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去时劲急,归来已放慢速度。 先前水底的‘啾啾唧唧’声音再度响起,不但洪亮,而且似曾相识。李玄闻声一怔,已忘了自己快要支撑不住,脑际速转,又惊又喜,暗道:“这声音为何这么耳熟呢......为何?是啦!这不是龙虎潭中那条龙鳞怪鱼的叫声么!我怎么会听到它的声音?难道我已经死了么......不对......不对,我若死了,怎还感到自己的心跳,脑际又怎么会如此清晰呢?”他还未找到答案,胸口早已烦闷至极,全力挣扎几下,想扭头寻找声音来源,发现无论呼吸、体力、精神均在崩溃之临界点。 李玄再也把持不住,双手一松,身体向下游滑去。尽管此时河底河水神奇般安静,当他松了手后,还是被水底无声流淌的河水冲出四五十丈远,他不由叹息着道:“我命休矣!”而此时,那道极具灵性的白光见此情景,‘呼’的一下飞游到了李玄的身畔。 白光好似传说中的神龙,不但追上李玄下泻的身形,且只兜转几圈,便将他稳定在水圈中心。 李玄见自己被白光圈转在中心,止住泻势,惊奇不已,而更让他惊奇的是自己入了水圈中心后,非但胸口憋闷的痛苦消失不见,并且呼吸不知何时也已变得畅快至极。 白光越转越急,眨眼间在水底形成了一个筒状的涡流形状。这个筒状涡流直径约有三尺,四壁光滑如玉,李玄身在其中,感觉有股仿如喷泉似地水柱将自己稳稳托住。 李玄端坐在涡流中心,呼吸越来越畅快。他此时完全清醒过来,看着周遭神奇的情景,简直难以置信。就在他以为梦中时,那道白光也已达到了匪夷所思的转速,转速越快,李玄身下水柱喷涌向上的力量就越强。水柱不断增高,渐渐已高出水面。 孤岛岸畔的凌珑与艄公老大见河水时而翻滚如雪时而浪涌丈许,更将挂在怪石上的铁锚锁链扯得紧绷,发出令人心惊胆颤的声音。如此激流,想要生还怕是渺茫至极! 凌珑望着滚滚不绝的河面,心焦不已。她站在岸畔不住唤着李玄的名字,喃喃中祈求上苍保佑,没过片时,见有人交替从水中探出头来呼吸换气,还以为是李玄,想要呼唤,竟哽咽难语,待仔细看去,发现这几人并不是李玄,终于忍不住了,本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已如雨飞落。艄公老大面色苍白,回想到先前的情景,心有余悸,恼恨之下,与几名船工一起将被李玄掷上孤岛的黄河七怪中的三怪拖到了岸畔,准备丢入水中,以泄心头愤恨。但在此时,却见黄河水面突然平静如镜,好似原本折皱的衣服被人抚平了一样。凌珑泪眼婆娑,也看到了这一奇异的情景。 她惊异中止住悲戚,与艄公老大对望一眼,讶异不已。就在岸畔诸人不知所措时,浑浊的河水突然泛出一片淡红色的血花,随后黑瘦汉子四具尸身浮上,水面瞬间又恢复到了翻翻滚滚、前呼后拥的情景。为何会这样?难道水底有怪异之事发生么! 就在凌珑惊魂未定玉心高悬之时,艄公老大指着四五十丈远的下游,颤抖着声音道:“姑娘......你......快看......公子出来了......啊呀......这黄河水怎么了?” 凌珑顺着艄公老大所指方向望去,只见翻翻滚滚的黄河水面不知何时已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这漩涡呈喇叭状,直径大约丈许,虽然很大但其旋转速度快极,旋转中的涡流远远看去像是一个张开的嘴巴,不断将四周涌动的浪花吸进去再吐出来。 河水前仆后继,漩涡越旋越大。没过片时,漩涡的中心竟开始有道水柱缓缓喷涌而出。 诸人何曾见过如此瑰丽的奇景!只见水柱好似巨鲸戏水喷出的浪花,灿烂夺目。此时,正值斜阳西沉,暗夜幕布几乎全部落下之际,天上地下已蜕变成了浅黑与深灰交错的色彩,而辽远的地平线以及两座远山之间仅存下的一道瑰丽金光穿射飞出,落在黄河两岸,涂抹着氤氲翻滚的水面,更将漩涡喷涌的奇景衬映的巍然壮观。 天有异象,必有奇人奇遇。 