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无惧与姚子空闻听李玄此言,俱怔了怔,对望一眼,不约而同问道:“阿莹三招内必可打败他?” 李玄极为自信地点了点头,走到阿莹身侧,附耳低语几句。阿莹边听边点着头,但听到最后,似也不太相信,一双大眼睛看着李玄,见他眸中充满自信与鼓励,鼻端猛地闻到一股男儿特有的气息,一颗心骤然急跳,心绪转动中,一抹飞霞不由染红脸庞,急忙低着头,将身闪开。唐冰见阿莹如此神色,小嘴一扁,靠近李玄悄声问道:“玄哥哥,你肯不肯将适才和阿莹姑娘说的话告诉我?”李玄微微一笑道:“待有了结果,我自会告诉你。”唐冰不悦道:“有结果?什么样的结果?那时候,哼,结果出来了,还用你告诉我么!”说着,故意将身子重重扭过去,假意不理睬他。 黑云逸听李玄口出狂言,一双环眼顿时眯成缝隙,冷冷道:“年轻人,你要插手此事么?莫忘了我与沈兄长约定的规矩,局外人不得参与。”他口中如此说着,心下恼恨不已,暗道:“待老夫解决了沈无惧后,再一并找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把账结了。” 曾七立在场上,右手轻轻扶着刀柄,一狼一样的眼睛盯着沈无惧,待见沈无惧那侧没有动静,有些不耐道:“你们议好了么?谁放胆与咱斗一斗?”他话音未落,便听阿莹脆生生的道:“曾先生这是着急找地方儿休息么?阿莹斗胆,请您赐教了。” 黑云逸见阿莹盈盈袅袅,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走出来,不由回思适才李玄对沈无惧说的话,暗道:“这小子说若肯派出阿莹姑娘,三招之内,必会打败闪电刀曾七,是戏言,还是另有奇招?老夫且盯紧他,莫让他暗中做什么手脚,坏了我的大计。” 他看看李玄,见对方施施然的站在原地,两手拢在袖中,长身玉立中,神色淡淡安静,倒真是一副局外人的样子,虽放心大半,但心头仍疑惑不解。三招能打败曾七? 曾七见出来的是阿莹,除了意外,竟有些恼怒,喝道:“闪电刀曾七成名江湖十几载,从不斩杀无名之辈,更何况你个小小的姑娘。还不回去,找你家大人出来与咱一决高下?”肃手立在黑云逸身后的无忧老人,远远见了阿莹,不由连吞口水,色眯眯道:“老曾啊,你若不愿与她比试,就让我无忧老人家活动活动筋骨吧。嘿嘿......这姑娘小时候咱就看着顺眼,只是没机会,奶奶的,可别被你浪费了。” 姚子空见无忧老人一副垂涎模样,且嘴里不干不净,恼怒不已,喝道:“无忧老色鬼,你想找死么?那还等什么,快出来与爷爷决斗。”黑云逸闻言,抬手做了个阻止无忧老人的手势,冷冷道:“你着急什么?还怕没有上好的姑娘给你留着!嘿嘿......不要着急,再好的饭也是要一口一口的吃。”阿莹毫没理睬无忧老人猥亵的样子,站在场中,距曾七两丈左右,铮铮两声,自腰间抽出两柄柳叶寒光刀,一脸冷霜的对曾七道:“既然您号称闪电刀,又是前辈,那我就让你三招如何?” 曾七听她如此轻蔑自己,气得脸色紫涨,咬牙道:“你好狂妄。我曾七若三招之内斩杀不了你,算你赢了这局。你还不快快出手?”阿莹闻言,神色不缓不急,眨着大眼睛笑问道:“此话当真?”曾七恨声道:“驷马难追。”