光芒中裹夹着丝丝惨红色,仿佛有人在做垂死挣扎时,眸中瞬间充斥的缕缕血丝,也更像一刀掠过的喉咙,气管迸裂刹那,激射的气息。他看得心惊不已,隐约觉得对方施展的是妖法异术,不由后退几步,暗暗蓄劲。 自古以来修习神法幻术大有人在,其中最为人们推崇的是生于轩辕时期的鬼谷子。 鬼谷子,号玄微真人,一生助正抑邪,留有绝世孤本《本经阴符七术》,被奉为修习神法幻术之圣典。该经前半部以养神蓄锐修心修身之道为主,后半部则教授修习之人如何充实意志涵养精神,如何将无形精神运于千里,将心神与天地融会贯通,召唤神、仙、人、鬼、妖、精,怎样化万物成心愿之形,自由驱使之法门。 但世间万物皆有两面性,因此有神便有精,有人便有鬼,有仙便有妖,所以世间人通常会将施展此法的人分为两类。若将此法行之大道正途,人们则将其视为神法幻术,反之,以此法行恶事绝人性,则会被人们称之为妖法异术。神法幻术与妖法异术还有一个区别,便是神法幻术展开,无论有形物质或无形气质,均宏大伟博,凛凛庄严。反之,则猥琐卑贱,形态污秽。因此,若遇善使妖法异术之人,毋庸近观,只远看便能感知其森森诡气。李玄见何先生从割破中指画符滴血,到头上悬浮雪团,不过生发在两个呼吸间。所召唤来的雪团,行迹飘忽,自始自终,均散着诡异的光芒,便断定其所使法门正是妖法异术,不由冷笑道:“原来你是妖邪之人!” 何先生面无表情,见头顶雪团已成,才诡异一笑,念道:“西方圣法,唯遵我命,龙翔于野,幻化成刀,双仙附体,战无不胜......诺诺诺,快快现形,全力助我擒斩此人!” 他话音堪落,两团雪球‘波’的一声,凌空炸开,中间显现出的两道白光怪鸣一声,如盛夏闪电,呼刺刺地垂直落下,正附着在盘旋的锁链飞刀上。两柄飞刀得了白光附着,立时精光大盛,闪着妖冶的红光。李玄看得惊异,见其未做任何抖动,飞刀便上升盘旋不止,好似一双恶犬护佑恶主,微微颤抖中,发出‘咯咯’不绝的声响。何先生见状,得意大笑,双手中指交叉在画符的眉心,瞪着不知何时泛着橘黄之光的双眸,死死盯着李玄,口中不住催促道:“尔等即来,便需搏命,何须犹疑......快给我捉住他!”他话音才落,飞刀已如羽箭似地射向李玄。 李玄看得真切,非但不惧,且镇定异常,喝道:“原来你不但卑鄙无耻,而且还是个人人得而诛之的妖人。”他见飞刀盘旋声中,激射向自己,其间裹夹的雪花,幻化成浓黑滚滚的云气,急速扑来时,似两条张牙舞爪的异域蟒兽,令人不安。 他冷笑一声,反手抽出背负的神武兵刃,潜运内息,力贯锋刃,一招三十六技击武功混战技击大式中的‘关门捉贼’招式,斩向右侧飞刀刀首,同时左手使出从军行书法笔意中的‘捺’字诀,一引一拍得迅捷招式,将左侧飞刀凌空荡开数丈。 何先生与李玄正面交手一招,见其出手招式阴阳协调,攻守之间,不但严丝合缝,且法度严谨,不由眸中橘光大盛,厉声呼喝飞刀道:“天将地兵,水龙山虎,左拒右攻,上盘下旋。”他口中呼喝着,两柄飞刀便如着了魔似地,呼刺刺地上下、前后、左右飞旋游斗不停,简直如两个冷血刀客,不取对手性命,誓不罢休。 李玄几曾见过如此诡异对手,虽惊不慌,沉着应对,往来反复,不觉间已相斗了二十几招。 暗夜神秘,妖刀盘旋,霍霍不绝的刀光人影,变换交错之间,碎石屋前似乎变成幽冥之地。 李玄起先见何先生使了妖法,召来飞云雪团,唤醒两道诡异光芒,惊异出手之时,不敢大意。但他与之斗过十几招,发现对方飞刀虽然攻势凌厉,但来来回回,不过是左拒右攻、上盘下旋这七八招式。他是个谨慎之人,总以为对方必有更厉害的后招,但又斗了十几招,已彻底看得清楚,对方确实只有这七八招。明白这些,李玄不再固步自封,长啸一声,展开神舞兵刃,化成一道白光,招式已变得凌厉无比。 何先生本以为自己拼尽全力,冒着元气大伤之危险,以血符与血滴招来西天血光游金飞虹,不用三五招,便可将李玄斩于刀下。但他没想到,李玄不但应付起来游刃有余,且开始反击。以气驾驭血光游金飞虹,不但极耗费内息,其精神损耗更剧。 李玄见何先生额头开始冒汗,每发声指挥两柄飞刀,均需咬牙切齿,一副拼尽全力的样子,哈哈大笑道:“早先我一直不明白,你敢去藏剑山庄,要凭什么样的本事。看来,你是想借着午夜阴阳气息交融的瞬间,展开这等人人不齿的妖术进入......何先生,你若是再不停手,伤了元气事小,若丢了性命,那可是难以挽回啊!” 何先生闻言,咬紧牙关嘶声道:“李小子,你莫说了。今时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李玄闻言,怒喝道:“既然你执迷不悟,那我就成全你。”言毕,身形猛地一冲上天,拔起数丈,凌空中,丹田内息源源滚滚在任督二脉,掌中神舞兵刃因内息催动,灿若天光。他人剑合一,如飞舞丹鹤,力劈下来时,气势如虹。他这一剑,由左右两臂的两股阴阳力道混合而成,是由上而下劈来,既不繁复,更不花哨,简单的只有剑身锋刃上凝成的力道,正是大道至简,心静自然,通达万物的精髓。 早先,李玄在藏剑山庄便是凭着这一剑撕破了韩子山震天彻底,浑厚无匹的音波功。那时他还没有打通任督二脉,而且韩子山的武功比眼前这个何先生高出数筹。 何先生见李玄高高跃起,挥剑劈下,忙高声指挥飞刀做最后的拼死挣扎。但当他将口诀念完,却觉天地微微晃动,眼前精光一闪,心神震颤不已。这一剑过后,何先生望见自己飞刀上的两道白光一瞬间变得支离破碎,而自己亦是神游物外。再也没有痛楚,再也没有欢乐,只剩下飘飘忽忽的感觉,随凌乱的雪花四散飞舞。 李玄缓缓落地,看了看被劈成两半的何先生,喃喃道:“唉......多行不义必自毙,你既然生来为人,何苦化身成妖呢!”言毕,心下忽动,转头去寻找先前被他直掼在地的诸葛东方,却发现周遭空无一人,只有烛火明灭的空屋及凛凛北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