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一季的纪录片拍摄，张三被分配到了s省内的一处深山老村子里，小山村那一带兴修了水坝，需要拍的就是过去与现在生活的对比。　　 纪录片拍摄非常累人，每去一处地方也许光是路程就得耗上好几天，更别提拍完的素材在经历过剪辑编排后在最终成品里可能只出现几分钟。此次行程也是如此，尽管基建狂魔已经努力在山区修路了，可进到这个小村子还是费了张三不少力气——长途颠簸的山路加上三千米左右的海拔着实令他疲惫。　　 第一天海拔上的太快，让张三略有些高反，总觉得整个人晃晃悠悠的，还伴随轻微头疼，好在经验丰富的他知道这不是太严重的反应，以他的体质睡一觉就能好。落脚点是个当地人新开的旅馆，不大，但设施齐全，屋内就配有供氧系统，这可比早些年拍外景条件好太多了。　　 他迅速放下行李装备，给小组成员交代完明日安排便早早休息了。　　 张三睡的很不舒服，胸腔闷闷的，明明在熟睡中又清醒地明白自己的大脑没有完全休息还在运作，整个身体仿佛都在跟他的大脑抗议该消停了。他梦见一处工地，确切地说是在此地常见的自建房，一群人在忙活着土木活，唯独墙角一个驼着背低着头的人显得格格不入，看得出嘴里在嘀咕着些什么，摇摇晃晃地在用头撞击着墙壁。　　 一觉醒来，张三觉得身子都快散架了，好像比昨天更累。　　 可能是真到了年纪身体不如从前了吧，不适应这个环境休息不好，一直做梦。他这样安慰自己。　　 之后的几天拍摄正常，虽然开发速度缓慢，但确实能看得出村里生活质量在变好，有更多的机会接触外面。　　 就在他们以为一切顺利准备收工打道回府的时候，一位组员在检查拍摄素材的时候发现了异常。　　 “张导，你看这段。”　　 是在水坝边采访村民的记录。　　 张三有印象，现场收录的时候检查过很正常，可现在的这段素材画面时不时会出现花屏，没有了被采访者人声，反而夹杂着奇怪的杂音。　　 “我放大了声音听过。”那位组员说道，“像是一个男声，在重复说什么话。”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张三也听出来了。　　 “然后我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画面，这里有个黑影。”　　 组员指的是被采访人背后的水坝边上，明显多出了一个人影的样子，并且在水边半跪着摇摇晃晃，就如梦里墙边的那个人一样——张三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起了自己做的梦，明明根本不记得梦里的人脸，更不用提声音。不过他倒是不慌张，外出拍摄遇到这种情况是有的，行业里的大家都知道，有些事情解释不清，就是那么玄学。　　 “这样，你联系那位村民再去拍一条，不要在水坝边，选个能看得出村里特色的地方就行了。”　　 张三顿了顿，又想起了什么：“其他水坝画面的素材检查了吗？”　　 “还没有检查完。”　　 “那你们一并检查了，然后按照我安排的联系村民拍。水坝的画面我估计也都有问题，等我消息再做安排。”　　 “好。”　　 张三下楼，刚巧店长老板娘在——这种新建的旅馆都是村民的宅子改造，正好打听打听。他打算和老板娘唠唠日常，比如什么时候开的旅馆、游客生意如何，然后想办法问问这水坝边是不是出过什么意外。　　 事情意外地比想象中要顺利，老板娘倒是很主动说了此处是收了旧宅子改造的，原本的屋子一家人很可怜，大概是相对封闭的村子，大家都习惯了同村人的离开，她反而很想找个外人说说这其中的故事。　　 ——屋子主人是个常年因病在床的老人，平时靠村里人轮流定期上门帮忙照顾，而他的独子为了给老父亲赚治病钱长期在外打工。父亲的药很贵，除了必要的生活支出外小伙子全用在了父亲身上。前两年因为环境特殊，小伙子要找工作很难，顶着健康风险靠外卖攒下了些钱，想办法加了几个购药的团购群，倒是给父亲的药续上了。　　 可现实糟糕的情况比他预想得要持久，稀少的药品渐渐变得难买了，能买到的渠道也开始加价。　　 他开始借钱。　　 可是见识不多的他找错了地方，借钱容易还钱难，利息迅速以他还不起的速度越滚越高，别说父亲，最终他连自己的温饱也保障不了，号码还被频繁骚扰，每天都在承受着精神折磨。　　 “唉，多好的一孩子啊。”老板娘感叹道：“他觉得父亲是自己害死的，欠了一身债也还不了，日子没了盼头，哭都哭不出来，安安静静地跳池里去了。”　　 张三理解了视频素材里的“对不起”，是那小伙子在自责啊！　　 “你们这边哪里有卖香烛纸钱？”　　 老板娘知道了他的意思，给他指路了村里一家小店铺。　　 “对了，你有时间接受我们的采访吗？就把刚才说的事给简单说一遍。”张三隐约觉得那小伙子还是放不下，是在向他传达什么信息，也许是希望他把这个事迹记录下来才好安心离开？　　 “可以，晚饭前那时间吧，没什么人入住了，该忙的也忙完了。”　　 “好叻，那就说好了啊。”　　 张三转身离开，给队员发消息。　　 几日后张三一行人启程回到了城里，开始紧锣密鼓的剪辑工作，补拍的水坝素材没有问题，小伙子的事也剪了进去，虽然只有短短几句话。　　 愿他能够放下，安心离开吧。　　 张三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