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冰闻言,不用转头去看,也知说话之人是李玄,不由心下欢喜,精神为之大振。 她见周飞接连不停攻来八剑,分别指向自己的神庭、人中、天突、膻中、气海、血海、地机、中封八处穴道。这八剑一气呵成,穴道方位从头至脚,无一不到,而且指向极准。唐冰想也没想,当即依照李玄指点那样,刷刷两招,手中的神舞兵刃不管不顾,上抬下削,直往周飞青钢剑上撞去。周飞虽已听到李玄指点唐冰,却毫不在意,将这八剑使的虚实闪烁,犹如八十剑般,让唐冰无法预判自己何虚何实。可是,唐冰似乎抱定李玄所说法门,足下游走,已将神舞兵刃布成铁墙。 剑光霍霍,交织的剑影,宛如流瀑飞落。只听嚓嚓两声响过,周飞蓦地倒退三丈有余。 他愣愣地看了看唐冰,又看了看自己手中已被斩成不足尺余的青钢剑,似乎难以置信。 难道仅凭他人一言,这小女子便会在瞬间,以毫无章法极为简单的上抬下削招式,将自己向来得意至极的神风八剑剑式悉数破掉?唐冰见周飞败退数步,暗舒一口气,也不追赶,看向李玄。她见包树蜷缩在李玄身侧不远,肥胖的身体因蜷缩之故,看上去很像个黑乎乎的土堆。而姚子空也半卧在地上,嘴角挂着一丝鲜血,眼睛瞪得浑圆,神情紧张,直直盯着李玄与王城的搏斗。原来李玄诈败入了林中,不几招便将追来的包树击倒,但当他要按照唐冰所使的法子诱引王城或周飞入林搏斗,不曾想林外小路上的王城疑心大起,与周飞率先对姚子空和唐冰发起攻击。 李玄知情势危急,提着包树跃出密林,见唐冰已是险象环生,每次出手,尽被周飞快若电火的招式死死封在圈内。若再相持下去,恐怕不出三十招,便会被周飞稳、狠、准的剑法砍翻在地。而另一侧的姚子空情势也凶险至极,手中朴刀已被王城以大力擒拿手夺下来后,掼在地上,现下正凭着一双肉掌与王城拼的头发散乱,不住倒退着。 这真是情势激变,让人难料。 王城没料到原本占尽上风的包树会如死猪般被李玄丛林中提了出来,心下惊异道:“看来我所担心并非多余。这混小子当真是个扮猪吃虎的主儿。”他心下想着,便催动内息,要以最快速度击倒姚子空。此时,姚子空已全力顶着王城进攻的压力,正感到有心无力,却见王城所使的探海擒拿手招式大变,还没来得及奋力拒之,察觉喉间的廉泉穴道剧痛,心知不妙,待要拧身闪过,却被王城连环三脚踢中胸口,翻了四五个筋斗,跌坐在地。李玄见姚子空被王城踢翻在地,便丢下包树,收了鬼泣剑,双掌分错,跃上前,对王城道:“还要逞狂?咱们来试试拳脚如何?” 王城见李玄有剑不使,竟空手来与自己过招,心念微动,明白李玄并非是小看自己,自负轻敌,而是不愿占兵刃辅佐的便宜,冷笑道:“你还是拔剑与我分个胜负吧。若待会丢了性命可不是小事。”说着,欺身上前,五指成爪,上攻李玄面门,下攻其心腹。 李玄见王城两爪蕴含十几后招,凌厉无比,不敢大意,便不再隐藏三十六技击武功,斜身一闪,使了并战技击大式中反客为主招式,屈肘反荡,格开袭向面门一招,而后右臂回旋,下探途中将食中二指并拢,作成剑状,刺向王城下攻招式手臂的三寸处。这二指的方位、时刻拿捏得妙到毫巅。王城的手臂若再前突半寸,其三寸要穴必会自行撞上李玄的食中二指。王城也甚了得,百忙之中,猛吸一口气,竟硬生生将手臂缩了回来。王城虽然反应及时,半途缩回了手臂,但之前所发力道也随之反弹回来,因此这一进一退两股力道瞬间合成后扯的劲力。只听‘咔嚓’一声,王城感觉臂根如被十驾马车猛地回扯似地,剧痛之中,臂膀竟脱臼下来。 这可是王城几十年来最惨的遭遇。 神风堡中,除了堡主韦统幻,便以王城的武功为高,所以,他做梦也不肯相信自己出手一招,便被对手逼得肩膀脱臼。李玄一招逼退王城,却并没有乘胜追击,而是稳稳地站在原地,发声指点唐冰......王城与周飞先后败下阵来,对望一眼,神色俱都讶异非常。 周飞见王城左臂垂软,心知未尝败绩的大师兄这番可吃了大亏。正要上前替王城装上脱臼的手臂,却见他神色凝重,轻轻摇了摇头,自己托着左臂,一抖一送,咔嚓声中将手臂装上。 