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感觉丹田有了丝丝温热的气息,连忙屏住呼吸,心神归宁,以转移心念之法,将寒凉的瀑流和内力突然消失带来的恐惧全部移出脑际,把丹田才有的丝丝热息缓缓运至奇经八脉。 若对于行功运气来说,一个小周天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其实只有不到十分之一炷香的时间。李玄感觉丹田内息渐渐旺盛起来,便运气、流转、汇聚,再运气、流转、汇聚......就在他坚持不住的时候,丹田内息终于鼓荡如帆,饱满起来。 丹田暖了,温热融融,内息涌向周身经脉中,双臂变得通泰无比,力量瞬间剧增。 李玄大喜,长啸一声,借着两件兵刃插入石壁的支点力量,带着缠在左腿上的长须怪鱼一跃而起,飞身上了这道水流喘急的石壁。他人在空中,几乎高出石壁水流丈余,当俯瞰望去时,几乎惊叫出来。原来石壁上是一片宽约三五十丈的水域。 水域似乎深不见底,波澜不惊的水面,泛着碧幽幽的墨绿颜色。 更为可怕的是,李玄若就此跌落下去,竟没立足之处。若是跌入深不见底的水中,不是被淹死,就是会被冲下石壁。可是人在危难之瞬间,哪有多余的思索时间! 李玄人在空中,情知跌入水中只是呼吸间的事,危急之中,拧身一扭,半空中使了一招‘金蝉脱壳’,疾如流星似地向左侧略高出水面的石壁跃去。‘金蝉脱壳’,其意是:存其形,完其势,友不疑,敌不动,蔽而破之。此意倘若用在武学上,则是分身变术的一种,讲究的是快若流星,动若脱兔,临敌时以快速移形换位迷惑敌手,无论所使招式,还是时机把握,俱要妙到毫巅,极快极准中击倒对方。 危急之际,李玄心念斗转,化此招式为自救方法,虽因身在半空,发力极其困难,但他还是仗着浑厚的宝源神功,拧身转式,一气呵成,惊险中避过落水之险情。 不过,他虽迅捷,却属仓促发力,宝源神功‘养气聚功’的内力也只发挥出二成,在距离左侧石壁三尺时力道已尽,只听‘噗通’一声,落入水中。好在他已远离水流泄泻之地,没了被水流带下石壁的危险。李玄胡乱划拉数下,摸到了石壁。 李玄暗暗舒了口气,正手攀石壁,深纳缓吐,调匀呼吸,只觉得缠在腿上的长须怪鱼轻轻舒展了几下,消失在水中。他见长须怪鱼游走,心下一阵轻松,使力攀上左侧的石壁,举目望去,不由身心赫然清爽。原来水面不远处还有一道瀑布倾泻而下。不知瀑布源头在何处,只能看见它如游龙般在金黄色的山谷间蜿蜒流下,一路欢快的奔到了水潭中。俗话说,月满则亏,水满则溢。水潭被瀑流灌满后,溢出来的水便又从十几丈的石壁流下,而那道石壁正是他适才跃上的瀑流石壁。 李玄见这里景色奇异,心道:“怎么远处这道瀑流急速泻下,落入潭中竟无声息?难道是因潭水太深之故......”他细细看去,发现这宽阔的水潭好似一个巨碗,背靠着瀑布,前口泄泻而出,所以水流千年也灌不满。李玄又向水潭两侧看去,见潭边两侧虽有十几丈的平阔之地,却无高大的草木,只一些低矮的喜欢潮湿的灌木环绕,以及经年累月生出的厚厚青苔,随意堆积在潭边,摸上去滑不留手。 他看得心神俱醉,因见潭水清幽,便小心翼翼地向靠近过去,岂知还未完全上前,直觉一股寒气迎面扑来,透彻心扉,直迫眉睫。这是什么所在?好寒的水气啊!为何适才自己落入水中,并没有这种感觉呢?心下奇怪,再看潭水,见原本色泽暗碧及平静如镜的水面,似乎隐隐晃动起来。李玄吃了一惊,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擦了擦眼睛,再次仔细看去,见水面确实在缓缓晃动,而且这种晃动是顺向,有规则的晃动。 李玄不由向后退了几步,心道:“这里的水面为何突然会动......难道要天崩地裂么?” 他正思索着,发现水面的晃动已缓缓变成了涡流,不过呼吸间,涡流越转越急,甚至在水面中心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涡眼。