李玄被水柱缓缓推升而起,心下骇异,不敢乱动,只得盘膝而坐,放任水柱将自己推出水面,正不知所措,忽觉一股柔和温暖之力自背脊传遍全身。这股温暖柔和之力与他修习成的内息极为不同,不但强大而且无与伦比,似乎蕴含神秘自然之力。 凌珑与艄公老大诸人见状,惊得合不拢嘴,被打翻在地的黄河七怪中的三怪见此情景,突然翻身匍匐在地,捣头如蒜,不住嚷道:“神龙显灵......黄河神龙显灵了!” 李玄没有听到凌珑与诸人的各种惊呼之声,端坐在水柱上,放任柔和温暖之力在体内缓缓流转九个周天。其间,他数次睁开眼睛想察看四周情势,却发现极目之处除了白茫茫一片之外,还有一道七色彩虹如圆拱桥一样架通南北河岸,而彩虹桥上桥下好不热闹,一些长着五色彩羽的鸟雀飞起飞落,每次振动翅膀,竟散出别样的芬芳。 这是哪里,是梦中还是西天? 他正苦思冥想,忽见彩虹桥下有水波晃动,一道白光不住在水下游移,不知过了多久,白光才缓缓浮出水面。 李玄见浮出水面的白光化成鱼头龙身的形状,竟与自己在龙虎潭见到的龙鳞怪鱼一模一样,更让他惊喜的是,那条他曾帮助重回到龙虎潭的小的龙鳞怪鱼也出现在彩虹桥下。它晃着长长身子,眨巴着巨大的眼睛,畅游中,探头探脑的围着水柱旋转撒欢。 如此约莫过了盏茶功夫,两条龙鳞怪鱼‘啾啾唧唧’叫着潜入了水底,与此同时,温暖柔和之力开缓缓消失,七色彩虹慢慢淡去,那些散发着奇异香息的雀鸟‘哄’的一声四散而去,天地之间复又波涛翻涌、浪滚如雷,而那道托起李玄的水柱越来越强。 李玄眼前一花,耳畔一震,四周场景瞬间置换。他看见凌珑站在孤岛岸畔不住向自己呼喊招手,心下大喜,才想抬手招呼,忽觉身下水柱喷涌的力道猛然增强,整个人瞬间如被掷出的飞弹,落在孤岛上。凌珑见他竟能如此神奇的生还回来,惊喜不已,不顾一切的上前几步,拥紧李玄问道:“你可回来了......你身上有没有不适啊?”李玄见她满脸泪水,早没了初次相识时矜持静冷的模样,取而代之是由心而发的欢悦,便微微一笑,舒展了一下腿脚,以示自己无恙,又笑着安慰道:“我很好,可真让你担足心了!”凌珑欢呼道:“你没事就好,没事就是最好的事了。” 从先前艄公老大呼喝船上诸人,要在天黑前穿过孤岛狂流,再到了李玄被龙鳞怪鱼救上岸畔,前前后后加起来也不过两柱香的时间。这时间看似很短,但其间的神奇变化却大出诸人意料。 艄公老大约莫六十几岁,皮肤黝黑,精瘦干练,见李玄竟以如此神奇的方式安全上了孤岛,佩服得五体投地,惊叹之余,上前道:“少侠非凡人......多谢之前相救之恩!”说着便要拜倒。 李玄忙抬手阻止,正要相询,却听身侧仍匍匐在地的黄河七怪中的三怪高声嚷道:“少侠真是水中圣君,人中之龙啊......您是我的爷,请收下我们做您的虾兵蟹孙如何?” 艄公老大闻言不等李玄回答,抢着冷哼一声道:“你们真是不要脸的三个家伙,你奶奶,老子不替少侠杀了你们,却让你们在此乱嚷嚷?”口中说着,提拳上前就要捶打。 李玄挥手制止,淡淡道:“我非水中圣君,更不是人中之龙,不过至今我有一事依然不明。” 三怪当中年长的一人道:“少侠尽管相问。”李玄点点头道:“你们自上了船就鬼鬼祟祟,但看上去却不是为了劫财,你到底为了什么?为何早不动手晚不动手,偏偏要趁木船驶到险流时再来动手?”三怪齐齐苦笑一声道:“少侠真是好眼力,我们确实不是为钱财而来。”凌珑也是好奇,闻言不解道:“那你们是为了什么?”三怪当中年长的那人道:“此事说来话长。请问诸位知不知道这孤岛唤做什么名字啊?” 艄公老大见他竟不直接回答李玄和凌珑的话,却反而问起来,大怒道:“看来你真的欠揍,这座破岛有什么稀奇!这里不就是近几年号称江湖最难惹的三人之一的地盘么!奶奶的,你喊他出来,老子可不怕他。”三怪当中年长的那人闻言冷笑道:“破岛是没什么稀奇,你老人家确实不怕我们岛主,但你为何要在天黑前过了这里?” 艄公老大闻言一怔,道:“这里浪高流急,若不赶快过去,难道要老子将船泊在这里过夜?” 三怪当中年长的那人摇了摇头,叹道:“久闻退隐江湖十几年的天下第一掌舵高手祖正鱼是一条汉子,没想到却是个嘴硬手软的家伙!”