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漠骑兵自古以来,天下闻名。 他们的战马要比东洲的要高大且强壮,体格跟三川国的战牛差不多。即便装备更加沉重的铠甲,也依然能够在耐力和速度上远超东洲各国。 若不是遇上千雷国的熊骑、天武国的豹骑、夏国的虎骑以及夙国的狼骑驻守在霁朝以北,或许如今的天下将是另一个样子。 曾经制霸北漠的飒部,以燎原铁骑威震寰宇。他们的战马以“冷血无畏”著称,即便对阵当时霁朝最强兽骑夏国血虎,也能打个有来有回。 也正是出于对飒部燎原铁骑的忌惮,最终霁愍帝听从心腹的建议,以“招安之策”将飒部蛮王阿萨兰缇,纳为“霁朝驸马”,并在暗中扶持被阿萨兰缇打败的“北漠十侯”,也就是除飒部以外最强的十个部落,对飒部进行制衡。 结果霁愍帝的这一谋划,被黑天教加以利用,于是便有了之后的“北漠十侯之叛”。曾不可一世的飒部燎原铁骑,也在黑色火焰的燃烧中化作了历史的尘埃。 如今的飒部铁骑,名为“朔风”。虽不及当年燎原铁骑,却以极快的速度和耐力闻名。朔风铁骑的战马没有燎原铁骑那般强壮的体格,所以无法装配裹体的铠甲,但是这些战马却传承了燎原铁骑的“冷血无畏”。这让云凡能够在接下来对战千雷国熊骑的时候,不至于没有骑兵可以用。 眼下,深夜的落霞公馆内,古依娜、辛扎依玛、阿克扎提与云凡望着面前的战争沙盘陷入了僵局。 阿克扎提与古依娜还有辛扎依玛都非常反对云凡在这个时候对流云城发起突袭,但是每个人反对的理由却不一样。 古依娜认为,目前千雷国动向未明,东霁列国对此尚未有大动作,若是云凡在这个时候对流云城进行奇袭,极有可能毁了“明月之盟”的根基。 所以,古依娜的建议是等。而在这个期间,云凡需要做的是对夙国内部各方势力进行拜访和问候,继而进一步巩固“明月之盟”。 阿克扎提则认为,云凡打算带八千飒部朔风铁骑与三万霜剑前去攻打流云城,且不打算带上明光铠,这个想法实在太危险,也不符合兵法。 此刻流云城内约有两万紫羽夜鸦。 作为曾经跟随过霁武帝慕景一起打过天下的“真·赤焱武士”,阿克扎提记得六百多年前的时候,他曾听慕景讲过:“若想拿下一座城池,正常情况下,至少得有五倍于守城军队的兵力。有了五倍的兵力还不能贸然攻城,得先围住等待时机。除非拥有十倍于守城军队的时候,才可以攻城。而且还得配合相应的攻城器械,如云梯、撞槌、巢楼、临冲以及飞桥等。” 换而言之,云凡要想拿下此刻的流云城,至少得有十万兵马加上相应的攻城器械。而现在明月城并没有多少攻城的器械,若是现在打造最快也要半月时间。 没有相应的攻城器械加上绝对的人数,云凡想借着千雷国巧用“疑兵之计”的时候铤而走险,阿克扎提并不认为云凡是在豪赌,而是在做梦。 相比之下,辛扎依玛想的就比较简单。霜剑战斗力太弱了,她怕到时候会被拖后腿。事实上,攻城与抢掠可不一样。辛扎依玛从小在北漠长大,不像阿克扎提与古依娜,是活了足足有千年的“真·赤焱武士”,所以并不清楚东洲列国间的攻城究竟是什么样子。 在她看来,目前君侯想要抓住这个难得的时机,以最快速度赶在被天下人发现之前夺回被墨国占据的流云城,继而将接下来与千雷国的战争控制在流云城周边,而不至于到时候让千雷国把明月城给围了,就像半年前墨国兵临明月城下那样。 云凡自己其实也清楚。 要想在这个时候夺回流云城,最重要的就是抢时间和抢速度。就像按照推断本该在十月二十四左右出现的西霁千雷国,竟然会提前三天出现一样,只有快人一步才能抢占先机,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然而,攻城与野战不同。 