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见这两团雪球直径至少五尺大小,悬浮在空中,离地约有五六十丈,被午时阳光照射,发出明亮、幽冥、怪诞的光芒。光芒裹夹着丝丝惨红色,仿佛做垂死挣扎,充斥着缕缕血丝,也更像快刀割破喉咙瞬间气管迸裂时呛出的带着血沫的气息。 他尽管看得心惊不已,但又发觉这两团怪异的雪团不但与飞瀑峰上何先生施展的妖法异术相同,而且声势更大。褚断梦为何突然使用异术?难道要对陆然发动攻击么? 陆然越看脸色已越变得凝重。他扫视了一下李玄诸人,冷冷道:“原来你们当中还藏着个会妖法异术的高手。”说着,突然电光石火似地飞身跃起,径直扑向褚断梦。 褚断梦站在李玄与面罩黑纱女子身后,双眼微闭,正悄悄割破了手指召唤‘幻光奇门神刀’,眼见神刀就要大发威力,陆然却飞身扑来,心下微慌,忙向群雄丛中躲藏。 李玄与面罩黑纱女子、詹统、曾人天见陆然凌空扑来,虽心知他要做甚,但敌我对峙之中,岂能不出手阻止!几乎同一瞬间,李玄使出三十六技击武功连环计招式,攻向陆然腋下、胸口、腹间三处,而面罩黑纱女子没了锦丝软鞭,双掌一错,以小擒拿手攻其双腿,詹统和曾人天则各执长剑,分别刺向陆然的喉间与眉心。这四人各有所长,尽管其中李玄武功最高,但其余三人亦是非同小可,如今同时联手阻止并攻击同一个人,无论是气势、力道或是精准、巧妙程度,简直千古无二。 可陆然就是陆然。他飞身跃起的瞬间,已知必然会受到李玄诸人的阻拦。人在空中,左掌一摆,化解了李玄攻向腋下的招式,然后屈肘成锤,顺势将其后续攻向自己胸口、腹间的来路封死,与此同时,左足后发制人,踢向面罩黑纱女子的颈项,使其不得不撤招自救,而对袭向眉心与喉间的两剑,则是右手往曾人天的剑上一搭一引,扯过来与詹统的长剑撞在一起,‘咔嚓’声中,两剑折断,剑招落了空。 李玄没想到陆然能突破四人合力织就的密网。 此人武功之高,不但出乎所有人的想象,简直到了惊世骇俗之地步。李玄见出手招式被陆然一招化解,惊异之余还算镇定如常。绝不能让陆然从容跃过!李玄提引丹田内息,使出空相洗髓功,双掌一阴一阳接连拍出,‘啪啪’两声,曾人天与詹统折断跌落的剑头还未落地,已被他接连拍射飞出,如劲弓羽箭,射向陆然后心。 陆然双足才落地,听得身后风声。 他面带微笑,不但不惊不慌,甚至连头也不回,突然舒臂一探,闪电般将后退半步的面罩黑纱女子扯过来挡住自己,与此同时,依然故我的往人丛中追赶捉拿褚断梦。 几个人兔起鹊落般交手,惊险异常,尽管只发生在瞬间,却每一招每一式皆关乎生死。 李玄没想到面罩黑纱女子会被陆然如探囊取物般扯过来挡在身后,想要收招不发已然不及,眼见两截剑头就要射中面罩黑纱女子,大惊之余,双掌变式,屈指成爪,以擒龙手法勐地向外一拨,只听‘嗖嗖’两声,两截剑头被他擒龙手拨动后,贴着面罩黑纱女子的左右肩头飞走落空。李玄暗唿一声侥幸,后背一道冷汗流下来。 按说面罩黑纱女子的武功不弱,几十年前就已名动江湖,无论格斗经验或是功力早已跻身一流。可当面对顶级高手陆然时,竟然攻击不成,反被对方扯过来做了盾牌? 李玄抢过一步扶住面罩黑纱女子,想安慰几句,又觉她身体不但颤抖着,且冰冷异常。 面罩黑纱女子勉强站稳,颤声道:“陆老贼阴险至极,他扯过我时逆运极寒真气注入我经脉,我体内积郁的寒毒被牵引出了,快压制不住了!玄儿啊,你不是他的对手,赶快下山去!这里就交给我和詹师父。”一句话没说完,浑身竟开始颤栗起来。李玄闻言,脑子霎时一片空白,左掌下意识抵住其背心,缓缓注入温热内息。 詹统见李玄给面罩黑纱女子输入内息,忙用身体将二人挡住,低声道:“多谢李帮主援手相救。” 李玄隔着黑纱怔怔地看着面罩黑纱女子的五官面容,似乎极难相信,半晌才眼圈一红,滑下两行清泪,喃喃道:“果真是您吗?看来是真的。唉,您竟然会让我先走,可我怎会自己先走呢......我还以为从此再也不能看到您了,而您或许已不再疼我了呢!” 