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公出了嵩城,不紧不慢地走在森林里。 暗处有许多眼睛盯着他,毕竟很多猛兽是喜欢夜间捕食的。 但是没有人敢来骚扰这个矮小的老头,相反他们远远闻到他身上的杀气,就忙不地的躲开。 秃公越走越慢,最终停下,微微侧头,朝身后道:“出来。” 一片丛林的斑驳暗影之中,走出一个黑袍男子。 秃公“哼”一声:“今日这条山路,你来回走了三趟,好生勤快啊!” 雕枭哈哈一笑,知道对方识破了自己身份,索性痛快承认:“在下兴源当铺掌柜,大名柏天驰。敢问阁下是?” 秃公回转身,面无表情:“山野村夫,不足挂齿。” 雕枭皱眉:“人族真是卑鄙,我这么坦率,你却不肯说出自己的真实姓名。” 秃公盯着他:“你跟踪阿奕,意图杀人夺玉!我说的对不对?” 雕枭一愣,眼睛立马瞪起来。他本就眼光锐利,这一瞪更是吓人。“老子会杀人夺玉?!一个强者法士都不是的小屁孩?!你不要侮辱我!” 秃公细细分辨他的表情语气,确认他没有说谎。顿了顿,又道:“就算如此,但你本来也没想救他,对不对?你的目的还是那块玉。” 雕枭一挑眉毛,大方承认:“不错!老子虽然不会杀一个小屁孩,但是小屁孩是死是活,跟老子没关系。不过那狮妖忒没眼力见,居然没有发现老子,愣是要毁掉那玉,所以只能她死了。” 雕枭说了一堆,忽然觉得不对,怎么连对方是谁都没摸清楚,反而被对方摸了个底朝天?这还得了?我雕枭大爷的面子往哪儿搁? 一下子就恼羞成怒,冲秃公喝道:“好你个秃驴!知道越多,死得越快,你懂不懂?” 秃公皮笑肉不笑:“你知道玉髓,离死也不远了。” 雕枭攥紧拳头,黑袍无风自动,嗖!一道凌厉煞气自袖中急射而出,直扑秃公脑门,雕枭随即身形跃起,衔尾追赶煞气,掌中已握了一柄闪亮利剑,直扑秃公丹田。前后上下连出二招,每一招都直取命门。 秃公稳稳站在原地,噗!一圈无形气墙以身体为中心形成一道柱体,向四周喷发,半丈内草木连根拔起,被气流夹裹向外翻腾。 轰!轰!煞气和利剑接连撞上气柱,反噬之力把雕枭弹开十多丈远,咚一声砸在地上。 雕枭挣扎着爬起来,往地上吐一口血水,见秃公已经来到面前,一下绽开笑脸:“仙人饶命!小妖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仙人,还请仙人恕罪!” 秃公有些不习惯他翻脸快过翻书的样子,道:“想要我留你一命也可以,把你知道的全都告诉我。比如你怎么会知道玉髓的来历,还有什么人也知道,都是一些什么人,诸如此类,事无巨细,我都要知道。” 雕枭一口答应:“我说我说,我统统都说,保证没有任何隐瞒。” **** 清晨,卢奕走出洞外,见空地上冷冷清清,不像往日一样总有一个老头手握长鞭站在中央等候。 心里顿时失落万分,垂头丧气地走向药姑的洞穴。 今天不想练功了,没心情。 又想到今日除夕,本是阖家团圆的日子,更是难过。 临近洞穴,渐渐听到里面欢声笑语传出,进入一看,秃公、药姑、雕枭三人围坐在桌前,正在把酒言欢。 卢奕一呆,冲过去将秃公一把搂住。 秃公本来就矮,现在又坐着,卢奕这一搂,差点没把他的头按到胯下。 秃公顿时发火:“臭小子!你做什么!” 雕枭肆无忌惮地大笑,见秃公的目光扫过来,笑声渐渐低落,若无其事地拿起酒杯来喝,认真称赞道:“药姑这酒不错!” 药姑笑眯眯地给他斟酒:“我这儿的药酒,比嵩城酒铺的都好。来来,阿奕也坐,陪你恩公喝一杯。正好今日除夕,恩公就别走了,我收拾一个洞穴给你住,咱们团团圆圆过个年。” 阿奕笑嘻嘻地在秃公旁边坐下,给雕枭敬了一杯酒,口称恩公。 雕枭瞥一眼秃公阴沉的脸色,笑纳了这个尊称。 阿奕放下酒杯,迫不及待地问秃公:“干爷爷,你不走啦?” 秃公一怔:“我什么时候说要走?” 阿奕喜出望外:“那你真不走啦?以后都不走?太好了,我以为你被仇家追上门,不得不走。我一个晚上没睡好,总是怪自己不该把那个随便给人看,害得你又亡命天涯。” 秃公嘴角抽搐:“我被仇家追上门,要亡命天涯?” 阿奕笑道:“对啊,虽然你干过江洋大盗,但是盗亦有道,嗯,我不歧视任何人的。