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识她?” 白发银瞳的圣山之女开口,语气冰冷寒意萧瑟,却不是对着海塔会的四人,而是问高德。 “听起来交情还不浅呢,看来我对你了解得还是太少了。” 小丽从高德肩上飘开,借着涌动的冰雪之力悬在半空,居高临下俯视高德。“自从你去了扶桑别开局面,身上的秘密就越来越多了。就像刚才,你到底是怎么进去的,又说了些什么,为什么要赶我出来?等我再次进去后,又急着跑出来,总之就是不想让我知道些什么的样子。” “我的姑奶奶……” 高德啼笑皆非,“事情太复杂一下子说不清楚,先把这里的闲杂人等解决掉,再跟你慢慢说行不?” “闲杂人等?”这边朱雀发毛了:“当初在松州是怎么回事?把我的宝贝收走了,还跟我说了一通有的没的,害得我到现在还在乱想。我还觉得咱们的关系应该不一般了,至少不是敌人,结果我在你心里就是闲杂人等?” 我只是收了收了你半截万魂鞭,跟你聊了聊凡人也能燃起魂火抵御混沌这事,怎么从你嘴里说出来就这么不对味呢? 高德满肚子冤水,又知道直接回应必然出事,只得暗暗叫苦。 果然就听小丽一声冷哼:“真是没想到啊,原来你好这口。你不是经常说,这种癖好就该天打雷劈,念头都不能冒出半截吗?现在你怎么说?” “小丽你是知道我的……”高德刚出口,见白虎跟另外两人也愕然看着朱雀,顿时醒悟不能跟着这两个女人的节奏走。 “咄!”高德先冲着朱雀出声威吓:“你这装作小丫头的老魔婆,还是魔性不改!当日在松州好心规劝,希望你改邪归正,看来你是半分也没听进去!念在你告知我伏牛山大阵三分内情的份上,今日我可以饶你不死!若是执迷不悟还要出手……” 双手大锤跳到手中,锤头迎风再涨大一圈,咚隆往脚下一杵,砸出大片碎冰。 高德冷喝:“休怪我砸烂你的天灵盖!” 白虎跟另外两人顿时炸了毛。 “朱雀你干了什么?” “伏牛山是你泄露了消息?” “你到底跟他说了什么?” 趁着一发干扰弹造成了对方短暂混乱,高德回头料理小丽。 “我说你有点大局观行么?你跟马路上吵架抢方向盘的女人有什么区别?”高德没好气的数落:“我是有很多事情还没跟你说,只是这些事情我自己都还没理顺。刚才让你走是怕你出事,你既然知道我是在那个地方,就该明白很多事情很复杂,我是有苦衷的……” 小丽没好气的回嘴:“你是不是想说……关于这个事,你明白就行,具体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我呢总得说两句。虽然不能说得太明白,但意思就是那个意思。我只想说懂得都懂的,不懂的我也不多解释,自己好好想,细细品……” 哎呀你真是太懂了! 高德差点就唱出来了,旋即才醒悟到什么。 向小丽递过去探询的眼神,虽然头盔遮着她看不清楚,但以两人的默契,小丽自然该明白的。可高德没料到小丽却回了恶狠狠的眼神,继续骂道:“你还得意了呢?别以为可以随随便便糊弄过去!今天你得跟我交代清楚!” 她又瞅了瞅正在撕逼海塔会四人众,不屑的哼道:“拿这几个小丑当挡箭牌,你可真会抬举他们。” 好了,干扰弹被群嘲顶掉,那四人齐齐看向小丽,个个神色不愤。 “没必要意气用事。”朱雀先恨恨看了高德一眼,再道:“既然他们这对狗男女在这,咱们就收手吧,回去至尊也说不了什么。” 高德就不明白了,这个老魔婆为啥对他敌意这么大,而且明显是私人恩怨。至于什么狗男女……看来自己跟小丽的关系已经是天下人皆知了,好事好事,感觉很舒服。 白虎也对高德投来复杂的眼神,然后说:“你倒说得轻巧,人手和资源又不是凭空从混沌里变出来的。