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辉。你左我右。袁缘,方芳,你们抬后面。” 杨觉穿着麻衣,和天书的一众兄弟缓慢的抬起了齐王成的棺椁。 陈元厚,潘倚风,焦大军,吕一彪,老一代的四义或扶着棺材,或驱步缓行。 对于齐王成的死,李池的悲痛或许是有,但更真实的是,压在李池心头的一座大山去了。 齐王一辈子的精力,花在战场上一半,赌场上一半,子嗣稀薄。爵位还是让齐王那个不成器的子侄过继袭爵了,而名下的财产,则交付了齐王妃以及李安安名下。算是和平过渡。 城西的皇陵,闹哄哄的一群人,有京城的皇亲国戚,也有军中资深的老人。比如陈元厚的天书一系,皆是当初在李成的手下逐渐成长起来的。 “入土为安吧!”陈元厚手抚着齐王的棺椁,只剩叹息。 杨觉就坐在棺椁下面,回忆着过往,那时候的龙泉关,吃的是干硬的杂粮馍馍。那时候龙泉关一到冬天人畜皆惊。那时候半兽人曾长驱直入龙泉关以南数百里,兵峰威逼京城。而齐王,稳住了,不断的屯兵,屯民,为龙泉关的崛起奠定了基础。 而后,才有陈元厚,而后才有星城的建立。 半晌,陈元厚才走到了齐王妃面前:“老嫂子,节哀顺变。” 齐王妃眼圈是红的,一身白衣除了谢礼还是问道:“元厚,你跟我说实话,成哥他真的是因病暴毙么?” 陈元厚看着齐王妃红着眼的悲伤模样,不忍心欺骗,摇了摇头。 潘倚风一看这情形,立刻搀扶着齐王妃,给陈元厚使了个眼色。陈元厚悻悻的离开。对于齐王成,陈元厚是有特殊感情的。当初四义被算计,到了龙泉关一身绝学不可用的陈元厚是因为齐王,才重新找回了自信,可谓再生父母。但如今,齐王却被人暗算而亡,曾经的老大哥,也是兄弟,陈元厚心在滴血。 叶虽在人群里默默的看着这一切,看着李安安和叶天一作为女儿女婿跪拜答谢,心中有一个构想。 “杨侯!” 这个陌生的称呼已经多少年没有人喊了,官场的人要么喊杨觉驸马,要么军中的人,喊杨觉将军。杨侯这个称谓,很是陌生。 杨觉看着叶虽,皱起了眉头:“叶执事?” 叶虽抱拳道:“听闻天书一脉和齐王交情匪浅,如今看来,不过尔尔。” 杨觉一听,眉头皱起:“叶虽,你这话何意?” 叶虽看着杨觉愤怒的眼神,继续煽风:“齐王成待天书不薄,如今被人暗算中毒身亡,杨侯准备坐视到何时?” 杨觉眼神眯起,这么明显的煽风点火他也不傻问道:“齐王成更是你家小侯爷的岳丈,不知凌霄阁如何表态?” 叶虽看着远处和李安安跪在一起的叶天一说道:“自然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只是天书,莫非还要关起门来不问世事么?” 李九阳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杨觉的身边,她悠悠开口:“莫不是你凌霄阁怕商道受制,而怂恿我天书?天书的仇自然有天书报,叶虽,你莫不是想借刀杀人?” 叶虽冷哼:“商道,我凌霄阁已经有所打算。已经派人前往河西,寻求河西的商业合作。但这剑宗,屡次三番,侵扰大盛,侵扰我凌霄,若是二位,该当如何?” 两人对视一眼,杨觉道:“若是真有诚意,不若,等齐王入土结束,来我天书一叙。” 叶虽抱拳:“好!正该如此。” 齐王入土,京城的入冬以来的第一场大雪也落了下来,顿时天地间一片白茫茫。 回城之时,瞿辉,陈元厚看着建设好的新城默默叹息。 “师傅,这新城。”瞿辉手扶城墙,灵力出立刻知道这城墙的深浅,咂咂嘴,摇着头。 陈元厚看了一眼瞿辉:“城墙的质量有问题,是么?” 瞿辉点头:“师傅,你怎么知道?” 陈元厚面带忧色:“看地势,看人势。” “地势?人势?” “看地势,便是看这城墙的气势,和地形。城墙外有倾斜坡度,这是应有之意,但这坡度。”陈元厚直摇头,这样的陡坡虽然看起来陡,但若真是大批狼骑,他们有的是办法直接骑着狼上城头,城墙形同虚设。 瞿辉点头,他也算是在龙泉关历练出来了,眼界甚高,自然看不上这样的城墙:“师傅,那你说这气势是不是说,没龙泉关那种一关横卧分割天地的气势?” 陈元厚点头:“正是,远观龙泉,犹如一人执剑,立于天地,浩荡正气。但这新城,啧啧!再看看是何人督造。”说完,直摇头。 方芳不忿道:“苏道三那个家伙,养不熟的白眼狼。昔年他背着老母走投无路,若不是运气好,在角斗场接了小师弟的箭,哪有他出人头地的机会。到头来,带头在朝堂上找小师弟的不是,他那个老娘也只知道为儿子说话,全然忘记了当初。” 陈元厚摇摇头:“人各有志。” 袁缘一向不怎么开口,此刻也不忿道:“段湘四,死在他的牢里。等小师弟回来,当烹之。” 陈元厚一惊,从来没觉得袁缘有那么狠,这一刻的袁缘的戾气,有些骇人。只是他那个徒弟,想想有些不甘心,或许当初他们努力一点,拼一点,也不至于到如此。 方芳补充:“还有施云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属他最坏。” 