阿莹轻喝一声:“好啊!那就看刀吧......”她话音落下,还是身形不动,仍一副稳稳然的样子。曾七天生残疾,最恨别人瞧不起自己。见阿莹稳稳当当的站着,眼神斜斜地看着自己,似漠视又似嘲弄,再也难耐心下暴起的狂怒,巨喝一声:“既然你不知死活,那就拿命来吧。”众人见他左脚发力,右肩耸起,口中才吐出了第一个字,人已跃起,待到一句话说完,已连续劈出一十三刀。这一连串呼喝与快刀刀光搅扰在一起,当真疾如闪电,震耳如雷,其出手刀式不但是少有的快刀,而且每一刀配合口中每一个字,简直如事先排练妥当的舞台大戏,不但精彩,而且扣人心弦。 阿莹似已料到对方会猝然发难,待见曾七右肩耸动,便开始往后退却,当曾七第一刀砍出时,她已在五丈外。尽管她有了预判,退的也极快,但曾七第八刀砍出,已将她逼到了右侧枣林畔。曾七人在空中,身形不落,斜身扭转,刷刷接连五刀,眼见阿莹退无可退,就要伤在对方匹练般的刀光下,却见她足下轻轻滑动,身形古怪的一扭,正是沈无惧与假袁文门相斗时使的‘如封似闭斜步刀’之步法。阿莹使出的步法之所以匪夷所思,皆因她每踏一步,均需借鉴诸葛亮乱阵阵法中极具灵活的闪、转、减、暗、明之法。所谓闪法是全身上跃,转法是屈腿下伏,减法是人形中缩,暗法是腰肢左弓,明法是双臂右弹。诸人见曾七连环一十三刀劈完,前八刀是被阿莹速退避过,后五刀分别被其以跃、伏、缩、弓、弹等身法闪开,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毫不迟滞,似乎她每出一步每一环节都经过了精心计算。 如此精彩攻防退守,诸人何曾见过,不由喝彩连连。 沈无惧也不曾想到,雁门三十六刀中的‘如封似闭斜步刀’步法,在不以掌刀配合下,仍会有如此精妙绝伦的变化,惊喜之余,转头看向李玄,见他虽然紧盯着场上情势,但神情间却仍淡淡如常,不由暗叹一声,心道:“阿莹虽然跟我修习过雁门三十六刀,却时日甚短,且此刀法需配以燕无敌所授内力后才可威猛无双。而我常因这内力心法有巨大的隐患而未传授给她。如今看来,这套雁门三十六刀的过人之处并非只是刀式与内力,其步法也卓然成章啊!”他心念转过几次,暗道:“先前李家公子附在阿莹耳畔说了什么?难道就是告诉她,若以此步法,便可避过曾七的快刀么?嗯,此事若我非亲眼所见,当真令人难以置信。还有,李家公子武功本来低微,何以会在几个月间大进?先前他不但暗暗传递给我内力,助我疗伤,如今竟也知晓我还没能窥破的雁门三十六刀之精妙?当真让人奇怪至极!” 他正思索不已,听曾七猛然暴喝道:“好,小姑娘,算你躲得巧妙......嘿嘿......我脚已落地,算是第一招使完,你可莫再逃了,看我第二招......”话音未落,‘嗖’的一声,已拔起跃起丈余,飞旋而落,人在空中,快刀随着身形旋转不停。 诸人见曾七霍霍盘旋的刀光,起初只有不足三尺,但随着他由高到低,下落的速度不断增快,只一瞬间,已变成了丈许方圆。而这片丈许方圆的刀光,不偏不倚,牢牢罩在阿莹的头顶,无论她往哪个方向闪躲移动,恐怕都难逃被快刀绞杀的命运。 无忧老人见阿莹无路可逃,大声叹息道:“可惜,可惜了。这么个美貌的妞儿马上要被曾瘸子搅成肉酱了......”他话未说完,嘴巴还未完全闭上,却见曾七的刀光似流星快火,突然不见,而阿莹却稳稳地站在三丈外。