涡眼起先只有茶杯粗,随着水流转动加速,到后来不但变成了车**小,且涡眼中心还有水柱喷出来。水柱由涡眼喷出,足有一丈高,在空中久久不散,在阳光的映衬下,像个水晶巨棒般发出晶莹的光芒。 这是什么景象?难道有水怪在水底作祟! 李玄正吃惊不已,水晶巨棒突然消失,涡眼中间蓦地向四周扩散出一大片水波,浪花四散飞溅,‘轰隆’地一声巨响,猛然涨高半尺有余的潭水中,一条长着尖扁嘴巴,瞪着古怪双眼,头顶两支火红犄角,身粗约三尺有余,身长约丈许的长须怪鱼先是缓缓的在涡眼中回游半圈,而后昂首向天‘啾啾唧唧’几声,才飞身跃出。 谁人曾见过这么大这么怪异的长须怪鱼! 李玄惊叫一声,急忙向后跃退,身在空中,将鬼泣和神舞兵刃擎在手中,口中喝道:“你是谁?你......你是......”他这一句话没有问完,才知自己确实慌了,危急之中,竟会对长须大怪鱼问起话来。长须大怪鱼似乎并无恶意,跃出水面,在空中稍作滞留,而后‘噗通’一声巨响,又潜入水中,但眨眼功夫却又跃出水面。 长须怪鱼浮游不停,且对李玄发出‘啾啾唧唧’之声。这时李玄已从慌乱中清醒过来,站稳脚步,内息满布全身,凝神不发,待听到这条巨大的长须大怪鱼发出的声音,略略一愣,才发现先前向自己求救,又被他带到这片潭水的银色长须小怪鱼正伏在这条大的长须怪鱼背上,齐齐地望着自己,一起‘啾啾唧唧’的叫个不停。 这真是天有神话,地有异事。 长须大怪鱼似乎兴奋非常,驮着长须小怪鱼在水面不停地游走,但每次面向李玄时总是昂着怪头,‘啾啾唧唧’的怪叫几声。李玄见此情景,心道:“他们为何对我叫个不停?难道又有事求助于我?不对......听他们的声音,不但没有恶意,且欢悦非常......啊呀......看他们依偎亲昵的样子,情同母子,难道因我先前助力这条长须小怪鱼跃上来,回归了巨潭,向我表示感谢么......看情形确实如此。” 李玄念及此处,整了整神色道:“在下李玄,到此无意冒犯,若有冲撞,还请莫怪啊!” 长须大怪鱼听他说话,似能懂得其意,向他‘啾啾唧唧’的怪叫几声后,突然从水面跃起,巨尾在空中一摆,凌空中,身体先是向后一弯,将胸前那对扇子般的腹鳍轻轻一拢,做了个抱拳姿势,而后怪头一拱,好似鞠躬致意,如此连续三次,又驮着长须小怪鱼在水中来来回回浮游起来。这真是天上地下,万物生灵无奇不有。 李玄见长须大怪鱼这般样子,亦惊亦喜,也双拳一抱,躬身施礼道:“路遇险困,出手施救,是大丈夫本色,在下力薄,只勉强做到,实属平常之事,岂敢受此大礼?” 长须大怪鱼闻言,又‘啾啾唧唧’叫了几声,在水中急急浮游片刻,猛地一头扎入潭水中。李玄见长须大怪鱼突然潜入水底,不知何故,小心翼翼靠近潭边看去,岂知只看了数眼,便觉眩晕无比,退后数步,借着打量水潭四周风景来消除眩晕感。 风缓缓吹来,水潭复归宁静。 李玄见水潭周遭金黄的山峰,层峦起伏,尽管山树稀疏,却因远处高耸的山峰俱呈怀抱状,一圈圈的向这片水潭而来,不知为何,心下竟有种水潭是中心天地的感觉。 他正思索欣赏,水面又搅动一阵。不过,这次没有水流漩涡,潭水微漾,孤身的长须大怪鱼缓缓浮出水面,继而向潭畔游了过来。李玄心下一阵紧张,故作镇定地盯着长须大怪鱼,见它要靠近岸畔时,巨尾在水底一甩,银光闪闪的鱼身昂然挺立在水面上。 李玄勉强笑道:“尊驾有事么?” 长须大怪鱼瞪着一双怪眼看了看李玄,尖扁的鱼嘴突然张开,鲜红的舌头一吐一翻,一颗若鸽蛋大小的珠子徐徐飞出。这颗珠子颜色洁白,如透明的水珠一样,闪着熠熠奇光。 李玄见珠子飞向自己,本能的伸手抄住,待要张口相问长须大怪鱼,却听它嘶哑的‘啾啾唧唧’几声,巨大的鱼身一扭,伴着翻腾的水花,已无声无息的潜入水底,没了踪影。 山谷潭畔,寂寂无声。