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边走边说,很快到了雀巢小楼,白皊告辞,卢奕去看了看封少丞,他还是闷闷不乐,便劝慰了一番。 肖沅天天缠着黄参精,追问红丝雪菟子的情况,黄参精拖来卢小筝挡驾,卢小筝便堵在门前不让肖沅进入。 肖沅唉声叹气:“这日子没法过了,我也不能老是吃鱼啊!都吃腻味了。再这样下去,我要把三儿抓起来吃了。” 三儿一听,滋溜一声钻进卢小筝的衣袖,顺着袖管爬进衣领里,想要避一避。 “啪!”卢小筝一掌拍在他的脑袋上,“臭流氓,你往哪儿钻?” 三儿一头栽倒在地上,委屈道:“我孙子都有了,这么高辈分的人,会稀罕你一个小丫头的便宜?你从前还喊我爸爸呢。” 卢小筝一怔,讷讷道:“我真的喊过吗?我好像不记得了。” 肖沅笑道:“怎么没有?你见谁都喊爸爸。还往人脸上乱舔。阿奕、三儿都被你舔过,满脸都是口水。” 卢小筝的脸一下子红了,猛地大喝一声:“说够了没有!谁还没有个糗事了!” 气呼呼转身进屋,砰一声重重把门摔上。 肖沅抹一把脸上的口水,自嘲道:“这回不是舔的是喷的。” 卢奕一直在屋里专心修炼,太阴、太阳、少阴、少阳洪炉之中灵光四溢,太极在天际团团运转。吸收入身体内部的灵气全都转化为洪炉之内的能量,供给天地之间的风火雷电,于是更加风急雨骤,雷声轰鸣,岩浆喷溅,涌泉崩裂,处处是嘈杂热闹一片。 这一日,有人急匆匆走进雀巢小楼,进了院子便大喊卢奕。 卢奕出门一看,是个异常高大如铁塔一般的汉子,正是送他们上炎岛的巨鲨。 他笑道:“巨鲨大哥,你怎么来了?快请屋里坐。” 巨鲨笑道:“不坐了,我奉少主之令来传一个消息,是有关那恶灵的。鳞族曾经有人在蛮荒大漠见到过飘荡的恶灵。少主有事离开此地,因此特命我来告诉你们。” 卢奕好奇:“蛮荒大漠?这是什么地方?” 三儿道:“在落日高原与赤魔火山群之间,有一大片荒漠,因为生灵匮乏,所以叫这个名字。” 卢奕点头:“那就是在旭日海的那边,巨鲨大哥,正好我们要走海路,不知道你可否带路?” 巨鲨笑道:“自然可以。少主派我来,大概也是猜到这个。你们怎么去?有船吗?” “我有。”楼梯上传来封少丞的声音,他大步下楼,兴冲冲道:“我有船,我们一起去。” 跟在后面的侍卫大皱眉头:“少爷,樱子已经死了。” 封少丞冷冷道:“正因为已经死了,所以我现在去找她的恶灵,也不算违抗父命吧?” 侍卫叹气:“白少主传来的消息只是说,有人见过恶灵,并未说那就是樱子的恶灵。再说就算是,又能怎么样呢?她可能连你是谁都不认得了。” 封少丞有些泄气,但又道:“樱子从小陪我长大,我们名为主仆,实际上是姐弟,她照顾我这么多年,我去给她上柱香总可以吧?” 侍卫听了也就没再说话。 卢奕笑道:“那么我点一点人数,肖沅,你要么留守看家?” 肖沅一怔:“干嘛把我扔下?” 卢奕朝他挤挤眼睛:“给了你台阶,快下。” 肖沅咬牙恨道:“我要一起去!” **** 海上风浪虽然不及那天遇到的那么大,但船体还是有一些摇晃。 肖沅趴倒在甲板上,双目发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船尾的人喊他吃饭,他一点胃口也没有,懒懒应了一声,也不动弹。 这艘船比卢奕曾经那条大得多,而且气派得多,船舱分五层,每人都有一个宽大舒适的房间。 巨鲨在甲板上走来走去,好像巡逻似的,卢奕朝他喊道:“巨鲨大哥,你能不能别晃了?晃得我头晕。” 巨鲨笑道:“我在水里要不停地游,这会儿到了船上,也改不了习惯。” 三儿朝海面吹了一声口哨,过了好一会儿,一条红鲷浮出水面,两片胸鳍扒住船帮,笑道:“小爷,是你啊!” 忽然一眼瞥见三儿身后的巨鲨,倒抽一口冷气,扑通一声翻回海里。 三儿连忙喊道:“回来!他不会吃你的。” 红鲷战战兢兢地把头浮上来,露出一脸干笑:“将军,您也在啊?” 巨鲨瞥他一眼,敷衍一声,继续在甲板上踱来踱去。 