黑云逸见曾七展动快刀,盘旋而落,无论身形速度还是招式凌厉,都会让阿莹无处可逃,不由开怀大笑,正拟鼓掌大赞,却见阿莹身形三闪两晃,轻巧巧地飞身出了刀影。曾七刀光一收,立在地上,惊诧之情溢于言表。他愣愣地看着阿莹,仿佛暗夜见到鬼魅,喃喃道:“你小小的年经,竟然能躲过咱白头山绝密刀法中‘雪花盖顶’的精妙招式?” 阿莹微微一笑,面不红气不喘,脆生生道:“这有何难?白头山绝密刀法也不过七式,前三式为‘追风破魂’‘雪花盖顶’......对啦,曾先生,你下一招该要使出‘流火追星’了吧?”曾七闻听此言,如五雷轰顶,身子剧烈一颤,脸色惨败的死死地盯着阿莹,嘶声道:“你如何知道白头山绝密刀法有七式?我若下一招不使出‘流火追星’的招式呢?”阿莹抚了抚散落在肩头上的乌发,淡淡笑道:“我如何知道白头山绝密刀法有几式并不重要,但我却知你下一招若不使出‘流火赶星’,便会使出‘激浪过石’‘万峰截云’‘千浪勿进’或是‘光耀河川’。曾七先生,总之,你除了七招劈柴砌砖的刀法,也不会别的招式。我说的对不对呢?” 曾七听阿莹如数家珍般将白头山绝密刀法,一招不落的说了出来,只觉天下匪夷所思之事,莫过于此。他呆呆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待要再开口问话,却觉眼前一黑,天地旋转不停,急忙用快刀拄地,但身子连连摇晃几下,喉间猛地一甜,‘哇’的一声喷出大口鲜血。这小姑娘是谁?她怎会知道我们曾家秘不外传的刀法? 黑云逸不料会有如此变故,他见曾七一口鲜血喷出,脸色苍白如纸,神情恍惚中,竟有些痴痴呆呆,急忙摇着木椅前行几步,连连高声道:“曾七老弟,你这是怎了?” 曾七喷出一口鲜血,胸中郁闷减轻许多。 他回头看了看黑云逸,又转头看了看阿莹与沈无惧诸人,惨然一笑道:“我尽管生来残废,但向来心气极高。自六岁学习绝密刀法,至今二十七载,纵受伤无数,却侥幸未尝败绩。嘿嘿哈哈......没想到,没想到今日全力出刀,不但没有将这小小丫头斩伤半根头发,还发现我们曾家苦苦秘守二百余年的刀法,原来早就有外人知晓.......嘻嘻哈哈......黑帮主,我对不住你了,这局曾七认栽了。”话音甫毕,将手中快刀猛地掼在地上,转身便往枣林走去。黑云逸见曾七要走,一边示意狼牙羽箭勇士将其拦住,一边唤道:“曾先生请留步。”但两名狼牙羽箭勇士还未靠近曾七身前三尺之地,被他双臂一振,呼呼两声,狠狠地摔在四五丈外。 诸人见曾七一瘸一拐,孤独而落寂的走入枣林,念及适才其凌厉的快刀和愿赌服输的性格,不禁暗自扼腕赞叹。无忧老人见曾七黯然离去了,阿莹犹自站在场上,不由嘻嘻一笑,右手抚了抚长及胸前的飘飘白须,左手提着袍角,从黑云逸身后跃了出来,眯着眼睛对阿莹道:“看来阿莹姑娘不但漂亮,且能以绝佳的轻功身法,打败自视甚高的曾瘸子,真让老夫艳羡啊。来来,到我身侧,让老夫仔细看看,你这身不凡的筋骨是如何生的!”姚子空见无忧老人一把年纪,在大庭广众之下,竟然不顾廉耻,满面淫邪的对阿莹胡言乱语,气得脸色煞白,恶声恶气道:“无忧老匹夫,看来不割了你的舌头,你是不会住嘴。”说话声中,箭步跃出,挡在阿莹身前,手中朴刀如风般往无忧老人颈间斩去。