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周围神女灵气的影响,我的疼痛感渐渐减弱,但我知道,这一次所受的是内伤,不仅如此,于精神上也是莫大的折磨。 稍有缓和,我便慢慢站了起来,掌中暗蓄灵力。原本躺在地上的苍融之剑再次被金光包围,缓缓升起,那光晕也越来越大,再一看,苍融之剑的形态已开始模糊起来,最终幻化为无形。 却在此时,又一个声音让我正在操控灵力的手不住颤抖了一下。我只略抬头,在我们对面赫然已站着一人。 一身黄色轻衫,一头长发几乎垂落地面,当中用一段锦绸略缚住,仍由那发垂下来。唯独,那张脸……虽然我一眼便认定他是男子,却发现在他眉眼当中似透着几分妩媚和妖娆,那轮廓线条勾勒得极其细腻,找不出一点瑕疵。还有那双比常人颜色稍浅的瞳孔,总觉得其中有一个深深的漩涡,可以在对视的一瞬间就将人的灵魂整个拖拽进去,再也出不来。 我竟丝毫不知他是何时出现的,又或者,根本就没有消失过。 “丫头!你怎么会在这里!?” 苍融之剑完全隐没之时,我立刻调转灵力走向,做出了防御姿态,因为,我已隐隐感觉到了从此人身上散发出的强劲的灵力场,只是当中却似乎没有杀气,而且,时轻时重,飘忽不定,似乎这股强大的灵力被什么给搅乱了一般。 “子桑叔……” 正在我猜想眼前这个人将会如何对我们时,如缘却犹豫着向前迈了半步,半颔首,一只手习惯性地捋着鬓边的发丝,弱弱唤道。 我本有些惊讶,却又似乎在意料之中。 我看了看低着头却不时抬起眼偷偷瞟对面那人的如缘,若我想得不错,这个人想必就是如缘说过的九尾狐族中灵力最强的人——卜者。只是,我从那人看如缘的眼神中,却看不出有憎恨或是怒气,反倒是有些许的怜惜和欢喜。单是这点,我便将护在身前的手放下了,心中也暗暗想着:看来此行的目的,或许有机会达到了。 “小丫头好大胆子!竟还敢回来!”那人忽地一声怒叱,但语气中却仍旧没有真正发怒的意思。 我用余光瞥了瞥身边的如缘,却见她依旧低着头,娇嫩的唇微微嘟起,一只手依旧捋着头发,而另一只手却不自觉地放到了身后,却扭捏的用足尖在地上轻轻画着圆。 “子桑叔……这儿是我家,怎的就不能回来?”如缘的话不是很清晰,却又让人能够明明白白听懂,而那语调,竟是在撒娇。 “哼!回来便回来,却为何与这厮一起!”说着,那个复姓子桑的男子只微微偏过头,那淬了魔力的双瞳便幽幽转到一旁的技殊身上,而技殊似乎还并未从千狐迷障中完全走出,我猜测,他或许还沉浸在那些记忆深处的痛苦当中。也不知,他看到的记忆,又是什么?其中,会有如缘的母亲——烛玉吗? “他?哼!”如缘悠然抬起头来,脸色变了变,顺着那男子的目光匆匆扫了技殊一眼,随后冷冷哼了一声。 不想那男子的嘴角却向上扬了一下,道:“丫头不错啊,竟想出了破我千狐迷障的办法,我倒险些着了你的道了。说说,你这出去不到半年,灵力竟增长至这般,是怎么一回事啊?” 如缘听着他的话,却将目光转移到我的身上,先是有些得意地一笑,接着说:“子桑叔可别小瞧了本姑娘,论读心术,我可是不逊于族中其他人的!不过……” 如缘的话忽然卡住,又看了看我,才接着说: “这一次破你阵法的,可不是我。” “她又是何人?”男子脸上本就模糊的笑容消失了,转而用充满了警惕和威慑的眼神看向我。 “她?”如缘对他神情的变化视若无睹,“她是……我的朋友!” 听着她坚定的语气,不知怎的,我心头莫名暖了一下。 “破我千狐迷障的人,难道是她?” 