红鲷这才放下心来,对三儿道:“小爷,您想要什么?再给您捞些珍珠?” 三儿笑道:“不要珍珠,这回你给我采些夜明珠来,那个更值钱。” 红鲷顿时哭丧着脸:“小爷,珍珠遍地都是,那夜明珠可是很稀有的。海底有一种大如船帆的贝壳名为砗磲(音车渠),海底细沙进入其中,五十年孕育成雀卵大小的珍珠,再五十年成拳头大小,随后砗磲死亡,那珍珠落入海底火山泥中,吸取泥灰之中的矿物精华,又五十年层层浸透入内,颜色逐渐由白转黑,白天看来如同一枚墨染的泥丸,黑夜却大放异彩,是为夜明珠。你想想,一颗珠子需要一百五十年时间,又必须刚好是由砗磲孕育,落在火山泥灰之中,条件苛刻,得来十分不易呀。” 三儿惊愕不已,与卢奕对视一眼,当初白皊给的那颗夜明珠,好像有二个拳头那么大呢! 三儿抓住卢奕的胳膊,着急问道:“那颗珠子,你卖了多少钱?” 卢奕脸色愁苦:“那当铺掌柜说我这珠子不值钱,给了我五十两。” “五十两!”红鲷差点没晕过去,“一颗最小的夜明珠也至少能值五百两!” 啪!三儿仰头摔倒,他是真的晕了。 卢奕一拳砸在船帮上:“奸商!一点诚信都没有,连枭伯伯一根脚趾头也比不上。回去找他算账!” 巨鲨忽然道:“你们别闹了,前头快要到海眼了,行船小心些。” 红鲷急道:“任何鳞族不敢擅入海眼,会丧命的,各位小爷,失陪了。” 说罢一扭身扎进水里,红色鱼尾在水面一晃消失。 三儿从地上爬起来:“海眼?那是什么东西?海里没有我们家族的子孙,我到海里就变成瞎子聋子了。” 巨鲨道:“海眼昼夜不停地吞吐海水,形成潮汐,所以鳞族不敢靠近,一旦被吸入就死无葬身之地。我去掌舵,远远绕开这片海域。你还是继续当瞎子好,看见了那东西就没法活命了。” 说罢匆匆走向船舵。 三儿的强烈好奇心被生生抑制,心里正有不快,听到身边哗啦一声响,扭头一看,卢奕不见了,一头金雕振翅飞起,快速攀升,转眼就消失在云层中。 三儿急得大骂:“居然不带上我!气死我了!” 气流送来一句话:“谁叫你不好好修炼,有本事自己飞去。” 三儿顿时在风中凌乱,这句话点到死穴,他无话可说。 卢奕展翅飞行,脚下蔚蓝色大海疾驰向后,波涛逐渐变形,不再是一线紧挨着一线,而是一线环绕着一线,呈现一种不规则的弧形。 双翅感受到的气流极不稳定,震荡加剧,好像空中也有看不见的波涛一浪接着一浪打来。 他放慢速度,平展两翼,缓缓向前滑行,前方天海交接之处,慢慢现出一个极大的黑色旋涡。 海水发出轰隆巨响,往那黑色旋涡之中涌去,争前恐后,奔腾不息。 气流极端紊乱,好像也在往那黑色旋涡之中奔涌。 卢奕慌忙往高处振翅,但平时看不见摸不着的气流此时仿佛形成实质,如同透明的大手,把他紧紧攥在手里不让他逃出去。 灵台中,陶云堇大叫:“我的娘诶,吓死人了,早知道不来了。快走,离开这里。” 阿奕道:“谁叫你这么好奇,非要过来看看,现在能不能拉起来难说。” 金雕大力振翅,但是乱流穿空,金雕的身体夹裹其中不受控制,反而越来越往黑色旋涡中心靠近。 巨量海水如同断崖上的瀑布,轰鸣着落入旋涡之中,即便如此,黑色旋涡好像永不满足,无论接收了多少海水都没有满溢的迹象,反而旋涡中心永远保持空洞,弥漫浓浓水汽,深不见底,因此看起来漆黑一片。 金雕在这个巨型旋涡面前好比沧海一粟,乱流夹裹着它朝汹涌乱撞的海水之中扑去。 隔着震天水声,陶云堇用尽全力喊道:“掉进水里我们要变成鱼儿吗?能不能游出来?” 阿奕喊道:“不可能。巨鲨和红鲷说了,任何鳞族都不敢进入海眼,变成鱼我们就死定了。” 陶云堇道:“那怎么办?” 阿奕指着海水之中的空洞道:“不能入水,只能去那里。” 乱流呼呼咆哮,夹裹金雕即将扑入海水,呼!金雕奋力振翅,方向一转,被吸入那黑色旋涡中心。 水汽弥漫,周围伸手不见五指。 金雕不断往下掉,强大的吸力不允许它逃脱。 更有巨大的压力从四面八方袭来,金鲷的身体好些处于一个磨盘之中,受到沉重石磨碾压。 