就这么打退堂鼓,你可以交代,我们可没那个福气。” “今日谁敢退,我就把谁挫骨扬灰!” 光头汉子怒声道:“你们总说这两人强,今天我就要看看到底是怎么个强法。” 另一个阴沉青年倒是风轻云淡,“不要自己吓自己,听起来他们也是来这里办事,事情还没办利索就被咱们搅黄了。他们就两个人,这边可不止是我们四个。” “你们倒是心热。”小丽的怒火转向他们,“放心,一个都跑不掉。不仅是你们四个,还有你们带来的喽啰,不管有多少,今天全都得在这里魂飞魄散!” 银白战甲覆身,丽容也被头盔遮去,散发着冰晶般光晕的大砍刀自她手里缓缓伸展而出。这一刻小丽仿佛成了冰雪与风暴的主人,漫天风雪都在她不断扩展的力量下顺服,在她身体周围凝结成条条奔腾的冰龙。 高德正心醉神迷,眼角瞅到什么,定睛一看,悲伤与愤怒如冰火对冲,暗金光焰也喷薄而出。将小丽的飞舞冰龙染得镀上了一层金光。 那是没了头盔,只勉强看得出轮廓的刑天战甲。三十九号完成了他的使命,已经追随战友和族人而去。 抡起大锤,高德先瞅准了朱雀。不管是向小丽自证清白,还是为三十九号报仇,或者是这家伙不落教还跳出来找麻烦真是自寻死路,总之他决定先干掉她。 “一边去!” 魂火刚刚伸展开,就被小丽放过来几条冰龙撞得横飞而出。 “别给我捣乱!”小丽是真生他的气了。 隐约听到笑声,不知道是朱雀还是白虎,高德怒发冲冠……好吧,其实是尴尬难掩。 就在小丽凝出条条冰龙时,海塔会四人众已经隐入黑气之潮中,而难以计数的魔人化出恶魔之躯体,也如潮水般奔腾而来。 “都去死!” 小丽冷冷呼喝,身影疾掠,绕着她盘旋的冰龙一条条轰下,在魔人群中炸起股股冰雪之柱。每道冰龙的威力胜过战舰主炮,每股冰柱都将数十上百的魔人撕成无数碎片,再在天空冻结。等落下时已变作了污浊碎冰,分不出是什么部位的碎骨血肉。 高德还是第一次看到小丽施展出“冰龙狂舞”这种招式,威力远胜女皇去年在金水门施展出的解离风暴。这自然是背靠北冥山,有着无穷无尽冰雪之力的缘故。尽管她没有纯粹的光精灵血脉,身上的冰雪之力与北冥山的力量有细微差异,但终究是亲近的,排斥的同时又有吸引,可以四两拨千斤的灵巧操纵。 小丽像是人形火箭炮般,对着魔人之潮狂轰滥炸,这还只是她顺手而为。她聚焦的真正目标,仍然是桥头上那片浓稠黑气。冰龙不断冲入黑气中,一条条炸裂,搅动得黑气不断沸腾。四人众像是打定主意躲开小丽,压根不露面。去没料小丽驱策的冰龙源源不断,毫无休止。毕竟她随手一招,周围的冰雪之力就能凝出新的冰龙,根本看不到极限。 高德还是忍不住动手了,高高跃起,重重落在桥头另一侧,大锤轰出一圈金焰冲击,将数十冲到近前的血魔步卒和怒酋之类魔人烧得肢体残缺头颅分离。 “我说了别跟我捣乱!” 小丽在半空嚷嚷:“你就是故意跟我作对是吧?” “没办法我实在忍不住啊!”高德搞怪,“你冰我火,咱们不打融化就不合逻辑!” 别说他这话可不完全是搞怪,顺手抡出的又一锤探入黑气中,那片黑气瞬间沸腾出更细密的波纹,然后向上升起冉冉白雾,向下洒落簌簌灰烬。 “什么你我,你就不把我当回事!”小丽果然是真恼他了:“现在你肯定在想,你知道了我的底细,而我还不知道你的底细。你终于可以翻身作主人,把我看做你的私人用具了吧?” “你想多了!”表情符金瓜锤跳到另一只手上,高德两手两锤转出金焰涡流,让他的声音也变得悠远深邃。“十万年前,他们也是像现在我们这样,她坐在他的肩上进了北冥山。他们都是仙洲人的造物,就像我们都跟圣山有关一样。我们啊,那时候就注定了要在一起。” 