先前,云凡之所以能够快速拿下点星城,主要靠的是计谋,以及运气。其中运气占了大部分。云凡一开始并没有想到他可以那么轻易的夺下点星城的城门。 点星城作为五战之地,东西南北方向,共有二十个城门,每个方向各五层城门。但是由于墨国守备力量的薄弱以及守备人员的大意,加上恰值交接守备军队的空档期,云凡很顺利的夺下了四道城门,并靠着“天纵牙”破开了最后一道城门。 为何攻城的时候要先夺下城门而不想办法破开城墙?首先霁北列国绝大多数城池的城墙,最低都是九米左右,厚度大概在七到八米左右。点星城的城墙高十二米,底部宽十五到十八米,周长十四千米,分内围城墙和外围城墙两层,每个方向各五个城门,每层城墙每隔一百三十米会有一个城楼,外围配备重弩台用来杀敌,内围配备投石机用来破势。 内围城墙和外围城墙之间的空间行成了一片瓮城,一旦城门关上,攻城的敌军将如同瓮中之鳖,要么等死要么投降。 云凡夜袭点星城的时候,并没有任何的攻城器械。凭借智谋和运气夺下城门后,他以最快速度打了墨国守城军人一个措手不及。加上明光铠大多九阶巅峰,装备精良可与装备普通的十阶中期武者一战,而守城的白羽夜鸦不过才八阶出头。 势如破竹的气势加上当时墨国军队没有可以镇住场面的将军调度安排,使得云凡得以侥幸夺回点星城,并以两千甲明光铠俘虏墨国将士过万。 然而,后世史官对于云凡点星城的那一战常争论不休。大多数人认为云凡一定是过度借助了“天纵牙”的力量,才得以夺下点星城。否则,仅凭两千甲明光铠拿下万人驻守的点星城,实在是有些过于“戏说”。少数人则持有刚刚前面所说到的“计谋”与“运气”,以及墨国守军的“大意”。 所以,常规的攻城战里,拿下城门要比撞城墙更加实际,而且夺下城门之后,军队会获得更好的通过性。当然,攻城战肯定不会说专攻城门而不去以攻城器械攀登城墙,为将者当双管齐下,所以在这个时代,最难打的战役莫过于攻城战了。 后世的史官很难想象到云凡究竟是怎么凭借两千明光铠,拿下易守难攻的点星城,并且做到一甲未损。他们没有办法作出解释,所以最终都将墨国失守的主要原因归结于云凡手中的“天纵牙”。这也在无形中,为“天纵牙”的过往,增添了不少传奇的色彩。 言归正传,在经历了点星城的失守后,已经过去这么多天的墨国不可能不提防和警惕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变故。加上仅剩一万余人的墨国血羽夜鸦,正在这个过程中朝流云、曜光二城汇集。 云凡如果再想像先前夺下点星城那样,夺下流云城,除非他带的是千雷国的战熊。又或者,他能利用好从前些天从千雷国来犯部队那里缴获的熔岩斩刀。 古依娜看出了云凡的想法:“不行!” 云凡叹息道:“如果我让赤焱武士们拿着这些熔岩斩刀,配备咱们飒部的朔风战马开路,你说到时候会怎么样?流云城不是瓮城的结构,只有一道城墙和城门,很容易就可以突破。” 古依娜:“以赤焱战铠的重量,朔风铁骑的战马可承载不了。从流云城到明月城,路途遥远,若是千雷国突然反扑,无论是围住明月城,还是截杀君侯,我们都不可能选择坐以待毙,到时候的局面会非常被动。” 云凡怀念道:“你说,以前飒部的战马还是「燎原火」的时候,究竟得有多厉害,若是再配上赤焱武士,岂不是得横扫整个天下?” 阿克扎提被云凡这么一说,忽然有些感伤道:“君侯啊!往事不可追!我们还是守着明月城,静观其变吧!” 辛扎依玛附和道:“君侯,你就听听我们的劝吧!