面罩黑纱女子得到李玄输入的内息,精神好了许多。她见李玄看着自己,抬手抚了抚他的眼角的泪滴,柔声道:“陆然向来以正派自居,据说最恨别人施展妖法邪术,若让他追到褚断梦,必定会杀了他......褚断梦如被杀了,将不利于我们突围下山。你莫哭,现在不是你我矫情的时候。”言毕,体内寒毒忽尔剧烈反弹,痛晕了过去。 李玄见面罩黑纱女子晕厥,惊慌起来。詹统见状,问道:“李帮主有没有急救药?”李玄闻言向怀中胡乱掏摸,虽没摸到药瓶,却摸到了李世民托蓝济安交给自己的蜡封竹管。 他心中一动,左掌抵住面罩黑纱女子背心,缓缓输入内力,右手‘波’的一声捏碎竹管,取出一张纸条,见上面写道:陆然武功高强,老谋深算,遇之万万不可力敌,只能智取也!少侠可告诉他,李世民正藏身凌风崖西边梅花洞中,以陆然武功之自信,倘若约他单独前去,必会答应。切记,只能你二人前往,如果人多,则此计必败。 詹统见李玄此时竟看起信来,不由跺脚道:“都什么时候了,您还顾得悠闲自若......”一言未毕,见李玄面带微笑,缓缓站起来,对詹统深施一礼,低声道:“我已给......给她输入温热内息,至少可抵御寒毒大半天,所以还请您保护好她,晚辈去去就来。”詹统听他说得真挚,微微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又听李玄对追杀褚断梦的陆然高喊道:“陆老前辈,你所为何来?可否过来听我将李世民的下落告诉您?” 陆然化解了李玄四人的阻拦招式,见褚断梦躲入群雄当中,大喝一声道:“老夫最不待见妖人......哈哈......老鬼头的弟子果真稀松脓包,躲躲闪闪,算作什么!快快滚开......莫要挡着老夫!”口中唿喝,人如闪电快马似地在人群中穿插来去,不住地将慌乱躲闪的汉子提起来,甩飞出去,可怜这些帮派门主或帮众,平日耀武扬威惯了,如今却如小鸡见了老鹰,躲不过陆然的闪电一抓,惨唿喝声中,哭嚎不绝。 褚断梦得到百年老鬼真传,技击武功虽然不比其他师弟高明,但轻功高于‘飘然、若尘’辛氏兄弟,异术也比知乐何先生强很多。他本想趁陆然与宇文火都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暗自召唤‘幻光奇门神刀’突袭对方,却没想到竟被陆然发现。他此时施展的‘幻光奇门神刀’还未发挥应有的威力,所以只能狂奔躲闪之时发力召唤神刀。 陆和褚二人一前一后在凌风崖顶上你追我赶,两团雪球在空中忽左忽右、忽前忽后的追随二人盘旋不止。每当陆然快要追上褚断梦,两团雪球便会突然俯空撞击过来。如此三五次,陆然尽管有些焦躁,但也明白如非自己追赶的急迫,褚断梦无法定下神来催逼雪团进攻,雪团攻击的威力或许远不止这些,因此更不敢松懈下来。 群雄几曾见过如此奇幻、玄秘的追逐场景,叫嚷声中纷纷避让。褚断梦心知如此疾奔下去,自己必会被捉,因而冒险使了个破绽,故意一滑,引得陆然飞身扑来时,突然召唤两团雪球直砸下来。陆然武功再高也不敢硬接两团雪球,忙斜身一闪,双掌全力一拍,但听‘嘭’的一声巨响,左侧那团雪球禁受不住他浑厚的掌力,凌空炸开。 诸人见一道夺目的亮光自炸开的雪球中射出,直奔陆然颈项,同时右侧那团雪球疾速旋过数圈,绕到陆然后背勐撞过去。如此诡异情势何人能躲开?陆然大喝一声,略胖的身体一扭,右手往迎面来的白光上一抹一推,‘嗖’的一声,白光偏离他颈项数寸,快速射向右侧那团夹击的雪球。褚断梦见状大吃一惊,双手快速交叉展开,一边急速倒退,一边口中念念有词,喝道:“同根同宗,何必相煎!还不合二为一!”念念声中,只听白光‘咻’的一声,如鱼入海般融进了右侧那团雪球。雪球翻滚几下‘唿’地拔起数丈,在空中连续饶了七八个圈,这才悬浮不动。 陆然恨恨地望着褚断梦的背影,正要发力追上,却听李玄大唿小喝的要告诉自己李世民的下落,他不由一怔,森森然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可莫耽搁老夫捉妖。” 