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京站在一间会客室中,黑白无常像木桩一样站在她两侧。 巨大的红木桌后面坐着一个个子极高的人。称他为“人”有些怪异。那张脸又宽又长,眉毛长得似乎要竖起来。无论如何让人看不习惯。似乎总有哪里不大对头。 这个人翻起一双又细又长的眼瞄了一眼阿京。然后皱眉。“判官,不要让我发现你又喝酒误事!若今天又错锁了魂来,你就代她回去好了!” “不会不会。”一个穿着米色西装的矮个老头连忙从旁边的桌上站起来答腔。个子矮却要穿西装,看得阿京都觉得别扭。分明就像一块方方正正的豆腐。 “还说不会。”高个子变了脸,眉毛高高昂起,啪地一声扔下个什么本本来,丢在判官老儿面前。老头儿弯了弯腰去捡,拿在手里看了一会儿就变了脸,本来黄黄的一张老脸变成青绿色:“哎呀,这.....这......这纯属意外!” 阿京看到黑白无常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无奈神色清清楚楚写在眼睛里。 判官老儿拿出手里一支碧绿的笔来,往阿京一指,呀了一声。阿京看到,笔端在她对面形成一片光影,光影里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婆,满面皱纹,面目竟和她依稀有些相似。 “哼!”桌后的高个子愤愤哼了一声。 判官在那儿点头哈腰老脸笑得阿京都动了恻隐之心:“阎王息怒,小老儿下回再不敢。下回再不敢。” 阎王!阿京的心颤颤地抖起来。 “你究竟要多少个下回?” 阎王的一张臭脸拉得快比得上马脸。冷哼了一声,不再理兀自在一边赔笑的判官,转了脸来对了阿京,刚要说话,却有个穿得如酒吧吧仔的小厮没规没距地从门外冲了进来,冲着阎王苦脸:“爷,娘娘正在发脾气呢,说是大王出去找女鬼的事情若不给个交代,今儿个是没得完了!” “你先出去!”阎王凶他一句,喝退了,以转向阿京,笑眯眯地:“你也见了,是判官喝酒醉了,错点了生死簿。你阳寿未尽,却被错拉了来,你也莫要惊惶气恼,我许你在这地府里做个官儿,日后得了道行,也升了做个神仙,抵了这件事,如何?” 阿京目瞪口呆了半天,总算明白过来,原来这乱糟糟的地方竟是到了地府中了。面前这破老头儿,竟拿了什么簿乱画一通。这样说来,她竟是冤死了! 她盛大的婚礼,她心爱的安子,她美好的生活,她甜蜜的爱情,只因了那好酒的糟老头子一朦胧,竟全成了烟云。转眼阴阳两隔。阿京目眦欲裂,伸出一个手指来指着阎王与判官,心肺都要炸开,气得说不出话来:“你,你,你们!” “莫惊莫惊,你若要回去,便送了你回去。你若不想回,依了阎王的,给你个轻闲的官儿来当着。” 判官老头儿只想将功补过,和颜悦色。 悲哀快要将阿京淹没。她如何这般不幸运,生得不如意,死竟也是错死了!“送我回去,送我回去。”阿京哭都哭不出来,一声一怮哭。 “你哭什么?送你回去,要抹了你所有的记忆。回去了,以前的日子不过一片空白。同样没有意思。”阎王在办公桌后冷冷地开口。 “不!”阿京尖叫起来:“错不在我,你最好快快送我回去,我要我所有的回忆与往事,一件一桩都不能少。你要敢抹去一点,管你是地府还是天庭,我一定让你们片刻不得安生,你倒试试看,你倒试试看!”阿京歇斯底里的叫起来:“你敢抹了我的往事,我一定掀了你的阎王殿!毁了你的地王府!”这样说着,心头又想起路安,气苦不得,竟连死都死错了,她与路安那段缘,如何要受这样大的折磨?心中凄苦,不由声音放低了,只喃喃地念:“安子,安子!”一时间只觉刻骨铭心地痛。 “莫叫莫叫了!”判官老儿在一边抖起来,又冲着阎王作躬打辑:“爷爷,你饶了我这一回,若不是陪了你去找那女鬼查大贪官的案子,我何消代你挡了那么多酒?若不是代你挡酒,又怎么会醉得划错了生死簿?你再惹恼她不得了。一股怒气若是冲上了九霄,上头查起这事儿来,小老儿我可真吃不了兜着走了!” 正说着,那个吧仔打扮的小厮跌跌撞撞冲了进来,额上起了碗大一个包,又红又亮,满脸的惊慌:“爷,娘娘发飙了!你若再不去看看,今儿可真会要上房揭瓦去了!” 阎王站在红木的大桌后,瞅一瞅小厮,又瞧一瞧神魂飘移的阿京。她那一股子思念之情,如潮水一般在周身涌现,饶是他隔了一张宽大的桌子,竟也抵挡不住。 “女人,如何都这样麻烦!”阎王闷闷喝了一声,一边绕了桌子下来,一边指指阿京:“念你一片痴情,如了你的愿,”有朝向判官老头儿:“送了她回去吧。” 说着便要匆匆去看他的娘娘,阿京看他要走,尖声叫起来:“我的回忆呢?我的回忆你们一丁一点儿都要还给我!” 阎王却不理他,心中记挂着吃醋发飙的娘娘,旋风一般跟着小厮走了。 “都还你都还你。没人要你风风月月的玩意儿。”判官老头在一边用手中那杆变得青碧透亮的笔点了点阿京。 阿京回头没好气瞪他一眼。冤有头债有主,这回揪牢了这老头,不还她一个公道,决不罢休。 老头儿微闭了眼,将笔划了一划,脸色就变了。阿京不知道他玩的什么道道,但看他脸色变了,一颗心竟感觉到什么,扑通扑通跳得凶了。 老头儿再睁了眼,满脸都是无奈讨好的样子:“我说与你,你莫气。地府一个时辰乃是人间一天,如今,已是七天了,你那人间的皮囊,已经化骨成灰......” 阿京如何不明白,气得立刻哭起来:“我不管,你们划错了,原原本本送了我回去。我还要去见安子,我还要和他成婚。我还要给他生个孩子,我们约好了五十岁一起去爬山!你送我回去!” 老头儿抓头:“你莫要激动,虽然那副皮囊不在了,我重新给你安排。一定让你如意。你莫哭了,可好?” “你要怎么安排?”阿京抽泣。栽在这样糊涂的老头手里,也不知人世间有多少人是这样冤枉送了性命? “你放心回去,我自有安排,我将你那往生帐打了包还你,除了阎王殿这一段儿,其它保管一样儿不少。你还鲜活乱跳地回去找你的帅小哥儿,可好?”判官连哄带骗。 阿京只有点头的份。落到这一步,怨天怨地不是办法。快快回到安子身边,那才是当务之急。只是,她却没想着判官那一番自有安排,原是让她生生绕了一个大圈儿才走回去。 得了阿京的妥协,判官招了手,唤了黑白无常到身边来,如此这般交待一番。两人大眼瞪小眼,极不情愿地带了阿京,重新往回走。 阿京出了那间极宽敞的办公室,转眼已是在云雾中穿行。心里不胜唏嘘:什么世道,阎罗殿还不是乱糟糟一片,似乎后院也极不安宁,原来彪悍如阎王,也要哄着屋里人,不敢有半丝儿懈怠......只是容不得她胡思乱想,突然间被人在后面一推,便晕晕乎乎直往下坠,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