不要让好不容易得来的优势全部付之东流啊!” 云凡看了看众人,目光转而落到了战争沙盘上的流云城,并叹息道:“唉,要是隐现在在这里的话,他一定会支持我的决定。 这时,一串异动之声从屋顶传来。 “谁?” 阿克扎提与辛扎依玛异口同声,并在第一时间拔出了腰部的刀,神情严肃,丝毫不掩饰心中杀意。而云凡则与古依娜在这个时候目光相触:“刚在念叨他,这就出现了?” 古依娜:“或许早已旁听多时。” 话语间,一个瘦弱的男子从屋顶上缓缓落下。他带着半遮脸的面罩,全身上下都是被刀剑划破的伤痕,破碎的衣甲让人看了不由得有些心惊胆战。阿克扎提与辛扎依玛在看见他后,随即放下了手中的武器,然后上前给了他一个拥抱,结果被他轻易躲闪。 “我现在身上都是伤,没事别碰我!”听隐说话的时候,云凡总感觉他像个孩子。若不是初次相识时便见识过他可怕的身手,以隐的身高和身形以及声音,确实可以伪装成孩子的模样。 “你这段时间去哪儿了。”看着突然归来的隐,云凡关切道,“身上这些伤是怎么回事?” “小事情,没必要在意。都是皮外伤。”隐笑了笑,然后就地找一个地方暂且先坐了下来然后继续道,“刚刚君侯和先生的分析都有道理,不过目前西霁千雷国的目标依然是曜光城。他们之所以突然隐匿踪迹其实就是为了让我们以及霁北其他诸侯国不敢在这个时候坏他们好事。” 云凡皱眉:“你是怎么弄到这个情报的?” 隐叹了口气:“千雷国中军大营。” 阿克扎提与辛扎依玛听罢,直接惊呆了,古依娜疑惑道:“这段时间你不是一直在明月城中活动?” 隐:“从我在霜剑潜伏的时候,意外得知西霁千雷国即将入境这一消息起,便一直秘密盯着这件事。后面我说着那些前来挑事的熊骑足迹,一路追到了他们大部队。” 古依娜看着隐身上的这些伤:“这些伤都是你在千雷国军营里落下的?” 隐点头,并转而言道:“考虑到现在墨国人对于君侯充满了憎恶与恐惧,若是君侯前往攻打,定然会遭到墨国人的殊死抵抗。所以,雷澈打算攻下曜光城后,以‘放墨国人归去’为由,对流云城进行劝降。” 古依娜听罢,迟疑不言。此刻,隐身上的伤,令她有些担心“隐”得来的这些消息可能是雷澈故意放出来的。但是转念一想,无论雷澈是否要拿流云城,最终都得先拿下曜光。 所以,只要云凡能够在雷澈拿下曜光城以前,攻破流云城,夙国与千雷国之间的战争,将会被压制在流云城与曜光城之间。那么,明月城自然也将免于战火,而古依娜也可以将更多投入城防建设的精力,转到大的宏观布局上来。 隐:“眼下,确实是拿下流云城的最好时机,但是臣下希望君侯能够做好充足准备再迈出这一步。鉴于君侯在点星城时候的表现,接下来流云城这一遭,定然难免会有死战。” 望着一身伤的隐,云凡有些心疼道:“你先下去休息吧,我会认真考虑你的建议,不会让你的血就这样白流。” 隐听罢,躬身揖手退去。 原本云凡曾寄望出发前召回隐,然后派隐潜伏进流云城中,接着里应外合,但是现在看来恐怕是不行了。 思量间,云凡的目光转而看向古依娜。却见此时的古依娜,回避了云凡的目光,并默默看着面前的战争沙盘上,沉默不言。 柳风魂醒来的时候,陆未闻正在身旁为他活络筋骨,调离气息。一开始他还以为自己身在陆园,直到看见兄长柳风尘以及父亲柳溯在不远处端坐。 当时柳风魂心想,难道他们来陆园看自己了?结果余光里周遭的景物令他渐渐意识到自己并不在陆园。思量间,柳风魂与陆未闻的目光相触:“先生,我这是在哪儿?” 陆未闻:“你现在正在自己家中。” 柳风魂:“家?” 话语间,陆未闻确定柳风魂并无大碍,于是转身与柳溯辞别。