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国与国之间的利益相碰撞,人和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也就不复存在了。耿江岳甚至没在乌坦城的国际和平组织大楼里吃个便饭,就留下叶麻独自离去。 缴了五百万东元的会费,叶麻就成了海狮城驻高原大陆国家和平组织委员会的会员,这个原本被他视为秘密武器的家伙,还没发挥出任何作用,就被提前曝了光。但耿江岳也没更好的办法,不然要是带叶麻回海狮城,那就更没办法跟其他人交代。 领导人随意出尔反尔,后果和影响可都是很恶劣的。 傍晚时分出了大楼,耿江岳叫了辆当地的出租车,一路向南。 这个点,天色依然明亮,好像太阳永远都不会下山。耿江岳打开车顶,看着头顶上湛蓝的月亮和夕阳共存的场面,虽然觉得稀奇,但并不奇怪。 因为他在通识课上学过,位于南半球的两块大陆,日照时间要比北半球长许多。哪怕是在极冬节期间,高原大陆和雨林大陆也不存在全天候极夜的日子,日照时间最短的一天,也能有五六个钟头可以晒到太阳。越往南,到南大洋那边,夏天的时候甚至有极昼的情况,所以浮游生物密布,渔业资源相当丰富。高原大陆和雨林大陆,可谓是天然就坐在粮仓上。 只是谁能想到,越是如此,这两块土地就越是像受了诅咒一样发展不起来。按马仲颖的话说,这或许是上天对人类的一种变相的考验。也是人性之贱的直观表现。 越容易,越堕落。 有压迫,才会努力反抗。 车子开得很快,不一会儿,就出了乌坦城外十几公里,四周路网密布,天空中没了防护墙,超级大楼的数量,却诡异地逐渐增加起来。 这又让耿江岳不由得想起了海狮城的北城。 没有防护墙……超级大楼列成矩阵…… 在南城住得太久,耿江岳这时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是形成了一个错误的思维定势。话说回来,除了东华国之外,全世界绝大多数地方的人,本就是大多住在防护墙之外的吧? 防护墙本身,向来就是一种特权的存在。 哪怕以海狮城闻名于世的“基础设施福利”,仍然有超过75%的居民无法获得防护墙带来的安全和温暖,而全世界其他地方的人,也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这个世界的生产力明明已经非常发达,物资也充裕到了极点,但技术和身份上层面上壁垒,却依然将世界清晰地切割成对立的两部分。住在防护墙内的人,天生就认为防护墙是理所当然的;而在墙外,人们也早就习惯了没有防护墙的日子。 吱呀一声,出租车猛地停了下来。 耿江岳放下车窗,探出头来一看,就看到一群长相奇异的小孩,在公路中间组成人墙,拦停了过往车辆。一个长着尾巴,尾巴末端还带着钩的小女孩,毫不害怕地将从车窗外伸进来,一双有神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耿江岳,用当地的土话道:“我要钱。” 耿江岳听不懂,但大概能猜出是什么意思。 他打量着眼前的孩子,衣服破破烂烂,满脸是灰,胳膊就跟柴火棍似的,连皮带骨,瘦骨嶙峋,跟她一起拦车的孩子,差不多也都是这个模样。极端的营养不良,而且多多少少,都带有一些怪物的特征。半怪……耿江岳脑子里,一下子就冒出了刚才乌乌族和图图族两个作战指挥官对骂时所提到的那个词。 耿江岳把手从车窗里伸出来,在半怪小女孩的面前摊开。 小女孩正眼神疑惑,突然,耿江岳原本空无一物的手中,就变出来一包真空包装的烧鸡。 “呀!” 她顿时欣喜地高喊出来,一把夺过那包烧鸡,然后迫不及待地就坐下来,撕开包装,取出里头香喷喷的食物,大口撕咬起来。 跟她一起来的孩子见状,纷纷冲到她身边,几十只黑乎乎的沾着灰的手,不管不顾地抓向那只烧鸡。小姑娘急忙尖叫着,用身体护住食物,耿江岳突然大喊一声:“诶!” 所有抢夺小女孩烧鸡的孩子们,下意识望向耿江岳。 刚抬起头,就看到耿江岳像魔术师一样,将一包又一包的烧鸡从手中扔出来。 “啊……!” 围在小姑娘身边的二三十个孩子,立马一哄而散,高兴地抢夺起从天上掉下来的食物。 耿江岳看着这群其实也不比他小多少的孩子,打开车门,从车里走了下来。 一个穿着明显不合身的宽大衣服的小男孩,光着脚跑到他跟前,紧紧抓住他的手,仰头看着他,叽里呱啦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耿江岳没吭声,却如那小男孩所愿的,给了他一包烤羊排,还多给了一罐猕猴桃汽水。 小男孩一把从耿江岳手里夺过东西,因为拿得太急,直接就撕开了易拉罐的外壳,汽水呲呲作响地喷溅出来。耿江岳分明看到,他的眼中浮现起纯度很高的血脉力量的横纹,刚才那一瞬间,因为情绪激动,暴走的灵力,分明是附魔的…… 天才吗? 耿江岳站在车旁,看着那小男孩满心欢喜地跑远,心里越发奇怪,高原大陆何以沦落到这步田地。明明有资源,有人,也不缺好的天赋,怎么就会陷进希伯联合国给他们设置的陷阱里,几百、几千年都怕不出来……而如果当年东华国也像高原大陆一样,中了希伯联合国的花招,还会有后来的东华国和海狮城吗? 人类历史,过于残忍了。 真心坑同类不手软啊…… 突然间好像有点进一步想明白,马仲颖为什么要去当怪物了…… 耿江岳脚一点地,身后翅膀张开,缓缓飞上高空。 吃得满嘴是油的孩子,纷纷仰起头来,指着耿江岳,惊奇地大呼小叫。 还有孩子,匆匆忙忙跪下来,朝着耿江岳虔诚叩拜。 耿江岳越飞越高,乌坦城周边的景象,收入眼底。 以乌坦城为中心,数不清的超级大楼,像白蚁巢一样,遍布大地之上。笔直的公路,将这些大楼连成一片,但每条公路上,又有数不清的路障,将一幢幢大楼人为地断开连接。不少大楼的样式,看起来已经颇有年头,有些大楼甚至已经外壳破碎,失去了防护的功能。 看大楼外立面上的文字,比较新的大楼,基本都是东华国建造的,破旧一些的,则是希伯联合国的手笔。半怪,数不清的大楼,残破的国家,这三个高原大陆大陆的标签,此时看起来,显得那么的让人感觉不适;也让耿江岳无法客观判断,这样的结果,到底是高原大陆上这些人自己的错,还是其他人的错。 耿江岳悬停在空中,静静看了片刻,突然间,就消失不见。两天后,天京大学工学院核物理应用系教研室外,耿江岳叩响了房门。 教研室内,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头,抬头发现耿江岳,眼神诧异。 耿江岳微微一笑:“付教授,有空聊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