话语间,我只觉得一道杀气瞬息已至我的面前,而我眼中却奇异般地出现一对深邃的眸子,浅黄色的双瞳逐渐放大,越来越显清晰。我的心跳骤然加速,右手已本能地挡在胸前,这一挥一抬间,灵力迸发,白绫脱手而出,只听见一阵碎裂的嘈杂声,那双几近覆盖我所有视线的眸子在顷刻间溃散,我眼前再度恢复了明朗,而那个黄衣男子却依旧站在原地,丝毫未动。 他轻哼一声,在我耳中却异常清晰:“不错,反应还算快。” 我收回白绫,却不想刚才催动灵力再次引起胸口一阵闷痛,想必所受的内伤又犯了。而我却不敢有丝毫的松懈,白绫被我紧紧攥在手中,随时都可以发出全力攻击。 在我看来,那双浅黄色的瞳孔太过深邃,几乎可以吞噬一切。 “子桑叔!你这是做什么?我都说了她是我的朋友!” 如缘先是惊呼一声,随即已经整个挡在了我的身前,我只能绕过她的身体隐约看见那男子一半面容。 “灵力如此不稳,还击也太过仓促,看来还是被千狐迷障伤着了吧?那你又是如何破我千狐迷障的呢?”那男子却恢复了平静,凌厉的杀气也在瞬间涣散,想必他只是想要试试我的本事。 我这才收回蓄积在掌中的灵力,白绫也在空气中渐渐消失。 “破千狐迷障的是如缘,我只不过替她积攒了些许灵力罢了。”我仍旧觉得呼吸有些吃力,于是用手捂住了胸口。 “我也料想如此。能对我产生作用的读心术,何等高深?也唯有九尾狐族秘术才能做到吧?”那男子说着,眼神也渐渐转移到我身前的如缘身上,我虽然只能看见他的一只眼睛,却仍旧能觉察到他双瞳中那神秘而深幽的感觉。只是,他现在看如缘的眼神中,既有些怒气,却也隐隐透出些自豪来,唯独没有了刚才强势的杀意。 “子桑叔……”如缘再次低下头,又是那种有些畏惧和撒娇参杂在一起的语气。 “想不到短短几个月,你这个丫头竞已将我族秘术修习得这样纯熟?”男子似有些惊讶,但却仍旧一副冷峻的面容。 如缘慢慢退到一旁,却也不说话。 那男子见她没有回应,拂袖一甩,办侧过脸去,冷冷道:“哼!丫头不知好歹,我便带你们去见族长,凭他处置!” 这下如缘却有些慌了,一脸惶恐地赶紧道: “别啊,子桑叔!千万别告诉外公啊!否则,他一定会杀了我的!” “当初你趁我不备,盗取我族秘术便逃之夭夭,可有想过后果?”男子神色微愠,将脸缓缓转向仍旧没有回过神来的技殊,接着说,“哼!捕妖人,只怕你这次是有来无回了!” 话音刚落,那男子右手微微一抬,便见一道金黄色的细如盘丝般的线条迅速窜出,不消一瞬,技殊便一声闷哼,开始极力挣扎起来。我再一看,他身上已被一圈金色细丝牢牢缚住,任他用力扭动身子,那细丝只像是越来越紧,感觉他的脸也因为身体的压迫整个胀红了。 如缘在一旁看着,说不上来是怎样的神情,却目光闪烁着,一语不发。 “走吧!与我去见族长!”男子厉声喝道,又再次瞥了如缘一眼,然后转身向前走去。 但这一眼,却让如缘收起了刚才肆无忌惮撒娇的勇气,只低着头,乖乖按着他的话,在他后面一步步跟着向前。 男子走着,技殊虽然极力挣扎,却不受控制一般,仿佛被什么人拖拽着也跟着向前走着。他的眉头紧紧皱到了一处,看似很痛苦一般。 而那男子走了几步,却略测过头来。顿时,我只觉得一缕寒气袭来,我立刻明白,他的目光已经投到我的身上,想是让我也跟着。 我转念想着,此时我已受伤,硬要摆脱他几乎是不可能的,再加上刚才他对如缘的态度,想必也并非是决绝之人。如缘既然顺从了他的意思,或许心里也知道他并不会害自己身处危险当中。如今,也只有随着他去见九尾狐族族长了。 