唐冰上前扶起姚子空,见王城与周飞正狠狠的盯着李玄,虽然不再进攻,却是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而李玄首次将三十六技击武功由剑法化成指法,竟得如此大的功效,惊喜之余,转头见唐冰和姚子空已在身侧,尽管放下心来,也知王城与周飞之所以败退,皆因先前轻视自己之故,心下暗暗道:“若这二人将心沉寂下来,凝神聚气上来决斗,无论输赢,恐怕都要血溅五步。”他更明白,如今想要轻松闯过王城三人,自己其实并无十分把握。心念转处,李玄便抱拳对王城朗声道:“在下一行毫无得罪三位先生之意,只因身有要事,急需走出这谷间小路,还望给予放行。其间若有得罪,还请海涵。”说着走到包树近前,在他身上轻拍几下。 若与人方便,则会与己方便,这道理李玄自然明白。他之所以解开包树的穴道,除了不愿继续争斗,意图和解外,更多的是潜藏于心中的侠义、宽仁之道让他无意去伤害别人。包树穴道被解开,一跃站了起来,忍不住破口大骂道:“几个月不见,你混小子武功怎会变的如此厉害......他奶奶的,你敢否再与老子斗几百回合。” 人体穴道虽属不变,但因江湖上的点穴手段流派不一,手法千奇百怪,各具特色,所以若被点中,未得到点穴之人亲自解穴,也只能坐等穴道自解。但若要穴道自解,少则三五时辰,多则十天半月,而这期间被点中穴道之人极易发生不测之后果。 王城以擒拿功夫见长,这当中的理儿自然明镜似的。这时见李玄主动解了包树的穴道,虽松了口气,但口中却冷哼道:“让你们过去......哼......难道先前我申四弟受的伤就此罢了不成?”姚子空闻言,大踏一步道:“先前姓申的不讲道理。我们只是行路至此,他却不问青红皂白,上来便痛下杀手。他受伤也是理所当然。” 周飞见姚子空硬气的很,也上前一步道:“如此说来,我若将你斩成十块八块,再和你讲道理,也是理所当然了?”李玄正要再次申明自己毫无伤害对方之意,却听唐冰笑道:“我们要过,你们拦住。我们要讲道理,你们却要将我们斩成十块八块......看来,若我们彼此僵持到天亮,怕也没有结果。”王城正心下不住的盘算时下情势,闻言道:“小姑娘能明白这理儿真不容易。若我们必须要个结果呢?” 唐冰淡淡一笑道:“你们要个结果也不难,咱们只需击掌约定,定个输赢以后的方式,便容易解了。”王城冷笑道:“这倒是个办法。依照姑娘主意,咱们怎样界定输赢?有了输赢结果,彼此又该怎样?”唐冰拉着李玄的手,对王城做了个鬼脸,道:“咱们在地上画个圈圈,设立三个局,每局盏茶时间,彼此一对一来决出胜负,任谁赢得两局便是这次设局赌约的赢家。”周飞看了看兀自沉吟的王城,抢着道:“好,这样倒也痛快。不过既是设局做赌,该有赌注,赢家的赌注是什么?” 夜色愈加深沉,大地被火拼的气氛笼罩着。 唐冰微笑道:“赌注当然有了。若我们取胜,你们便要无条件的闪开,让我们走出这条小路。”王城见周飞抢先答应下来,心下微感不快。他见对方三人中除了李玄深不可测,这个小姑娘和姚子空却不足为惧,因此对眼前情势依然有七分胜利的把握,他沉声道:“若是我们赢了呢?”唐冰扁了扁小嘴,叹道:“你们怎么会赢?” 周飞恶声道:“小姑娘狂妄,我们为何不会赢?”唐冰微笑道:“说你们不会赢,就是不会赢。这还需要理由么?”王城见唐冰神色间甚是笃定,心下虽然质疑,却仍道:“你们若输了,留下鬼泣剑和赤焰掌谱以及这个留着小胡子让我极讨厌的人。” 李玄见唐冰如此说,心下也是奇怪,但他一直觉得唐冰除了武功独特,其精灵古怪,机智聪明亦是令人难测。所以,他索性不语,任唐冰与王城、周飞计议赌约规则。 唐冰听王城如此说,倒也没有犹豫,道:“就依这位形象威猛,英俊非凡英雄的建议。” 李玄和姚子空听唐冰突然改口夸赞王城,微感奇怪。待见王城闻言后竟流露出一副与之极不相称薰然陶醉的样子,不禁大感好笑。但他二人哪知,神风堡偏居一隅,是个极为封闭所在。堡中除了堡主韦统幻的几十个妻妾外,其余的全是男性弟子,所以就算堡内发生包林与小师母苟且之事,也不足为奇。而这个王城老成持重,年纪已是不惑,以阴郁狠辣,沉着稳凝深得韦统幻的信任喜爱。不过由于王城少时入了神风堡,几十年除了苦练功夫,极少揣摩和触及男女心怀。自从堡主答应了飞驼圣主,涉足江湖以来,他才得以走出神风堡,接触到了世俗花花世界。