虽然说得异常模糊,小丽还是听明白了。 冰龙凝结和轰击的速度骤然加倍,就听小丽更大声的喊道:“这时候才晓得说好话,晚了!你干你的我干我的,别来烦我!” 话虽如此说,不少冰龙却专门奔着高德而去,就对准了他那金焰涡流搅动的地方。于是黑气蒸发烧蚀的速度更快,而靠近涡流的魔人之潮,更是一张张……不,一叠叠飞进炉灶里的纸钱,还是草纸铜钱那种,眨眼就化作了飞灰。 黑气轰然炸开,一头黑白斑纹的巨虎和一头烈焰火鸟直冲高德而去。同时一头浑身泛着青光的黑气之龙撞开无数冰龙,射向空中的小丽。巨大石柱也冲破冰面,驮着一尊石乌龟般的巨大石像高高升起。 白虎朱雀,青龙玄武,分作两队,亮出了自己的恶魔之力真身,分别找上高德和小丽。 ……………… “北冥山有动静了……” 未知之处,空旷寂寥的大厅里,姚婆婆立在三根金属圆柱之间,低声说:“丽和高德去了那里。” “那就是到了最后时刻。” 某根圆柱里传出非人之声,像是无数金属齿轮转动。“我们也该加快准备的速度了。” “丽……我是说上个丽,未必会认同。”另一根圆柱说:“说不定还有变数。” 第三根圆柱的声音最为低沉:“她会认同的,十万年的等待看似只剩下私情,其实支撑她的,仍然只是使命。” “那么剩下的唯一问题是,”第一根圆柱对姚婆婆说:“这个丽,到底是顺从私情,还是坚守使命?” “让她自己做选择吧,就像面对大明那时的情况。”姚婆婆说:“她终究不是原本那个丽,她身上有人族的血脉。我不知道她最终会选择哪边,但我觉得她不像上个丽,每一秒希望就远离了她无数星辰,她只能面对无尽的等待。” “你是说高德吗?”第二根圆柱有些不以为然,“我们评估过,他的魂火一旦扩展到某个极限,只会反噬自己。最终的结果是,现世的崩灭比不做抵抗还要快一些。” 第三根圆柱说:“在他出现后,我们关于现世的推算就不那么准确了,所以也不必执着于如此判定。既然我们要退却,造物们自己做什么选择,我们也不会干涉。” 姚婆婆身躯抖索了下,很努力才问了出口:“长老们,真的就毫无办法了吗?” “这个世界的存在一直在干扰主人的归乡之旅。”第三根圆柱说:“但主人并没有放弃,仍然坚持了十万年之久。主人赋予我们的职责到现在已经终结,十万年之后,世界还是没有变化,至少是升华那种变化,主人也无能为力,一切只能靠这个世界自己了。” 第二根圆柱说:“我们还会留在这个世界,向主人发送检测信息,确保主人能清楚的知道这个世界的结局。这也是你的任务,如果你愿意的话。毕竟我们对世界的解读过于机械,需要本世界的智慧生灵协助。但你跟着我们撤退后,就无法再对世界做出任何干涉了。” “不仅仅是你。”第一根圆柱补充:“现在的丽和高德,甚至可以包括若干生灵,你都可以带上他们。等到世界终结,我们回归,来得及的话你们还可以前往另一个世界,那是仙洲人开辟的更为美好的世界。” “那不是会把这个世界的黑暗又带过去吗?”姚婆婆笑道:“我知道你们有能力完全清除掉少数人的黑暗,刑天就是例子,但哪怕只是理论上的可能,我都不想存在。” “你们……不,你们的主人,为这个世界做得太多了。”她深深叹息,“只怪我们自己,无法冲破黑暗。” “并不是所有高尚、美好和正义都会赢得最终的胜利。” 三根圆柱同时说话:“连我们的主人也没有做到这一点,他们仍然在逃避黑暗。所以从生命的尺度来看成败,过程才是最重要的。” “我明白。”姚婆婆挺胸昂首,原本的佝偻老婆子形象散去,变作雍容美丽的女子。 她坚定的说:“所以我决定,跟大家待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