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先生姓符名宝。别看名字挺中二,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书香门第。 他爷爷和老爹生前可都是当朝文书,官位三品,和现今的河内郡主平起平坐,而要论起暗地里势力,压了河内郡主好大一截。 书香门第出身的宝先生满腹经纶,去哪都整齐穿戴眼神堂堂正正,无论见谁都是翩翩有礼,从不带有色眼光看待任何人,从不贬低任何本来就很低的人,更难得的写得一身好字。大夏人人研习的天书,都是他的好字迹。 所以世人眼里宝先生是当之无愧的正人君子,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又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正人君子。 祖父老爹都是官居三品,正人君子宝先生再怎么不济,也能混个四品爵位玩玩,只可惜富贵两代之后,到了宝先生这,骨头便贱了。 他不爱看圣人书,不爱听大夏堂堂夏真人的酸腐君言论,也不爱学玩弄人心的经世之道,更别说高深莫测的排兵布阵了。这些玩意在宝先生眼里,都是魑魅魍魉的鬼怪一般。 吃饱喝足了,谁还会闲着没事去折腾自己?宝先生也一样,饱暖思淫.欲,独钟情于琴诗书茶艺花道等不入流的东西。 他老爹倒是一心想要栽培他,可奈何宝先生一身文人风骨,十分执拗,死活不肯从政。 二来他老爹也实在有点怕他。 毕竟这宝先生动不动就大骂满朝文官皆是虚与委蛇的小人,满朝武官皆是草芥人命的匪徒强盗,就连撑起大夏一片歌舞升平的赵皇帝,他都敢私底下骂其不过是个扬自己大善而藏小恶的骗子。 这下子他老爹只好作罢。强扭的瓜不仅不甜,搞不好还带毒,再让这宝先生从政,这家门能不能发扬光大不好说,一不小心就要断子绝孙呐。 性子太耿直不是大富大贵的官命,穷得只有一身傲骨行不得商,身子太高贵不肯腰身耕田,性子太疲懒只想搞自己喜欢的琴棋书画,身为这种货色,按理说宝先生应该挥霍完家父的财产,然后其下三代就要开始穷了。 只是难得他老爹把他未来的路都规划好了,在临死前语重心长苦口婆心苦劝,宝先生才勉强努力了一回。 然后他十年不出家门、十年不洗澡、十年不知黑白日夜,把天书上的字全部一字不漏抄了一遍。 奈何他的字是真的好看,入木三分,再加上当朝河内郡主站在城墙挥手一吹,这下了不得,宝先生地位马上一涨三尺高。 宝先生倒是满心欢喜,好好当起了书法家。 毕竟写字是自己毕生所爱好,而且写几个字就能赚到钱,还不用被关在皇宫大院整天为西路糊涂的案牍劳形,也不用被放逐在大漠边疆风里来火里去,更不用左右蓬源巴结小人,上头也没人对自己指手画脚。 这日子,要多舒服有多舒服。 只是奇了怪,今夜里,小日子要多舒服有多舒服的宝先生,却干起了为民请愿、为民除外此等官宦人家的行当。 大夏多年来,抢劫杀人,甚至打架斗殴的事都鲜有,却突然间有近百良民无端暴毙,近百家庭支离破碎妻离子散,冤魂四起。 在西门县上至守备与县令,下至诸多文官武将,谁不知这村村民与钱守备一家有莫大过节?谁不知刚有浩浩汤汤五百御林军下村捉人? 这从河内派来的特使,却也只是随便找了个刁民与悍匪斗殴的说辞,西门守备在城墙之上振臂一个高呼,却草草结案? 谁看不出其中有猫腻?谁不知道真凶依然逍遥法外?悍匪与村民打个架那么多人?鬼才信! 然而却无人敢站出来! 如此说来,今日你冤死,今日我冤死,不都是白白的死! 