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只能模糊感应到支撑护盾的力量急速消退,高德却能在超脱视野里直接看到护盾急速收缩。 护盾原本跨越到了相邻山头,将山前平地和山后谷地的大片地域都包括在内。但高德散去了魂火,护盾就像漏气的气球,转瞬就收缩到山头上,直至退入墓室。 再一次穿透众人身心,激得高苗哎呀惊叫,护盾就要退入发生器,王昆仑刘承望等人脸上已经浮起浓浓的失望。连高德都暗暗叹气,拿爱迪生寻找灯丝的鸡汤故事安慰自己。 就在这时,护盾却停住了,就在距离发生器不到一米的距离外停住。极为稀薄的金光裹着发生器,浮烁摇曳,像肥皂泡般似乎一戳就破。 超脱视野里,缕缕细微到高德都必须凝神注视才能看到的金黄光丝自墙面渗入,投向护盾。正是这些从骨灰中焚烧出来的点滴魂火,正在支撑着这道护盾。 “成功了!” 高德都忍不住握着拳头,兴奋的晃了晃。虽然维持的护盾异常小,却证明他的推论是正确的。 公墓里的骨灰已经被恶魔之力浸染了,正是这些恶魔之力,又维系住了骨灰中含着的极为微弱的凡人残魂。用煤烧灼骨灰,再由魂火浸染,恶魔之力被清除,残魂便凝聚而出。 这些残魂自然不含有任何凡人意志,但与魂火相融,天然排斥恶魔之力。护盾由此得以维系,凡人与现世的连接也越发稳固。 北冥山是靠冰雪神力凝结现世的真实,稳定住现世的最后一块净土。但凡人也无法生存在那样的净土上,现在靠魂火和残魂维系住的真实,才是真正属于凡人的净土。 所以北冥山没了就没了,不可惜,他现在要在震旦各处创造出无数魂火版的北冥山。 也没必要叫北冥山了,就叫…… “成功了成功了!” “果然没有什么事情是一把魂火解决不了的!如果不行,再来一把!” “来的时候我想的是‘怎么可能’,现在我想的是‘还能这样’!” 高德正想着,旁边几个人就抱在一起叫嚷着庆功了。 “以后公墓不就成了抵御恶魔之力的烽火台甚至城池了吗?” “有了护盾发生器,还每天烧骨灰,这不能叫公墓了吧?” “我看不如就叫……令丘山,古书里说令丘山就是火焰山,沟通天地之火,终年不休。” “好好,刘经历不愧是读书人!” “我看行,总比公墓啊佚园啊好得多!” 高德眉头直跳,这几个人当着他的面,抢他的名头呢。 “什么令丘山,烧得千里焦土,万灵灭绝,太不吉利!” 本来这个名字不错的,他若是想到必然用了,但别人提了出来,便不能用了。 “我看过古书,书里说有个叫夸父的上古英雄,毕生都在追逐太阳。” 他决定选另一个名字,“有一天他终于追不动了,倒在了地上,丢下的手杖变成了千里桃林,给后人遮凉避荫。这样吧,以后所有公墓都栽上桃树,公墓也改名叫桃山。从今往后,桃山也就是我们化魂卫所在之地的名头了。” 众人面面相觑,还不太理解高德为啥取了这个名字。 “不对啊。”高苗提出了异议,“哥你说的故事,跟现在这些事情,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啊。”高德故作严肃,“上古夸父逐日,就像凡人抵御混沌,始终没有尽头。夸父倒下了,就如公墓里这些逝去的凡人。夸父丢下的手杖化为桃林,还在为后人做贡献。公墓的先人只剩下骨灰,却还能凝聚出残魂,烧出魂火,为活着的人提供庇护,公墓所在的山不就等于满栽桃林的山吗?” 原本随口胡诌,却硬是被高德说出了几分道理。不仅高苗恍然,王昆仑刘承望等人也肃穆的点头。 光有道理不够,高德继续说:“令丘山只有一座,就像北冥山、不周山、昆仑山、常羊山还有祖山,这些山也只有一座。一座山是不可能庇护整个震旦的所有凡人,至少是大多数人,但桃山……每省每府、每州每县,甚至每处乡村,都可以有一座桃山啊。” 