陈元厚问道:“那你倒是说说,他坏在哪?” 方芳直言不讳:“滥印粮票,现在物价飞涨,咱们天书是不缺钱。可老百姓呢?米涨数倍,便让他们揭不开锅,再加上如今河西割据,山东**。今年的街头比之前些年,多了不少乞丐和流民。” 陈元厚点头:“观察细微,不错。可你们知不知道为什么你们小师弟不愿意回来?” “为什么?”两人异口同声。 陈元厚悠然叹气:“彼一时,此一时。当时天下靖平,他若回来,便是尸山血海。如今一样将是尸山血海,但当时若是回来,拥护他的多半只是势力之徒,投机小人。但现在若回来,便是真正的民心所向。” “难道不是因为被戚心的布局,弄得心力俱疲么?那小师弟真的会回来么?”袁缘不解。 陈元厚叹息:“或许吧!希望两个受伤的人能相互疗伤。不论他回不回来,都是我徒儿。你们去街边问问,问问那些流民乞丐,这些年好过,还是前些年好过,就知道我说的对不对了。” “我去问,我去问。”方芳跳下马,便走向了人群。 看着一身麻衣外罩的方芳走近,那些流民都用期待的眼神看着。 “你们回答我的问题,这些粮票就都是你们的。”方芳拿出一沓粮票,站在人群中间。 顿时有人说道:“爷,到底要问什么?你就问吧?” “我问你们。你们都是哪来的?” “河东道。” “河南道。。” “河西道。” “我也是河西道的,他是山东道来的。” 方芳点头,刚才每个回答问题,都被他发出了粮票。随后,方芳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第二个问题,一个个说,你们为何成了流民到这来了?” “俺家田被水淹了。” “俺们家遭了兵祸。” “俺们家田地让人给买了去了。” 回答各不相同,但无疑,还是曾经的几个问题,天灾,**。 方芳脸色不算好,但还是继续问道:“前些年的年景好么?你们知道忠勇侯么?” “俺们家河西的。忠勇侯在位那些光景,俺们老百姓可看的真切,虽然打仗,但是后来有田地了,也能过好日子了。现在啧啧!” “俺们家山东道的,忠勇侯当然知道,在山东道打那么久的仗,以前,俺们还还在临海城见过。那魔龙骑,喝!铠甲那个亮堂。。。。。。” “以前俺们也没觉得啥,忠勇侯带人打来打去,打完河西打山东,现在想想,唉。不打就有的**害。” 方芳听了这些话,才有一丝宽慰,至少当初,他们没白做,有人能念他们一声好,那便知足了。 “都拿去,拿去。”方芳把手上的粮票散了开去,随后回到了队伍。 不远处,一个老乞丐看着这一幕,随后消失在了墙角。 “师叔。百姓们眼睛都雪亮的。” 陈元厚没好气的看了一眼方芳:“我又不聋。你才问了这些个人,以后有机会各地走走,别整天和你师傅学窝在书阁里。兼听则明。,,,,” 方芳耷拉着脑袋:“知道了,您是怕有人故意扇动。” 陈元厚嗤之以鼻:“我怕?百姓要是容不下他李家那就是说气数到了。老子行道一辈子,又不是为他李家卖命。” 潘倚风看着那些勋戚们转头看来的不善目光说道:“你也不怕他们听见。” 陈元厚一听,说的更大声了:“听见又怎么样?李池当我面我都敢这么说。他有本事砍了我脑袋。” 潘倚风再能演,也拗不过陈元厚的倔强,摇头道:“好了好了!” 焦大军也有些不忿:“齐王成可是他哥,不说报仇,亲自来送一程难道都不行?整个京城都在装瞎子,装聋子,真特娘的。”焦大军骂骂咧咧,顿时引起了一众走在前面勋戚的不爽,纷纷在马上回头,有些人更是掀开窗帘围观。 焦大军一看,更来劲了,骑在马上大喊道:“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有本事出来咱们练练。” 顿时,一片安静,那些人是看也不是,回头也不是。 吕一彪冷笑:“你们有本事一直看着,只要回家脖子还能直过来。”这话一出,那些骑在马上的人顿时回过头,目视前方。 四义哈哈大笑。 马车内,苏夫人眨着嘴:“这几个人,真的是没教养。还天书呢!” 苏道三呵斥道:“你一个妇道人家知道什么?”苏夫人不依不饶:“你倒是胳膊肘子往外拐。” 苏道三白了一眼苏夫人:“你倒是出去说?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天书不好惹,就你能耐。黄却怎么样?真要是在天书被杨觉杀了,保管没人敢替他说话。这里面的道道,不是你能明白的。” 这么一说,苏夫人消停了,隔着窗帘,似乎是在看外面的天书一行人,又似乎,是在看马车之侧的管家,齐三。 苏道三没有注意哪些,他只是想着刚才街边的乞丐,脑子里盘算着,恐怕得找迟长青谈谈。百姓也好,流民也罢,不该有那么多人怀念一个下野了不知所踪的忠勇侯,除非那一天,看到他的尸体。因为只要他不在一天,便像有一把剑悬在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