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老板是怎么想的，在殡仪馆附近开了一家24小时便利店，虽说附近确实也有一定数量的居民，有人依然还住在这一片老房子内。　　 李梅找到这份工作时，随口问过老板这个问题。　　 “因为有需求啊。”老板回答。　　 能有什么需求呢？便利店的物价比小店超市要高一些，这些老居民大部分时候只是路过，除非有年轻些的亲戚带小孩过来，会在这里顺便买点小店没有的零食小玩具；更多时候是，殡仪馆出来的人会进来逛一逛，偶尔会带上一瓶水——世间不成文的规矩，遇见过世之人的场景之后会找个光亮的场所转转，以免将不干净的东西带回自己家，这类小店超市便是最好的去处。　　 作为打工人怕的是这个店面倒闭的太快，怕的是万一到时候还没准备就又突然丢工作，但老板很好说话，似乎也不怕亏本的样子，李梅也就不再多想，毕竟这个位置的店铺相比别的地方要清闲的多，需要接待的人也比较固定——　　 一般分为两批人，确切地说是两个作息的人。一批是早上4点多就会来店门口坐着喝茶的老人，老板在门口摆了两套露天桌椅，本是为了方便买了即食食品饮料的人摆的，在这里反而成了他们的茶摊，一大早就会带着一个结满了茶渍的透明大水杯来这儿聊天；另一批则是天晴时跟着太阳的老人，太阳在哪儿他们在哪儿，太阳下山了他们也就回屋子了。　　 和李梅最先混熟的是大清早抱着大塑料茶罐子的刘老头。　　 刘老头住的近，起的早，可以说是自从开业以来的老顾客。他精神极好，除非天气不好，几乎每天早上都能见着他的身影，就算他一个人他也能叽叽呱呱或是对着空气比划，好像和别人在聊天一样，高兴的时候会在便利店买一包瓜子，这可以说是他在这里唯一会消费的商品了。　　 李梅一开始以为他是早期的老年痴呆，她见过一些老人会对着空气自言自语，他们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时候外人甚至插不上话。可时间久了她发现不是这样，刘老头脑子很清醒，他会对着空气介绍李梅，说这是新来的店员，以前的干了一阵子就又跑了，年轻人真是吃不得苦，诸如此类。　　 “嘿，王老太太跟我打赌说你不会跑呢！”有一天刘老头跟李梅搭话。　　 王老太太是谁？　　 “就是经常在这儿陪我聊家长里短的老太太，不知道多少年前送那儿烧喽，不是子女送来的，就一直留这儿了。”　　 哦，原来如此。　　 ——果然如此。　　 李梅找到这里的时候就想过这种可能性，没想到真能遇上，她倒是乐意当故事听，要是害怕就不会接这份工了。　　 “那您这么说出来不是犯规嘛，万一我被吓跑了呢？”李梅接话。　　 “哈哈哈哈哈！”刘老头高兴了起来，转头对着空空的座位说，“老太婆被你说对喽！你赢了！”　　 至此之后，刘老头早上来的时候都会找李梅来聊上两句，讲讲这些年他在这里遇到的殡仪馆里出来的“人”，会游荡出来的大多数还是一时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离世了，刘老头乐意陪它们聊，听听他人家事的同时还能顺便讲讲自己家里的事——反正跟它们讲也不怕对外人暴露什么隐私，子女没有时间来探望，总得想法子打法自己的晚年时光。按刘老头子自己的话说，这是一种提前的经验交流，自己迟早也会有这么一天。　　 当然这样的故事不仅限于早间段。　　 某天上午，李梅正准备下班，罕见地来了一位老太太向她询问最近流行什么零食，李梅便推荐了店内一款带着小玩具的零食，说小孩子很喜欢。老太太点头，微微颤抖的手掏出皱巴巴的现金说：“那你帮我留两包，就放你这里，我今天得走喽，明天我孙子孙女来的时候帮我给他们，斜对面那个楼里的，来了你就知道。”　　 当时不解的李梅在第二天得到了答案，当斜对面楼里来了几个戴着黑袖章的人来买水时她明白了。小心询问核对后，确认了他们是昨日逝世的老太太的子女，她便说明缘由将零食转交给了家属们。　　 也正是这一段时间经历的种种，让李梅明白了老板所说的需求。　　 这是一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但又不仅仅只是一家便利店。　　 阴阳相隔断人肠，人间有此少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