阿奕难受得说不出话,嗓音嘶哑:“我觉得我好像要被挤扁了,这是怎么回事?” 陶云堇也是同样,道:“压强,你知道压强吗?这个海眼里快速涌入巨量海水,高流速和大重量形成巨大的压力,可是受力面积也就是这个旋涡通道这么小,所以压强太大了,快要把我压成渣渣了。” 阿奕难受得直翻白眼:“你在说什么?我一个字都听不懂。快想办法!” 陶云堇道:“若无法改变压力,只有改变受力面积,我们快变!” 腾!金雕消失,变回蟠螭真身。 相对金雕来说,蟠螭更细更长,身上难受的感觉稍微减轻。 但还是处于不断往下掉的过程中,海眼内的吸力仍旧很强。 蟠螭催动全身洪炉,隆隆作响,尤其是下纪洪炉之中,天际太极大图快速旋转,灵气汹汹而来,稍稍减缓了往下掉落的趋势。 但此地距离海面已有很长一段距离,再次感受到巨大的压力,比刚才又加大了无数倍。 再变! 蟠螭变成了一条鱽鱼,身躯扁平如一条细带。 这种鱼生活在深海,本就适应海底的巨大压力环境,此时用来正好。 鱽鱼奋力催动全身洪炉,长长鱼尾全力摆动,坠落的幅度稍微减缓。好歹也是个气境法士,怎么能被海眼给吞了?说出去多丢人! 身下无尽的黑暗之中忽然传来轰隆异响,越来越近! “又有什么东西?”陶云堇胆战心惊。 透过不断翻滚的水汽,他们看到巨量的海水自脚下黑洞之中喷涌向上! “海水吐出来了!”阿奕大叫一声。 一股巨大的潮流自黑色旋涡深处升腾而起,将四周海水、水汽、乱流以及夹裹其中的鱽鱼一股脑儿卷入其中,统统往外冲去! 轰隆!海眼之中喷出一股巨大潮流,好像鲸鱼喷水一样,把鱽鱼远远地丢向空中。 鱽鱼慌忙变回金雕,展翅平稳身形,回头看那海眼,正在不断往外喷涌海水,好像把刚才吸收的又吐出来。 “还真的是吞吐海水形成潮汐?不科学啊!不是月亮的引力才形成潮汐的吗?”陶云堇喃喃自语,抬头去看天空。 虽然夕阳西斜,但东边天空一角,弯月已经挂上天幕。 说起来这里的月亮也是很不科学,完全见不到阴影,更没有环形山之类,只是光亮平滑的银盘,就好像有什么绢纱丝绸之类的物质遮挡在地面与月亮之间,令人看不清月亮的真面目。 阿奕听陶云堇说过几次有关“科学”的事情,道:“我们变成鸟这样的事情都能实现,你还在纠结科学不科学吗?” 陶云堇额头滴落冷汗,事实确实如此。 在海面搜寻一阵子,终于找到封少丞的船,飞了回去。 众人听闻卢奕的遭遇,都暗暗捏一把汗。 卢奕回到舱房,一一掏出袖中的东西,不禁欲哭无泪。 龙筋长鞭、扁平的长刀这些东西倒还完好,可是因为受到巨大压力挤压的缘故,一些药草、《七元开化图》、几本书籍全都碎成了渣滓。那柄在铁匠铺打造的黑枪居然成了一个石球,只有半个手掌那么大。用夜明珠换来的银子还剩有几十两,也成了一小团银球,与那石球相互融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也不知能不能花出去。 阿奕捏起这团银石球看了许久,陶云堇叹道:“算啦,别可惜了,银的熔点比铁低,把这个团子扔进火里烧一烧,应该是能分开的。” 阿奕仍旧目不转睛地盯着银石球:“我原来打造枪的时候,用了实打实的材料,没想到在海眼中这么一挤压,变成这么小一块了。但是拿在手里掂一掂,分量还是跟原来一整支枪是一样的,这是不是就是你说的那个什么压强的关系?” 陶云堇点头:“对啊,高度压缩了嘛。怎么了?” 阿奕想了想:“若用这块压缩了的玄铁精来打造枪管,会比原来更结实。而且说不定可以打造一个更大的枪管,射出更大的子弹,造成威力更强大的杀伤力。” 陶云堇狐疑道:“你想造大炮?” 阿奕一怔:“这是什么词儿?” 陶云堇摇头道:“这就又绕回到原来的问题上了,不管造出枪也好炮也好,最根本的是,咱们没有元斑石。没有造子弹和炮弹的原材料,说什么都是空。” 阿奕长叹一口气:“元斑石在甲族手里,咱们一步落后,步步落后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