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村里回来的当晚,邢奶奶就接到了侄子王星打来的电话。 邢奶奶这几天膀子很不舒服,拿不了话筒,就把电话放在那里,开了免提。 豆叶清晰地听到了王星和邢奶奶的对话,王星吞吞吐吐地问:“婶儿,您,您今天回家来啦?怎么没到我家歇歇?” “我们就去上个坟,没多待,你们都忙,就没去打扰你们。” 这时豆叶听到话筒里远远地传来一个女人尖利的声音:问问她,那个丫头是谁? “婶儿,我听人说,有人说,您带了个孙女回来的,是谁呀?” “噢,是我认的一个孙女,跟我作伴的。” 那个尖利的女声又说:好好问问,是不是王建留在国内的种? “你别说了。”王星小声对那个女人说。 “我怎么不能说,不弄清楚还行,你好好问问,是王建的,还是那个老太婆跟人瞎搞弄出来的?”那个尖利的女声说出的话很难听。 豆叶轻轻地走到邢奶奶身边,搂住她的肩膀,邢奶奶拍拍豆叶的手,两个人默默地听着话筒里的声音。 “婶儿,我听大哥说了那个丫头的事,给您作伴也好。您的身体还好吧?”王星问候邢奶奶。 “好,都好,要是没什么事,就挂吧,你们都忙。”邢奶奶温和地说着。 突然,电话那头传来王星愠怒的声音:“你干什么?” 紧接着,听筒里就传出了尖利的女声:“二婶,您回来也不到我家看看,您这是故意让邻居说我们不是?” “红霞,我是回去上坟的,不是走亲戚,邻居怎么说你,跟我有什么关系。”邢奶奶也很不客气了。 “二婶,您岁数也不小了,得注意身体啊,弄个小丫头在身边,您还得照顾她,真不知道您是怎么想的?这孩子到底是谁的?是不是王建留在国内的?他到国外享福去了,把烂摊子留下了。”话筒里红霞的声音就像一阵机关枪,一通只顾自己痛快地扫射。 “红霞,别瞎猜了。这个孩子跟你们没关系,再说,王建出国也跟你没什么关系吧,怎么就是把烂摊子给你们留下了?” 对面话筒里传来王星压低声音的劝说,他在跟自己媳妇夺话筒,但是这个媳妇很厉害,可能是一下子把王星推到了一边。 “二婶,您岁数也不小了,有事不靠您侄子靠谁,您那处院子都是我们一直在照料着,王建在国外不回来,您可不能糊里糊涂分不出远近啊。” “红霞,我的事不用你操心了,你过好自己的就行了。我还有事,就不跟你说了,挂了吧。”邢奶奶皱着眉头,很不耐烦。 “哎,哎――”红霞还想说,邢奶奶直接挂断了。 看看豆叶,邢奶奶叹了口气,说:“叶儿,我真是老了。人说养儿防老,我可好,老了老了吧,儿子不在身边,谁都想编排编排我这个老太婆了。” 邢奶奶笑得有点凄凉,豆叶低着头,说:“奶奶,我给你您填了很多麻烦。” 邢奶奶揉着豆叶的手,说:“傻丫头,这不关你的事,即使没有你在身边,他们也一样,就是欺负我这个老婆子没人管。叶儿啊,快点长吧,长大了就好了。” “嗯,我长大了就好了,您放心,就是他们都不管您,我也一定好好伺候您。您等着我长大,再有几年就行了。”豆叶的话很坚定,她迫切地希望自己长大。 志刚开车载着豆叶和邢奶奶再次来到了董家村。 董家的这片坟地已经荒芜了多年,即使是清明时节,也仅有几个坟堆前面有烧过纸钱的痕迹。 豆叶姥姥和姥爷的那个坟堆,经过一个冬天的风蚀,显得更小了。看着那个小小的坟包,豆叶心里无限悲凉。 不知道妈妈和妹妹们在哪?也许以后都只有自己能来这里上坟烧纸了,也许,自己死去的时候,也会埋在这里吧,到那时,这里就再无人问津了。 北方的春,是伴着风沙的,清明时节也往往是大风肆虐的时节。志刚帮豆叶挖了一个凹坑,她恭敬地跪在坟前,摆上祭品,开始烧那堆纸钱。 豆叶默默地烧着,邢奶奶说:“叶儿,跟你姥姥和姥爷说说话吧,在这里说话,他们能听到。” 豆叶抿着嘴唇,她有满肚子的话,可是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说妈妈还没找到,说妹妹们也不见了吗?说董峰和董岩背后搞鬼,企图置她于死地,甚至牵连到热心帮忙的志刚吗?还是说自己对这些事毫无办法? 看着跳动的火苗,豆叶的心就像被这些火苗燎烤着一样,她只低低地说:“姥姥、姥爷,我一切都好,你们放心吧。你们在那边要好好保重身体,等我再长大一点儿……” “叶儿,他们肯定希望你快快乐乐的。”邢奶奶扶豆叶,帮她拍着土。 志刚帮豆叶铲土,填在坟堆上,又把周围的杂草清了清,豆叶默默地做着这些,瘦削的身板端着铁锹,让邢奶奶看得心疼。 豆叶一如既往地对自己狠着,邢奶奶怕她憋出毛病,三天两头地带她出去踏青,游玩,但是她的眉宇间总有一股抹不去的愁绪。 只有刘卓东来的时候,豆叶才会笑,邢奶奶特别喜欢他来。 刘卓东在年级里属于中上等的学生,典型的偏理科,自从上次之后,他就赖上了豆叶,总让她帮忙写作文。 刘卓东脑子好使,他能把老师给讲作文的原话讲给豆叶,还能加上自己的理解,让豆叶听得更明白,豆叶虽然不太明确各个文体的特点,但是写出的作文有真情实感,这也使得刘卓东的作文在老师那里大受赞扬。 豆叶担心这样会影响他的学习,可刘卓东毫不在意,他早就将自己要面对的考试分析得很透彻了,他的语文只要能拿到九十多分,考上他的目标大学绝对没问题。 而且,他能把豆叶帮忙写的每一篇文章都背下来,用他的话说:“到时候总能用上的,我相信老师,更相信你。” 周六上午,刘卓东又来了,邢奶奶高兴地给他拿吃的,然后又去买菜,要给他做好吃的。 豆叶很气愤刘卓东这一点,每次来都会蹭饭,把邢奶奶哄得开心着呢,以至于豆叶都嫉妒了。 此时,刘卓东站在阳台上,阳光打在他的橙色T恤上,把他的身体轮廓勾勒得十分清晰,那些阳光的分子在他的身上跳跃着,豆叶觉得自己好像闻到了温暖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