这段话顿时让前面的道理,乃至桃山这个名词升华了,包括高苗在内,人人都两眼放光的看着高德,对哥哥/老大/燕王钦佩至极。 正所谓名正言顺,公墓有了桃山的新名字,啥都还没变,大家都觉得气象不一样了。原本王昆仑刘小胖等人还对化魂卫进驻公墓,以公墓为据点的安排颇有微词,觉得大家难以接受。但如今公墓改名叫桃山,不知怎的,就觉得跟驻守祖山的刑天别了苗头。 对了刑天那帮庙陵卫的,守的祖山天庙,其实不就是座陵墓之山么。不过不是公墓,而是大明朱家的私墓。 “对了,庙陵卫守祖山天庙,叫刑天。” 刘小胖灵机一动,“咱们化魂卫守桃山公墓,不如就叫夸父如何?” “夸父逐日而亡,总感觉不吉利啊。”王昆仑摩挲着下巴摇头。 高苗有不同意见:“挺好的啊,刑天不还是被天帝干掉了?人家刑天什么时候嫌弃这名字晦气了?夸父终究只是追到太阳落山都没追到才力竭而死,如果太阳一直没落山呢,那不还是还好的么。” 高德点头:“挺好,待丽德号那边的特制战甲和武器打造成型,就作为提灯人和魂兽士的进阶装备。以后提灯人、魂兽士证明了自己的忠诚和能力后,就可以进阶为夸父!” 圣山隐退,北冥山离场,刑天失去了依靠,还能不能延续下去谁都不清楚。而靠刑天那套训练和改造之术,也真如某人所说,那是百万乃至千万人里才能挑一,根本应对不了即将到来的灭世之灾。 那么就创造出夸父,取代刑天,成为抵抗恶魔的主力吧。 从大明活阎王和化魂卫开始,再到统管天下死事,进而公墓灌入魂火,直至桃山耸立,夸父现世,这一切还真是顺理成章。 “加紧改造这座桃山,日夜不停。” 出了墓室,高德吩咐:“如何焚烧骨灰,如何浸染魂火,你们现场商定,弄出可以推广到天下的章程。” 王昆仑等人不迭应喏,高德再扫视这座山头,栽种桃树之类的话不必再重复,他只提了一点具体意见。 “所有骨灰都取出来混做一处,以备焚烧。”他指着密密麻麻的坟头说:“填平坟头,不论贵贱,只留墓碑,让公墓能容下更多死者。” 高苗顿时不依了:“这怎么行啊?你难道要把娘的骨灰也扬了?” 其他人没说话,刘承望觉得该说说:“这不会引发民众憎恶,乃至搞出乱子吗?” “乱世已至,移风易俗也是逼不得已。”高德不以为然,“而且等到桃山落成,护盾全开时,他们自然会被桃山的景象慑服,进而为亲属魂归此处而欣慰。” 他安慰高苗说:“骨灰混在了一起,残魂却不会混淆。到时候你说不定还会看到娘,所以你到底是在意一盒子骨灰,还是娘的音容笑貌?” 高苗挣扎了片刻,眼中含泪的说:“也好,如果有人反对的话,就说阎王都把娘的骨灰混了起来烧,看他们还有什么说的。” 后面王昆仑跟刘小胖对这事压根没什么忌讳,已经开始嘀咕细节了。比如一颗桃树一座墓碑什么的,以他们那鬼脑筋,自然会想出各种哄人的法子。 其他细节高德就不掺和了,他得随刘承望进宫面君。这般改动他也不能只靠燕王的名义就能安定天下,说服女皇认可,让女皇从朝廷和官府的层面予以配合,自然事半功倍。 “我也要去!”高苗搭了便车,把见女皇当做了去好朋友家里玩。 ……………… “高苗这丫头粗鄙无礼,陛下不该这么宠她。” 乾明殿后殿北面,紧靠寝院的园林里,高德抱怨起了女皇。 他带着高苗来见女皇,那丫头见到女皇礼数不周不说,还东瞅西瞅始终安静不下来,甚至挑剔起女皇赐下的糕点。这会远坂爱带着她去御膳房,去调治那些御厨了。 “我是说当初见到苗苗,就会觉得亲切。”女皇穿着宽大而闲适的便服,黑发也只是随便挽起,整个人慵懒得像是暗夜暖香,让高德有些心神不宁。 “原来啊,严格论起来,她其实是……丽的妹妹。”女皇似笑非笑,“虽然连同父异母都算不上,但比你跟丽之间的亲缘要近得多,算作妹妹也是可以的。” 