李玄手握着莫名得来的珠子,只觉它温润非常,不消片刻,一种前所未有的神清气爽之感,自手腕传至脑际,又从脑际缓缓下行,过胸腔,至丹田,经双腿,直至足底,周身通泰至极。他见长须大怪鱼再也没有现身,幽静的潭水水面,只有过路的雀鸟高高飞过,倒映水面的身姿,像天边划过的流星,惬意自由。 李玄伫立良久,看看平静如初的潭水水面,又看看手中这颗闪着奇异光芒的珠子,眼见光影倾斜,斜阳缓缓隐在山谷外,渐暗的天色已空濛起来,阵阵寒意袭来,他便从石壁的左侧,顺着一些苍老的藤萝、灌木,花了大半个时辰,勉强下了石壁。 李玄循着来时的河岸往原点折返。一来一回中,天色已深。月影夜空,云来云走,风寒湿露已然化作繁星点点,大地寂静,万物寂静,李玄也兴致尽释。他自河中上了岸,抹干身子,将头发挽起,穿上干透的衣衫,就着月的光亮,用鬼泣剑一点一点的将蓬乱的胡须尽数剃去。收拾妥帖,他对着溪水一照,不禁哑然失笑,原来自己的面目倒是恢复了以往,只是浑身衣衫褴褛,像极了一个流浪讨要的乞丐。 好在衣衫虽然破碎不堪,却还能勉强遮蔽身体。李玄心下暗道:“人不能无限的不知足......我死而复生,又陡逢奇缘,命留住了,功夫有了,岂能去计较穿着好坏!” 他掏出那颗长须大怪鱼吐给自己的珠子,把玩了些时候,将先前整个过程回忆了一遍,越发认定这是长须大怪鱼为了感谢自己救下长须小怪鱼,送给自己的神奇礼物。 这颗珠子除了可以让人神清气爽,还可用来作甚? 李玄正琢磨不透,腹中开始‘咕咕’叫了起来。他拍拍肚皮,喃喃道:“这一通忙活,怎么忘了你这个家伙还饿着啊......”于是,动手捉了几条鲤鱼,洗剥干净,用木枝串好,架火烤上,心道:“之前未曾修习宝源神功心法时,莫说在水中闭息一炷香,嬉戏捉鱼,就连在陆上闭息盏茶时间,也是不能。如今,自己不但能在水中待上大半天,甚至先前走了那么远的水路,还能几个纵跃间,上得了十几丈高的山崖,我的修为可真是一日千里......”一边感叹万千,一边翻烤树枝上的鲤鱼,不一刻光景,鱼香四溢。吃下三条烤熟的鲤鱼后,李玄正欲和衣躺下,蓦地一滴雨水滴在脸上,抬头看去,见夜空不知何时已变成墨色,先前零落的星星早已逃得没了踪影,山风顺着山谷吹来,树木哗啦啦作响。看来一场大雨将至! 他喃喃自语道:“那日和段啸天上崖,赶上了大雨,而今从水潭到此,又遇雨来,看来我与雨水倒是有缘!唉......先前只顾着在水中嬉戏,倒忘了打量个避身之处,如今这番雨来,却哪里找个躲避所在?”风雨不等人。他急忙将篝火熄灭,沿着河水流向,一路狂奔而去。雨滴时急时慢,虽说很大,但在寒冷秋夜之中,冷雨落在身上,最是伤人。他一边游目急行,一边暗自调整丹田内息,待沿河岸行了里许,已感觉丹田内息缓缓升腾起来,暖意融融,渐渐中已然不觉袭来的寒意。 过了河水与潭水水流的交汇处,李玄又向下游走出二三里光景,见河水水流放缓,河面宽阔起来,渐渐漆黑的夜下,水流波音几不可闻。他极目向四周搜寻避雨之处,只见山朦胧,水亦空濛,却哪里有避雨的去处!正彷徨无计,西北天空一道电光急急地划过,耀眼的光芒一瞬间照亮河水两岸,明如白昼。趁着闪电的光芒,李玄发现前方不远,离自己三十几丈外的河岸,似有叶舟泊停,而与叶舟相隔十几米的岸畔,一株参天的大柳树下栓有四五匹良驹,而柳树旁不远有三五间茅舍。 茅舍窗口透着孤单的淡淡的微光。 灯光虽如红豆,但在寒凉的秋夜却给人以暖暖如春的感觉。李玄缓步走近茅舍,已听到茅舍中隐约有人声传来,他仰头思索,斟酌着如何叩门请扰,说些借宿的话语。 这时,天上乌黑翻滚的雨云似乎更浓更黑,原本还有一丝光芒的月亮早已经消失无踪,远方峰天相接水天相连处,电光忽忽闪动。看来今夜雨势不小啊!李玄急行几步,还未走近茅舍,却听茅舍中传来一声惊天怒喝。他不由一怔,离茅舍三五丈距离,将脚步放慢,屏住呼吸,靠近过去。电如火,夜如墨,茅舍中人为何怒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