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姐觉得这个小丫头的防备心太重了,她笑着说:“把你那个酒瓶子给我,能卖一两分钱。这个给你,路上能多带点水。这是我儿子原来用的,他嫌旧了不好看,就扔在家里了。” 说着,穆姐到大锅里舀出一瓢开水,把大杯子里里外外冲洗了一遍,又从旁边稍凉一点儿的锅里舀水,灌满了一杯,拧紧盖子,递给豆叶。 豆叶抱紧了大水杯,看着穆姐。 穆姐向她笑笑,说:“吃饱了没?用不用带几个馒头?” 豆叶觉得穆姐是好人。 她把自己的酒瓶子放到桌子上,把五十元钱给穆姐,说:“给我装三个馒头。” 穆姐拉开抽屉,说:“一个馒头三毛,四个一块二,再加一碗汤,一共一块七。找给你……” “四十八块三毛。”豆叶清脆地说了出来。 穆姐呵呵笑着,说:“算得真快。” 豆叶仔细装好钱。穆姐已经给她装好了馒头。 豆叶觉得现在好多了,她问穆姐:“您知道怎么到城里吗?走哪里近一些?” “要进城啊,坐车最快,走可不行,那得走到什么时候。你再往前走,就能看见那个长途车站,五点半就有一辆进城的车。你能赶上。”穆姐给豆叶指着方向。 看出了豆叶的迟疑,穆姐说:“到城里总站十块钱,路上还有别的站,你要到哪儿提前跟售票员说,票价不一样。” 关于坐车,妈妈给豆叶讲过,这些她大概知道一点儿。 豆叶决定去坐车,她需要尽快离开这里。 走出几步,豆叶回头,冲穆姐灿烂地笑着,说:“谢谢你,穆,穆姐。” 穆姐冲她摆手,心里想着:“多漂亮的小闺女儿,唉……进城干什么。” 豆叶觉得身上暖暖的,心里也暖暖的。 穆姐给的这个水瓶真好,又轻又能装,穆姐是个好人,豆叶把穆姐的笑脸深深记在脑海里。 车站上看不见人,几辆大面包车停在那里,一个屋子里亮着灯。 豆叶小心地围着几辆车转了一圈,看到车上写着字,她确定了一辆,那应该是进城里的车。 她把自己缩在一个暗角里,静静地等着。 抱着热乎乎的馒头和水杯,豆叶又有点发困,她不敢睡,努力睁大眼睛。 过了一会儿,陆续有人来了,豆叶仔细看了那些人,没有认识的。她也跟了过去,车门打开了,一个抠着眼屎的男司机打着了火,乘客在女售票员那里买了票,挑拣座位坐下。 豆叶观察着前面的人,她把准备好的十元钱交给售票员,说自己到总站,售票员眼皮都没抬,用手里的笔在一沓票上划了一下,撕下一张给豆叶。 豆叶攥紧那张票,走到倒数第二排,坐到最里面的那个位子。之所以选择这个座位,是因为那扇玻璃窗上贴了一个彩色图画,豆叶觉得外面的人肯定看不见自己。 坐下之后,豆叶打量了车里的人,有几个人在聊天,粗俗的话跟村里那些人没什么两样。 没人注意到她,豆叶慢慢放松下来。 汽车开动了,豆叶看着车窗外急速后退的景物,心里很高兴。 爷爷他们是不会坐汽车追自己的,他们舍不得花钱。到时候二癞子还会到家里要那些东西,奶奶再怎么骂得难听也没用,都得把东西还回去。 想到爷爷奶奶气急的样子,豆叶心里一阵畅快。 不过,他们一定会骂妈妈,弄不好还会打,豆秧和豆花也跑不了挨揍。豆叶摸了摸户口本,暗暗发誓:妈妈,豆秧,豆花,再忍耐忍耐,我一会把你们救出来。 汽车停了几站,又上来很多人,座位基本坐满了。豆叶旁边坐了一位抱小孩的女人,豆叶往里面挪了挪,那个女人冲豆叶笑笑,把孩子放在了两人中间。 汽车不紧不慢地开着,车厢里比较安静,很多人都在呼呼大睡。 豆叶很困,两只眼皮很重很重,总是不由自主地合上。 她不敢睡着,暗暗地使劲掐自己的大腿,不知什么时候,大腿上的肉也麻木了,豆叶的头靠着车窗,睡着了。 突然,汽车急刹了一下,司机把头伸出车窗大骂了一句:“找死啊,往老子的车底下钻。” 豆叶激灵一下子醒了,她惊慌地发现身边坐了一个大汉,正看着她笑。 也许是豆叶惊恐的眼神很可笑,大汉嘿嘿笑着,说:“丫头,睡得够香的,哈喇子都出来了。” 豆叶确定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自己。她盯着大汉,暗暗摸了摸自己的东西,都在。 豆叶不搭理他,扭头看着窗外。 大汉自讨没趣,也不多说了,肥壮的身子扭了扭,占去多半个座位,迷上眼睛不说话了。 豆叶再也不敢睡了,她轻轻地拧开水杯盖子,喝了口水,让自己清醒清醒。 汽车行驶在一片宽阔的道路上,各种各样的汽车排着队往前跑,豆叶看着完全陌生的地方,心里非常高兴,这就是城市了吧。 她暗暗盘算着,下了车先找个能打电话的地方,给姥姥和姥爷打个电话。如果他们能来接自己,那就最好了。如果他们年纪大了不能来,那自己就去找他们。 见到了姥姥姥爷,一切就都好了。 妈妈说姥姥和姥爷一定会喜欢豆叶,豆叶长得漂亮,又聪明,学什么都快。说不定姥姥还会让豆叶继续上学,到时候也能像妈妈一样考上大学,就会有自己的工作,挣大钱。 豆叶想着姥姥姥爷见到自己一定会问妈妈的事,她该怎么说,才能不让他们着急呢? 豆叶觉得说谎话肯定不好,要是直接说姥姥一定着急,该怎么说才好呢? 豆叶设想着各种通话的情节,想起小时候跟妈妈做的打电话的游戏,妈妈笑起来多好看啊。 道路两边出现了楼房,看着很高很结实,豆叶觉得这比村里那些土房子好多了。 她的眼睛贪婪地看着这一切。 汽车终于进站了,人们急急忙忙地下车。豆叶旁边的大汉不着急,慢腾腾地等周围的人走得差不多了,才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下去了。 豆叶急急忙忙地下了车,一股热浪扑来,各种气味钻进她的鼻子里。 豆叶不知该到哪里去,她茫然地四处看着,身边都是匆匆的人群,没人管她。 豆叶抱紧东西,随着人流盲目地向前走着,走了好一段,她才想起该找个地方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