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方至,地上只落了薄薄一层。 在城里的时候尚有宅邸门口的灯笼照亮,出城之后四野茫茫,当真一片黑暗。 崔平香精神抖擞——暗夜行路,可是她的强项! 她才升起一丝暗喜,突然察觉有人靠近,立刻拔刀,“谁?!” “大人!”一名黑衣人落在崔凝面前不远处,单膝点地,俯身双手呈上令牌,“属下是魏大人派来的。” 崔平香用刀尖挑起令牌,取来呈给崔凝。 令牌是不是监察司的东西,而是魏潜私物,极少有人知晓,崔凝看罢问,“他可是有什么交代?” 崔平香武功足够,再加上诸葛不离一身本事,偷偷绑一个人还是不在话下,所以崔凝觉得魏潜又派一人前来,应当是有其他原因。 “雪夜难行,属下为大人准备了一辆马车,拉车的马经识途,可以直接载大人到山下。大人稍等!”黑衣人说罢,飞快闪入门内,不多时便牵着一辆马车出来。 那马车比平常街上见到的都要小,看上去就十分轻便,而拉车却用了两匹马。 崔凝上车看了一下,挤一挤的话三四个人没有问题。 “这两匹马不需要赶,也不需人看守,到时候只要寻个隐蔽处停下,即使不拴也会在原地等。”黑衣人稍稍退开半步,“属下在此接应大人。” 崔凝点头,黑衣人伸手轻轻拍了一下马身,说了个“走”字,两匹马便开始前行。起初是行的平稳缓慢,而后不知不觉跑了起来,竟然完全不需要车夫驱赶。 崔平香垮下脸缩在靠门的角落里。 “姐姐这是怎么了?好像不高兴呢?”诸葛不离关切道。 哪壶不开提哪壶! 崔平香根本不想理她,但见到崔凝也投来询问的目光,只好道,“属下养精蓄锐。” 她打起精神,告诉自己时刻保持警惕,确保娘子安全。 诸葛不离笑笑,能从训练场走进崔家的护卫,自然什么都好,就是都有点憨。她也不是喜欢自讨苦吃,专爱看人摆脸色,只是见崔平香憨憨的样子就忍不住手痒。 崔凝目光从两人身上掠过,今日才算是看出来,这俩人好像一猫一狗,互相看不顺眼还非得凑到一块,时不时撩一爪子,惹得对方跳脚。 崔凝还未来得及和崔平香提当年训练场的事,但是凭这几日的观察来看,崔平香对诸葛不离似乎没有什么恨意,更多讨厌她表里不一。 这种矛盾,也许根本不需要调解,因为调解也没用。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马车停在山脚下。 三人下车,崔平香把马带到一个隐蔽之处,而后随着崔凝上山。 这座山距离长安城不远,也不险峻,按理来说应该不会是人迹罕至之处,崔凝一开始想象不到怎么会有人选择在这个地点隐居,但当真正站在山脚才知晓原因。 目之所及,光秃秃的一片,几乎全是岩石,走在其间,崔凝发现表层许多地方被风化松动,非但没有景色可言,还随时可能遇到危险。 不过这点问题尚且难不住三人。 崔平香一身武艺自不必说,崔凝亦是身手矫捷,小时候一天到晚往山里钻,行山路如同喝水吃饭,就连柔柔弱弱的诸葛不离也因经常入山采药,并不惧爬上爬下。 只是光线太暗,脚下又有一层薄薄的积雪,等看到茅屋,已经半个时辰过去了。 山顶地势相对平缓,比起光秃秃的山体,茅屋周围倒是有些植物,但此刻只有光秃秃的枝桠,瞧不出与下面有何不同。 崔凝看见山另外一侧长满植被,嘀咕一句,“奇怪,还是座阴阳山呢。” 所谓“阴阳”纯粹是指外观,这座山山体两面截然不同,一边都是岩石,光秃秃,一边有水源,植被密布,很难不让人感叹一句大自然造化之神奇。 躲在暗中的监察副使看见不远处的三名女子,有些惊诧,再一细瞧,其中一人身条纤秀如柳,巴掌大的脸,居然像是检查四处的小崔大人! 他才动了动身子,准备悄悄凑近看看,不料佩刀女子倏然转头看过来。 他贴着岩石,隐约听见似乎有人靠近,犹豫了一瞬,压低声音问,“可是小崔大人?” “你是何人?”崔平香问。 一处的人最是敏锐,他只见过崔平香两次,拢共也没听她说过几句话,却立刻便辨认出了身份,遂从岩石后面走出来,“我是一处监察佐使韩开,奉命在此监视詹师道。” 崔凝闻声走过来,“韩佐使辛苦了。” 寒冬腊月在山头上吹风吃雪,脸上都生了冻疮,的确很不容易。 “属下份内之事。”韩开抱拳行礼,而后疑惑道,“大人深夜来此,是……” 崔凝未答,只道,“你跟我们一起行动。” 崔凝是监察四处的监察使,不是韩开直属上级,但终究官高一级,再者以他已知的信息来看,詹师道并不是什么关键人物,所以对于崔凝的命令,他毫无疑义的遵从了。 院中构造很简单,正三间是茅屋,旁边还有一排岩石砌成的石屋。 崔凝问道,“现在是什么情况?詹师道住在哪间?” 韩开指着靠东一间茅屋道,“那间。这几日詹师道一直在石屋里,我没有机会查看,之前趁夜偷偷潜入茅屋,发现那边才是起居之所。他一刻之前才刚刚回茅屋,不知有没有睡着。” 韩开原本远远猫在背风坡,看见石屋灭灯之后才悄悄靠过来准备观望观望再进去查探,不想恰撞见崔凝等人。 崔凝向诸葛不离投去询问的目光,见她点头,“走吧。” 韩开没有见过诸葛不离,见她一个柔弱女子打头,心中疑惑,但谨慎的没有发问。 越是在不合理的地方出现这种看似柔弱的人,便越不容小觑,韩开不仅没有丝毫轻视,心中反而分外期待。 诸葛不离没有管身后几人,靠近窗子时,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只圆肚细长瓶口的小瓷瓶。只见她用指甲轻轻划破窗纸后,拔开瓶塞,而后将细长的瓶颈穿过小洞,轻轻抖了抖瓶肚。 动作熟练的令人侧目。 几人看不见屋内发生什么,只听见极为细微的“滋啦”声,被掩在呼啸的山风声里,几不可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