这满朝文官当真是虚与委蛇的小人,满朝武官都是草菅人命的匪徒强盗,他宝先生必须要主持一回这没来由的公道! 因此宝先生便纵马直上河内郡面郡主求军令,连说辞都准备好了,然而半路却被一个叫戾气断眉给拦了下来,三言两语把宝先生说服了。 这断眉说得倒也有理,案件审理结果都出来了,你来插一脚?郡主碍于你老爹面子,给你个地位,而你只会写几个破字,没有半点实权,来管这官府的事,还怀疑官府办事不利?这不是蹬鼻子上脸吗? 再者,即便郡主给你脸,军令下来让你查。打了草惊了蛇,真凶干脆让器灵奴仆全自杀了,这案件查不出来不说,你宝先生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要去,便也得有了充足打算,然后偷偷去。 因此,这空有热情其实啥也不懂的宝先生便怂了,只得巴巴等上了几天,偷偷去河内郡卖光了祖宗十八代的面子,好不容易求了道军令,乖乖等到今日。 难得,小日子十分舒服的宝先生今夜不媳妇孩子热坑头,却跟着戎半生的程将军,还有一群壮如牛的奴仆,乘着西门县监狱在乱的之际,跑去钱家大院杀人。 更重要的,还活捉了一个当夜屠杀十里街居民的奴仆。 这个奴仆背上有三颗大黑痣,腋下有羊肉膻味的狐臭,屁股上有个刀疤,老虾在画像和描述里说得清清楚楚,不会有错。 把这奴仆一绑,不让其自杀,此案必解, 因此宝先生当即意气风发,手持河内郡主亲令,跟着程老将军二人二马,奔上西门县的街头,去监狱解围,也去监狱破案。 “河内郡主军令到!” “其他人等一律让开!” 程将军高举令箭,苍老却不失浑厚的声音响彻在西门县街头,挤满街头的御林军为二人自觉让开一条道来。 “所有人等全部住手!” 程将军立于马上,一手持剑,一手持令,浓厚白髯舞乱与空中,自有一种军人独有的威严与霸气。 除了符老板的几个奴仆还在抽刀砍人,其他人等纷纷放下武器,跪下听令。 便是杀红了眼的张虎,也只得愤懑瞪了一眼钱燕,乖乖走远,站于程将军马下。 “大夏王朝河内郡座下西门县守备,钱莱,听令!”程炳老将军高声喊道。 内心早已狂澜的钱莱仍旧脸色不变,一路小跑,噗通跪在马下。 整个西门县所有官员统统在自己掌握之中,所有奏章不经县令允许,怎可落到郡主手上?难道是县令脑子抽了风,忘了与自己是同一条船上的蚂蚱? 这程老将军在边疆之时顶天了也只是个千夫长,即便有某个大将军赏识,也难在半月之内便将话传到郡主耳朵里吧? 难不成真是这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憨憨宝先生搞得鬼么?没有证据,这小子就不怕给他戴上一顶诬告朝廷命官的帽子么?名声扫地不说,就不怕被发配边疆,甚至来个牢狱之灾么? 是哪个环节出了错误? 钱莱憋紧心跳。 二楼之上的钱燕手心满是汗,紧紧握住栏杆。若是这几十年所有忍辱付之东流,如何再能苟活于世? “钱莱听令!” “本郡主怀疑你目无律法,勾结贪官,以权谋私,并屠杀十里街近百民众,现令你暂卸西门县守备一职,除去兵权,嫌疑解除方可恢复职权。” “西门县守备一职,暂由程炳代理!” 跪于马下,头颅深低的钱莱仍旧脸色不变,只是轻声喊,“钱莱接令!” 然而是本应该是扬了眉吐了气,为民请了一手好愿的宝先生不热血难当,背后却惊起一身冷汗。 郡主手谕里头,只是说让钱莱前去河内郡对铺公堂,证实一翻清白,没说卸任啊?更无让程炳这老头暂代西门县守备这一说法吧? 这怎么?难道今儿个要陪这个老家伙伪传一下军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