不多一会儿,身边的树丛显得稀疏了不少,但昏暗并没有因此的有所改善,虽然神女的灵气随处可现,而且越来越强,但仍旧望不见真正的蓝天。神农当真是以神力开辟出了一处新的空间,只可惜,即便是神力,也始终及不上自然之力,所以这样的空间,永远都是有缺陷的。 “子桑叔……” 如缘忽然停下了脚步,声音也弱了下去,我已经明显感觉到了她的胆怯。 哪知那男子听见如缘的呼唤,转过头来,竟是一脸的笑:“丫头总算知道怕了?” “外公他……”如缘依旧怯生生地杵在原地,挪不动步子。 “放心吧,我什么都未曾告诉他!”男子说着,伸出手来摸了摸如缘的头。 如缘这才松了一口气,我心口悬着的石头也瞬间落了下来。 “那我离开的这段时间……外公竟没问什么?” “我只说你这丫头又不知到哪鬼混去了!你倒说说,你是如何出了这灵芝禁域的?” “我也不知道啊!就这样出去了啊!” 男子听了如缘的话,倒是略沉思了一下,将目光转至技殊身上,仿佛自言自语地说:“难道是因为他?” 此刻的技殊已经从恍惚中缓过神来,也不再试图挣脱身上的束缚,只是因为我们都停下了脚步,他也一声不吭地站在一边,神情很纠结。看我们都看着他,他也只是微微抬了抬头,我似乎见他额头上的皱褶又深了几分。 如缘对他依旧是同样的态度,轻轻“哼”了一声,随即便转过眼去。但我隐约觉得,她却不似她姐姐那样痛恨这个不负责任的父亲。 我暗自揣测着男子话中的含义,却不自觉地联想之前如缘给我说过的巫山神女的传说,但仍旧没办法找出其中的关系,只是此时男子忽然提到了技殊,我才开始细细看向这个满面沧桑,始终被内疚和族群仇恨所缚的捕妖人。我虽隐隐猜到了他来此的目的,却始终想不明白为何如缘能出灵芝禁域会与他有关。 “也罢,一切等见了族长再论吧。丫头可别说错话啊!”男子再次叮嘱如缘,然后便继续向前走去。 我和如缘紧随其后,自然,还有被缚住的技殊。 周围的草木开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许多看似凌乱却有像是被人雕琢过的碎石,碎石深深浅浅插入泥土当中,却偏偏围出一条路来,倒像是刻意修建的围墙。这条路蜿蜒曲折,到处都是弯道,似乎不管怎么走都没有办法看到拐弯过后的方向。路并不宽,但我们四人错落地走着,却也不觉得拥挤。 也不知绕了多少弯子,眼前忽的豁然开朗,那些乱石围墙也踪影全无,在我们眼前的是许多更大的石头。而有趣的是,这些石头似乎都是中空的,有的石头上甚至还有一个一个黑漆漆的窟窿,但要说窟窿里是什么,却又什么都看不清楚。许多石缝中参差地长着一些奇怪的植物,都是先前在林子里未曾见过的。那植物煞是奇特,竟长着黑色的枝叶,叶片也细小得很,如针刺一样。看那颜色,像枯死了一般。但要说它已经枯萎,却发现每一棵都在石缝中挺得笔直,隐约还有一股灵气透出,倒像给那植物身上裹了一层薄雾。这植物散发出的气息,与之前林中草木的相似,但却又有所不同。虽然不多,却让人不自主地一眼就望见了,说不出的感觉。不知怎的,我对这植物莫名生出一种熟悉的感觉,又或者,是一种本能的敬畏,总觉得应该敬而远之。我猜想着,难道这奇异的植物,也是九尾狐族将此处的草木改造而成的吗? 如缘再次停下了脚步,而那个复姓子桑的男子也停了下来,正对着这石林中最大的一块石头。 如缘低声对我说:“我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