但这个世间很多人都在以貌取人,而他相貌实在太丑,虽然凭借堡主的名头,以及自身的实力博得些许彩头,可与之接触过的人仍在背后拿其容貌丑陋取笑逗乐。 这次行动,是他第一次作为绝对指挥来参与行动,意气风发之下,心态难免浮躁膨胀。 王城第一眼见到唐冰,因其貌美如花,神态可爱,心间早已莫名鼓荡。此时听唐冰夸赞自己形象威猛,英俊非凡,纵然明知是假,可心下还是颇为受用。他不自觉地直了直腰,似乎担心自己若不挺拔些,这个可爱的小姑娘便会收回这几十年来自己从未得到的八字评价。周飞见王城怔怔不言,似乎没有异议,便粗声粗气的道:“好,既然赌注已定,怎个比法咱们必须一起划出道来。”唐冰微微一笑道:“规则简单得很......由我先来挑战你们这位大师兄,其次你再与玄哥哥比试。对啦......这位神风堡英俊非凡,仪表堂堂的大师兄,能否告知我们您的尊姓大名?” 王城听唐冰竟然要挑战自己,仰天大笑,心下正估量周飞与李玄对决有多少胜算时,见唐冰笑颜如花的问向自己,不假思索道:“在下是神风堡堡主座下大弟子王城。嘿,既然要留姓名,烦请姑娘报个芳名。”唐冰没有回答,却上前几步,以神舞兵刃在地上画了一个丈许的圈子,而后站在圈中对他嘻嘻一笑道:“小女子来自长安,唤作唐冰。”王城见唐冰袅袅婷婷,带着淡淡女儿香息近前,心下竟不自觉跳地厉害。 他慌忙收摄心神,暗骂自己没出息,却上前几步道:“我并非重男轻女,但向来最不愿意与女子动手,不过此次关系重大,趁着时间来得及,就小小的教训你一下吧!” 李玄听唐冰挑战的竟是武功不凡的王城,暗暗着急:“适才自己能在一招间将其肩膀逼得自行脱臼,实属占了对方轻敌的便宜。若唐冰败了下来,自己就算胜了周飞,受伤的姚子空恐也难是受伤轻微的包树的对手。”他知若王城与自己凝神聚气的对决,五十招内难分胜负,而五十招外就很难说了。可就在他疑惑不安主意未定时,王城已跃进圈子。唐冰见王城跃进了圈子,以玉手指着地上的圈子道:“王英雄,你我对决,咱们事先约定好了,谁先出了圈子,谁就算是失败者,如何?” 王城听她唤自己为王英雄,又感薰然愉悦,抬头去看唐冰,只觉她双眸柔波微漾,似有滟滟莹光流动,又似月下春风,清朗和煦,让人置身其中不由畅然心醉,心下一凛,喝道:“就依你了。还不快快动手。”唐冰轻喝一声道:“那就看招。”神舞兵刃‘刷刷’刺出七剑,招式飘忽难定,使的竟是黄河龙门陈家沟的浪舞剑法。 王城见她出手竟是如此普通招式,不由哈哈笑道:“还道你如何厉害,原来也不过如此。”口中说着,左手一探,顺着神舞兵刃刃锋一抹,右手斜进,抓向唐冰肩头。 唐冰见王城招式迅急,倒不惊慌,招式一变,刷刷刷连续三招,瞬间又换成了辽东玉剑门的飞雪剑法。二人招式往来,斗将起来。转瞬已过七八个回。这期间唐冰出手招式总是一变再变,层不出穷,呼喝声中,不知不觉已换过七八个门派的剑法。 王城见唐冰变招迅速,反应奇快,往往剑在半途,便更换了门派招式。这些招式,有的精彩绝伦,有的粗枝大叶,有的若无十几年以上的修为万难使出,有的却似是而非,只徒具架势。他一面见招拆招,一面暗自纳罕,因见唐冰所使招式虽然广博,却极为驳杂,心下大奇:“这个唐姑娘好生奇怪,面对如此紧要的对决,她敢如此漫不经心......我若三招内再不胜你,真让人笑掉大牙。”王城见唐冰一剑刺来,使的是太行山老牛岭邓家的驱魔十三剑法,终于不耐起来,大喝道:“还没耍够么......快丢下兵刃。”话音甫毕,右手成爪,往唐冰兵刃上叼去,同时左手成掌式,反手往她腕间一扫。诸人听得呛朗一声,唐冰手腕被王城掌风扫到,‘啊呀’一声,拿捏不住神舞兵刃,脱手而飞。王城见唐冰兵刃脱了手,暗自得意,正打算顺势飞起右足,将她重重踢出圈外。但瞥眼见唐冰一双眼睛正似怨似怜的望着自己,似乎自己一脚踢下去,便会与她从此天人相隔,永世再难相见。 他因此一怔,怜爱惋惜之情霎时齐齐涌上心头。 王城感觉心下如打翻的各种调品,在心间迅速交合成了苦甘酸辣咸,五味俱全的迷雾。可也就在王城微微一怔间,听唐冰呼喝道:“小心我的暗器啦!”他闻言心下一凛,来不及思索,便觉得面门、胸前、双腿膝间冷风飒然,已有极细的暗器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