这倒是,高德暗叹,瞧这老爸干的什么好事!? “既然你父亲浮出了水面,我这个女皇,已经不是必须背负震旦命运的唯一之人了。” 女皇又用如释重负的语气说:“还有你,你兼有仙洲人先民、塔林之主和光精灵女王三重血脉的人,你也已经从我手中分走很大一部分责任了。” 她调皮的笑笑,“我好像可以偷偷懒了。” 这般轻松的笑容还是高德第一次见到,到此时他才真切的感受到女皇只是个小自己一岁的少女。 “可你搞的这事,又让我偷不成懒了。”接着女皇叹气,“好啦,说真的,听了刘承望的汇报,我挺高兴的。公墓改做了桃山,应该能发挥出北冥山的功用,不过问题是,魔思达那边最多也就拿得出一百多部发生器,设计图和模械是绝不会给的,对吧?” 说到正事,高德顿时认真起来,他找女皇就是解决这个问题。 “中京四城三港,就有接近二十座公墓,即便调整精简,至少也有十多座。从魔思达那里到手的发生器,最多建起一百多座桃山,仅仅只能覆盖环中京诸身的省城,连那些大的府城都照顾不到。” “先期倒是可以用化魂炉,也就是直接用煤烧骨灰的炉子,稍稍凝聚残魂。但魂火无法附着,一旦恶魔之力大量涌入,根本无法抵挡。” “所以我在想,圣山那边既然要退,它们在这十万年里攒出来的家当,难道也要全部带走?”说着高德就有些来气:“那它们就不是置身事外,而是推这个世界进火坑了。” “这事不要指望圣山,不是他们不愿意。”女皇摇着头说:“我听姑奶奶说,圣山收集灰器,大部分是用来维持圣山运转的。而且像护盾发生器这个级别的灰器,既是罕见,对现世的影响又非常大,他们第一时间就会拆掉。” 高德追着她的话说:“魔人那里也不可能弄到这种东西,就算有也最多几件,无补于事,所以我有了另外的想法。” 他看着女皇的黑亮长发,暗暗跟小丽的白发比较,隐隐生出这是一副绝美画卷的两种不同色调,都是一样的晶莹顺滑。一种是黑玉,一种是雪玉,而画卷则是……神女云上出浴,天降绢丝长瀑。 “羽林卫仓库里不是有制造力场护盾的模械吗?”正事他也没落下,“刘承望说还不只一部,因为力场护盾用得少,大多数模械的生产额度只消耗了小半。” 女皇聪慧异常,这点跟小丽完全一致。“你想用大量的力场护盾模拟魔思达的护盾发生器?先不说有没有这么多力场护盾,真的能做到吗?” “肯定做不到原样的规模。”高德说:“但我仔细观察魂火与护盾,还有残魂的关系,觉得护盾起到的作用仅仅只是束缚魂火和残魂,让二者能充分融合,不至于因外界干扰而离散。所以我觉得可以试试,如果可行的话,那么护盾都不是必要的,只要是可以由魂火驱动的灰器,都能起到同样……” 话没说完,女皇就点头:“需要灰器是吧,羽林卫的仓库里,灰器模械任由你选。” 高德楞了楞,他可没想到这么顺利,毕竟是要撬女皇压箱底的宝贝。 “这、这不太好吧。”他结结巴巴的说:“陛下这边还是需要……” “我的就是你的。”女皇说出了让高德心跳加速的话,同时努力告诫自己这绝对不是女皇在撩自己。 果然,女皇跟着解释:“我负责生事,你负责死事,咱们都是同一条绳上的蚱蜢,自然不分彼此。” 她耸耸肩说:“而且我要那些灰器做什么,我跟丽一样,倚仗的只是自己和身上的白器。倒是羽林卫他们可能还要留下些东西,所以你就直接跟刘承望谈吧。” 她又笑笑:“他可能要当成生意谈,不过你家大业大,给他些补偿也无所谓的,对吧?” “当然当然,”高德不迭点头。 “就这事的话,那就到这吧。”女皇不再谈公事了,“你尽快把手头上的事情料理好,丽……我是说北冥山的大丽那边,白境搬迁的事情应该也快弄好了,到时候需要你去护持一下。” 她招呼高德:“走,去尝尝苗苗又鼓捣出了什么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