艄公老大听他竟然识得自己,微微一呆喝道:“你们既然识得老子,为何还敢对老子掌舵的木船动手呢?”三怪当中年长那人道:“你有何了不起?若非公子舍命救你,你已经喂了黄河鲤鱼了!” 艄公老大祖正鱼气的脸色蜡黄,大喝道:“好好,算你们嘴硬。我去喂黄河鲤鱼前,先把你们宰了再说!”说着,抡起拳头砸向三怪当中年长那人。李玄见他如此冲动,不由眉头微皱,抬手轻轻一挥,漫不经意间,便将艄公老大祖正鱼的拳式化解开。 三怪当中年长那人见艄公老大祖正鱼拳式凶猛,却被相隔丈余的李玄轻轻化解掉,心下更加拜服,喊道:“少侠真是神人啊!如今我们是跟定您了,你可一定要收下我们。” 艄公老大祖正鱼没想到李玄九死一生之后,功力依然浑厚无比,一张黝黑的脸涨得通红,虽然不敢吱声,却向三怪撒气道:“快将实情讲来,否则老子拳头当真不客气了!” 三怪当中年长的那人道:“你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适才你好客气啊!”嘲笑过几句,扫视了一下孤岛上的土石草木,神情间似有些伤感,半晌才叹息道:“几个月前,岛上忽然来了一位从未见过的师祖爷。他找到了岛主,密谈几夜,最后要岛主与他一起去办件大事,岛主痛快的答应下来,不过临走前叮嘱我们要倾巢而出,去巡视上下河游,凡是遇见由西向东、顺流而下的船只,莫问原因,只管一律将其凿沉。” 李玄听他如此说,暗暗惊异,心道:“他们岛主是号称近几年江湖最难惹的三人之一?是啦,据传闻金无双盘踞在黄河上的一座中心孤岛,看来他所说的岛主正是金无双!” 凌珑听那人如此说着,忍不住冷冷笑道:“将由西向东顺流而下的船只一律凿沉。哼哼,你们岛主好狠毒啊!不过岛主命令你们如此做,不是为了钱财,却到底为了什么?” 三怪当中年长那人道:“我当时也这样问岛主,但他笑而不语,只让我们按吩咐做。”顿了顿,又道:“不过,我之前听过岛主与祖师爷谈话,好像谈论着要灭了什么山庄作为投名状后,再去阻止赶赴英雄大会的人,搅乱这酝酿已久江湖盛会之类的话。所以,在下认为岛主让我们不问青红皂白将东去的船凿沉,该是为投名状之事。” 李玄听到此处,心下已然有些明白,沉声问道:“那你们这些日子共凿沉了多少英雄船只?” 三怪当中年长那人道:“咱们自得岛主命令至今,共计凿沉的大小船只二十六艘。这其中包括太白山二掌门西门笑及门下弟子二十六人、陕甘第一钢鞭康世龙及门下弟子十七人、秦岭驼峰山武飞沙、武飞风兄弟及门下弟子......若按人数计算约有一百三十九人。” 艄公老大祖正鱼闻言倒吸一口凉气道:“你们可真是杀人如麻啊!不过你杀的这些要么是称霸一方的欺男霸女之辈,要么是打家劫舍、乱杀无辜之人。难道你杀人之前还斟酌一番么?” 三怪当中年长那人道:“当然斟酌一番。咱们虽是水盗却也盗亦有道,更何况岛主也没规定要杀什么样的好汉。嘿嘿......不过,我们杀的这些人,都是新近投靠王世充的左道人士。” 李玄奇道:“金无双和王世充有仇么?为何安排你们去阻杀追随王世充的那些前去参加英雄大会的人?” 三怪当中年长那人挠了挠头,沉吟中想了片时,这才道:“好像仍是为了什么投名状之事。” 艄公老大祖正鱼闻言,恨恨道:“什么投名状不投名状的,既然其中牵涉藏剑山庄和王世充,你们却为何要对老子动手?难道我祖某人已经投靠了藏剑山庄或是王世充么?” 三怪当中年长那人道:“当然不是!不过我们凿沉你的木船却是因为这位少侠和这位姑娘。” 李玄与凌珑闻言,不由齐声问道:“原来还是因为我们!此话怎讲啊?”三怪当中年长那人道:“一切皆因岛主给我们的飞鸽书信。“说着自怀中取出一支开了封的火漆竹管,打开后取出一封信递给李玄。李玄展开后见信中写道:近日之计划,被一对少年情侣搅乱。此二人近期或乘舟东去,若得到绝佳机会,须格杀勿论。金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