无忧老人见他刀风劲急,毫不惊慌,呵呵一笑,道:“小姚,你要做护花使者么?”略肥的身躯一晃,右手依然摆出抚须的姿势,同时左手一甩,袍角似卷云一般往姚子空朴刀刀柄上缠去。 姚子空知无忧老人早年的武功已高出自己甚多,不敢大意,脚步一错,朴刀吞缩,刀锋斜斜偏起,斩向缠来的袍角。无忧老人喝道:“来得好。这算是第二局了。”不待姚子空的刀锋接近自己的袍角,斜步一闪,右掌撩起的长须,好似根根笔直的钢丝,径直往姚子空扬起的面部而去。姚子空冷哼一声,朴刀刀面横起,恰好遮住面部,只听叮叮声响,无忧老人拨弄的白须刺在他的刀面,竟发出金属交击之音。他心下暗暗吃惊道:“老色鬼的内力非但没因年迈衰减,却更老辣,可真要小心了。”心念斗转中,姚子空刀杆斜扫,化作伏魔棒法后击向无忧老人肋间。 无忧老人长笑道:“看来小姚的武功还没长进......”猱身避过姚子空凌厉一击,左掌往他脸上拍去的同时,右手攥紧,一拳击在朴刀刀杆上。诸人只听铿锵一声,粗如鹅卵的朴刀刀杆被无忧老人一拳击中,竟尔弯曲成弓,不禁惊服他内力了得。 姚子空出手两招尽皆受制,此时不但朴刀成了废铁,而且仰脸避过对方左掌招式时又被掌风扫到,只觉脸颊火辣辣的疼痛,伸手一摸,原是被其长而卷曲的指甲划破,血流满面。他天性好武,脾气暴躁,此时见自己流了血,顿时焦躁起来,暴怒喝道:“好个无忧,果然厉害的很。”丢了手中朴刀,两掌一错,掌心血红,使出沈无惧传授他的赤焰掌法,猱身而上。无忧老人见姚子空血流满面,神情狰狞,心下微惧,喝道:“你这是要拼命么?啊呀,你也会使包林包矮子的掌法?”口中不停,手中亦是不停,见招拆招,斗得不亦乐乎。二人往来纵伏,斗过三十余招,无忧老人越斗精神越长,而姚子空却越斗越焦躁。渐渐地,一个如散步般神定气闲,一个浮躁如开锅之热水,眼见再有三五招,姚子空必会命丧无忧老人掌下,却见一个人影‘嗖’的切入二人之间,单手拿住姚子空后腰,呼的一声将其甩了出去,与此同时,人影单掌一挥,‘砰’地一声,接住无忧老人击来的一掌。 无忧老人惊呼一声,登时被对方浑厚炙热的掌力震飞出去。待站起来,要开口喝骂,却见人影不是别人,正是自己昔年的旧主,早先还面色苍白,喘息不定的沈无惧。 他吞了口唾沫,忍着剧痛的手臂,勉强将胸口涌起的烦恶压了下去,满面怒容的喝道:“怎得,你要车轮战不成?”沈无惧拂了拂手掌,淡淡道:“我若是要杀了你,何用车轮战!哼......这一局算是子空输了。”黑云逸没想到沈无惧会突然出手,略略一思,便已明白。原来沈无惧已经看出姚子空不是无忧老人的对手,与其让姚子空伤在无忧老人手中,还不如让二人早早罢手。姚子空被沈无惧甩出四五丈远,稳稳的落在地上。他是个直性子,见沈无惧出手一掌击退无忧老人,正不明原因,却听沈无惧亲口承认这局败了,嘶吼一声,不顾血流满面的狼狈样子,上前对沈无惧道:“帮主,我还可再战。既然三局两胜,咱拼死也要拿下第二局!” 沈无惧摇了摇头,望着姚子空,眼神充满慈祥与安慰,温言道:“其实我与黑云逸之间,本不该有你和阿莹这两局之战。但既然我们定了赌约,便应该践行下去。嘿嘿,黑云逸,你还在等什么?难道你已畏惧,还要选派他人上前与我一较高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