离开时,望着陆未闻的背影,柳风魂竟惊讶的发现陆未闻竟披着他柳氏的裘袍。 随后,柳溯不知和柳风尘说了些什么,柳风尘也跟随陆未闻还未远去的脚步一起退去。于是宽敞的屋子里,只剩下柳溯和柳风魂两个人。 此刻,柳风魂感到有些昏昏沉沉。 或许是睡了太久的缘故。 望着窗外铺天盖地的雪色,柳风魂疑惑的看着面前鬓发斑白的柳溯:“我像现在这样睡了有多久?” 柳溯轻抿一口茶水与他答道:“从回来到现在,已近十天。” 柳风魂:“为何陆先生现在会出现在柳府,而且还披着柳氏的貂裘?我昏迷的这段时间都发生了些什么。” 柳溯:“陆未闻现在是我的学生。” 柳风魂惊讶道:“开什么玩笑?” 柳溯:“你看我像开玩笑的人吗。” 柳风魂并没有理会柳溯的话,而是起身摇摇晃晃地来到柳溯面前坐下,并自顾自的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提提神。沉默间,柳溯关切地看着柳风魂身上的伤口问道:“那些伤口现在还疼吗?” 柳风魂:“和你没关系。” 柳溯:“是廉牧打伤你的吗” 柳风魂:“他还没那个能耐。” 柳溯:“可是与他论武,你败了。” 柳风魂笑:“那次只是意外。” 柳溯皱眉,不想与柳风魂辩下去,于是转而言道:“如果不是廉牧将你打伤,那么又会是谁?” 柳风魂细想道,结果什么也想不起来,仿佛那段时间的记忆被抽空了一般,除了虚无只有虚无。他抚额长叹:“这段时间发生太多事情,一时半会记不清。” 柳溯看着柳风魂的眼睛,沉默不言。 这时,却听柳风魂问道:“对了,你是怎么说服陆先生成为你的学生?” 柳溯回忆道:“我和他下了一盘棋。” 柳风魂:“然后呢?” “然后我赢了。”柳溯顿了顿,继续道,“之后我与他约定,在他赢我之前,将一直作我学生,替我出面处理很多不方便去处理的事情,这样你大哥就可以腾出手来做更重要的事。” 柳风魂冷笑:“你这哪里是收他当学生,分明就是把人家当跑腿的使唤罢了!” 话语间,柳溯的目光转向窗外飞雪:“眼下,大敌当前,国中宗室理应同仇敌忾,共渡难关。” 柳风魂好奇道:“差点忘了问,喂!柳溯!我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国中都发生了些什么?我有没有错过了很多有意思的事情?” 望着一脸孩子气的柳风魂,柳溯拍了拍他的肩膀,并没有因为他直呼自己名字而生气:“安心调离身体,不要想这些与你无关紧要的事情。” “怎么就无关紧要了?”话语间,柳风魂的情绪有些激动,“国之兴亡,匹夫有责!” 柳溯起身,准备离去。临行前,他淡淡与柳风魂道:“若是想起来究竟是谁将你伤成这个样子,第一时间让下人告诉我。” 柳风魂疑惑的看着柳溯的背影:“你想干嘛?” 柳溯冷冷道:“我会杀了那人。” 庭院外,脚步匆匆的柳风尘赶上了即将离去的陆未闻:“陆公子,请留步。” 陆未闻闻声回头,见是柳氏大公子柳风尘,遂揖手与他道:“请问有事吗,风尘公子。” 柳风尘淡淡一笑,目光转向这天上落雪:“倒也没有什么大事,眼下这场雪一时半会也停不了,风尘想请陆先生找个僻静的地儿喝几杯烈酒暖暖身子,顺便聊聊,不知陆先生可有空闲。” 却听陆未闻婉拒道:“感谢风尘公子一番盛情,然而今日未闻尚有要事还未处理,如若公子不弃,改日未闻定当亲自登门拜访。” 柳风尘遗憾道:“若是这样那就算了,外面雪这么大,不如我送先生一程吧。” 陆未闻揖手客套:“那就有劳公子。” 柳风尘爽朗笑道:“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