李玄见陆然口中回答,足下不停,眼见就要抓住褚断梦的后背,焦急中忍不住道:“褚师傅,小心背后......快踏左三换四,右七前八,拧身半旋,好,斜三前八,再斜三右四。”褚断梦轻功本高,危急之时依言行事,果然将陆然甩开七八丈远。 陆然见褚断梦在李玄的指点下,竟逃离开自己的掌控,冷哼一声,抬头看看天空那团雪球,见它晃晃悠悠中已向西北天空飞远,忍不住冷笑一声道:“褚小子,算你识相。嘿嘿,你为何施展妖法邪术来偷袭老夫?”褚断梦远远的驻下脚步,正色道:“你们要捉二公子李世民,我自然要用神法斩了你。”陆然闻言一怔道:“你是飞驼帮的人,却要相救李世民?”褚断梦点了点头道:“二公子曾经救过我的命,我不过是找机会一命还一命而已。姓陆的,为救二公子,要杀要剐随你便,你莫以为姓褚的怕死。”陆然闻言不怒不喜,道:“有趣有趣。你小子倒重情义!”言毕,摇着蒲扇,不但没因追不上褚断梦而着恼,反而面带着喜色问李玄道:“小子,你适才指点他的步伐唤做什么?”李玄闻言一笑,淡淡道:“仙人跳。”陆然闻言道:“仙人跳?这是哪个门派的武功?为何我没听说过!”李玄微笑不语,心中却道:“我胡乱起个名字你也相信,也太武痴了吧!嗯,若非我旁观者清,又懂得‘诸葛亮乱阵’阵法,岂能指引褚断梦步步抢先,躲过你适才致命一抓。” 常言说因爱而痴,因痴而迷。 陆然一生痴武,花了六十年修到至高境界,常以见闻广博而沾沾自喜,如今听到自己闻所未闻的武功,岂不着迷!其实他若仔细回想一下适才的情形,若非李玄旁观者清,瞬间判断出了他的出手方向,就算再神奇的步法也很难逃脱他的闪电捕捉。 宇文火都见陆然有些痴痴,不禁心下一凛,暗道:“看来师父痴迷武学的顽疾复发了。” 他不由得对李玄高声喝道:“江湖上哪有仙人跳这种步法,你分明是在戏耍陆师父。臭小子,既然你知道李世民的下落么,为何不赶快说出来,反而故意拖沓卖关子?” 一句话惊醒陆然。他听宇文火都喝问李玄,立时收回思绪,摇着蒲扇上前缓缓道:“小子,差点着了你的道。嗯,李世民现在何处?”李玄道:“李世民已到了......至于他藏身所在......我却只能告诉陆先生。”宇文火都闻言,脸色一变,对弘石老道和丁氏兄弟、莫西来做了个围剿的动作。陆然挥手制止,笑眯眯的看着李玄,道:“是不是只能告诉我一个人?嘿嘿......小子,在老夫面前可莫耍花样!” 李玄点了点头,恭恭敬敬道:“晚辈怎敢在陆先生面前耍花样!在下只是想以李世民的性命换取我们这里所有人的性命,却不知值不值!若陆先生认可,在下即时带着您过去活捉了他。倘若我有半句戏言,以您的武功难道不会当场灭了我?更何况这里所有的人都在捏在您的手中,您只需一句话,他们也会为我的谎言而陪葬。” 褚断梦听李玄如此说,脸色大变,怒气冲冲道:“李帮主,你救我原来竟是为了出卖二公子?”言毕,伸手就要去拿李玄衣襟,詹统见状冷笑一声道:“你敢对李帮主动手动脚。”足下一勾,左掌一切,待见褚断梦跃起闪躲,右手往其肋下轻轻一拍,喝道:“倒下吧你!”褚断梦岂是詹统的对手,闷哼一声,仰面摔倒在地。 其余群雄听李玄将大伙儿像押宝儿一样押给了陆然,不禁纷纷鼓噪,正嚷得乱糟糟,听詹统冷笑道:“李帮主如此金贵的命都押上了,你们叫嚷什么?詹某人不也在这里陪你们么!”宇文火都听李玄只带陆然去李世民的藏身地,虽感意外,但知陆然的功夫比李玄高出许多,自不会有危险,因而对陆然道:“师父您可放心,这里有我们呢!” 陆然点了点头,低声对宇文火都道:“这年轻人是个劲敌,我与他去后,你即时动手将这里的人灭了,然后过去与我汇合。”宇文火都会心一笑,道:“徒儿明白了。” 弘石老道见李玄与陆然二人消失在凌风崖下山路上,冷冷一笑道:“孩儿们摆天罡三十六剑阵。自现在起,无论是谁,若不放弃兵刃格杀勿论。”但他话音才落,却听一个苍老浑厚的声音道:“谁在胡乱发号施令?弘天师弟,还不把天罡阵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