虽然这么多年你都没有告诉我真实身份,但我知道你是为了保护我。其实干爷爷你尽管放心,我绝不会去举报你,我心里认定你不是一个恶人。” 洞内一时鸦雀无声。 秃公突然暴起,揪住卢奕的耳朵往洞外拖,口中怒喝:“给我出来!砸坏了药姑的东西我赔不起。” 一边说一边从怀中取出长鞭,往地上一甩,啪!清脆嘹亮。 药姑一手扶额:“唉!是该打一顿。这孩子不是开窍了吗?怎么讲话还是像个白痴。” 雕枭凑近药姑试探道:“不过这个秃公,到底什么身份?连阿奕都不知道?” 药姑白他一眼:“所以啊,我更不知道了。但我知道他是个好人。我还知道,别人不想说的事情,不可以拐弯抹角去打听,不道德!” 雕枭嗤笑一声,坐直身子:“人族就是虚伪,喜欢用道德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来绑架自己和别人。” 药姑更用力地白他一眼,起身去追秃公,口中叫道:“差不多得了,别伤着啊!” 啪!啪!啪!啪!鞭声连响,卢奕手中连铁剑都没有,拿身子硬挨了几鞭。 药姑见秃公稍稍停歇,连忙见缝插针挤到他与卢奕中间,笑道:“大过年的,别坏了气氛。” 附近的几个洞穴中也有人探出脑袋,笑道:“秃公不地道,除夕夜还教训阿奕,一会儿要包个更大的压岁钱才是。” 药姑笑着附和:“就是就是。”一边把秃公硬拉回酒桌前。 卢奕沮丧地跟在后面,站在洞口,也不敢再坐,老老实实给几位大人斟酒。 雕枭笑嘻嘻地打趣卢奕:“阿奕想象力不错。” 卢奕忌惮地看一眼秃公,见秃公面色无异,才放心给雕枭倒满,讪讪地笑,心里其实一肚子委屈。他说的都是实话啊! 秃公瞟了雕枭一眼,慢条斯理道:“阿奕,再给你这个,啊,恩公,斟一杯。” 雕枭口中酒一顿,有点咽不下,目光在秃公脸上探询,总觉得对方不怀好意。 卢奕闻言再给雕枭斟满。 秃公接着发话:“从今天起,这位教你武艺。” 雕枭伸出手指点着自己鼻尖:“我?我什么时候说要教他?这小子这么笨,我不教!” 秃公将酒杯往桌上一顿。“那你走吧。” 雕枭一愣:“走?我不走。我不是昨晚跟你说了……” 秃公打断他的话:“那你教不教?” 雕枭看看他,又看看卢奕,闷一口酒:“教!” 卢奕云里雾里,忙去看药姑。 药姑也不知情,但是看秃公的样子,也不像是愿意说清楚的样子,于是安慰卢奕:“枭公本事大,有他教你,多好一件事!” **** 漆黑的深夜,卢奕一个人战战兢兢地站在森林中。 他扎着马步,双手结印,却没法凝神修炼,眼珠子不断的四下乱瞧。 周围一个人都没有,远处山林中不时传出猛兽嚎叫。 又等了一会儿,卢奕忍不住叫了一声:“枭伯伯,你还在吗?” 无人回应。 卢奕苦恼,雕枭这是上哪儿去了?把他一个人扔在这里,心里着实有些不安。 但是又一想,雕枭法力那么高强,应该是站在远处守着自己,一旦遇到危险再赶来救援。 可惜他不知道,此刻雕枭正在药姑的洞穴里喝酒。 药姑一手揉着黑眼圈,一手拿扇子扇丹炉,边打哈欠便道:“我说枭公,深更半夜你跑到我一个女人房里来,这算怎么回事啊?要不是我今夜要守着炉子炼丹,名声还不被你给坏了。” 雕枭“切”一声笑:“又来了,人族就是麻烦,规矩贼多。我看上的是酒,不是你人。” 药姑不高兴:“你不是人,我是人,我得顾着人的规矩。” 雕枭把空酒坛一推:“那你再给我一坛,我就走。” 药姑惊讶:“又喝光了!我这可是药酒,能治病的。落了你的肚子,真要救人的时候就没了。” 雕枭挥挥手:“药就是药,酒就是酒。能救人的是药,能痛快的是酒。这样吧,我出钱,不叫你亏本。咱是买卖人嘛,讲究公平。” 说着摸出一个银锭,大方道:“这够了吧?” 药姑想了想:“我不要钱。你当铺里有没有珍惜药材矿石之类,你给我一点就行,我最近研究几个丹方,可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雕枭满口答应,打开新的酒坛喝了一杯,“哈”一声长长出口气,表示心满意足,遂靠在椅背上哼小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