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依无靠地活了二十年,除了年幼时的懵懂,人生就从来没有过什么温度。 既没有任何人或事值得她动用情感,她本身也无意去触及这种情绪。 维持了这么久的认知,却在今天出现了变化…… 她一面可以冷静地抽身分析这种微妙的状态,一面又意欲沉浸在这种情绪中,不愿醒来。 这两种情绪撕扯着她,最终到底还是理性占了上风。 只是这种感性又是真实存在过的,一时间也难以完全消散,便不可避免地生出一种陌生的恍惚之感。 人的情感,当真是复杂而难以琢磨…… ****** 从密道出去,便已距上京城很近了,二人从城外换乘马车,一路摇晃着进了城。 景年还易着容,没什么顾及,一路上掀起车窗的帘子,时不时向外探看。 一切都是照常的模样,与她离开时基本无异。 如此车水马龙的繁华之貌,着实很难叫人想象,不久前这里竟差一点就被叛军侵占,距离改朝换代仅隔一步之遥。 …… 待眼前所见逐渐熟悉起来,最终站在了七皇子府门口时,景年这几个月来的所有不安才彻底平息,尘埃落定之感油然而生。 萧痕转头看向在门口停顿下来的人,“姑娘这边请。” 景年正抬头看着府门前的牌匾,闻言低头跟了上去,这才主动道:“不知七爷与先生是何时回京的?” “算上今日,已返回了有五日。”萧痕很快回道。 “这一路可还顺利?” 有许多问题涌到嘴边,却又一时间不知该问哪个好。 “姑娘应该早听到传言了,一切都很顺利,太子也平安返回。” 萧痕并未细说,只在前面带路,景年这才发现,这是往七皇子书房去的方向。 “七爷交代,姑娘回府后,想先与姑娘见上一面。” 许是察觉到景年的疑惑,萧痕适时道。 景年攥着肩上包裹的手紧了紧,点了下头。 …… 走进那散发着熟悉墨香的书房,看着周围熟悉的陈设,简直恍如隔世。 明明也才只过了两个月而已…… 似是听到外面的动静,房内屏风后很快走出一人—— 一身白衣,身形高大,一双剑眉下是浓黑的星目,一头长发半披于肩上,是少见的休沐时的装扮。 虽已是相当熟悉了,但每次看到,还是会忍不住感叹。 景年从未见过这世间能有人将干净与温润、高贵与清冷,如此协调地融为一体。 而欧延就是唯一的例外。 无论在何处,他总是人群中最出挑的,周身的气质浑然天成,就连那皇宫中真正的皇子,都难与之并论。 跟萧痕一样,两个月来的风餐露宿,即便是他,也黑了许多,瘦下来后,脸部的线条越发立体,连带着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叫人移不开眼的强烈气场。 …… 景年不知怎的心跳骤提,下意识便弯身跪到地上,“见过七爷!” 欧延将她扶起,以一种她非常熟稔的语气道:“怎么又跪了?之前不是说好了吗?” 呼出一口气,强压下那一阵莫名的悸动,景年弯了下唇,由衷道:“恭喜七爷,得胜归来!” 欧延看着景年还有些陌生的容貌,松开手笑起来,“许久未见,看到姑娘现在的模样,一时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景年下意识摸了摸脸。 “七爷……也黑了不少。” 她抿了下唇,这话没过脑子,不知怎的便脱口而出。 欧延扶额失笑,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实是北境气候恶劣,男子混迹军营,过得自然粗糙了些。” 景年见他一本正经地解释,也有些想笑,随即又绷住,生怕伤了眼前这位尊贵的皇子爱惜羽毛的自尊心。 “之前的伤,现在如何了?” 景年下意识摸了摸胸口,笑道:“谢七爷关心,早就痊愈了。” 欧延放心地点头,又道:“我派萧痕过去的匆忙,姑娘勿怪。” 这话与萧痕方才说的一模一样,景年摇头,“七爷哪儿的话,前几日便在村中听说打了胜仗,我也正在想着,七爷应是该回来了。” “实是有要事相寻”,欧延很快解释,“姑娘有所不知,此次我军能够顺利得胜,这其中……还有不少姑娘的功劳。太子殿下得知此事,颇为感慨,托我一定要邀请姑娘参加明日宫中的庆功晚宴。” 什么? 景年一头雾水地看向欧延。 她的功劳? 这又该从何说起? 欧延示意景年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姑娘可记得,我与慕容昕出发前,曾向姑娘询问过北境的地形?” 景年眨了下眼,默默点头。 “我们按姑娘所说,绕过断情山西侧,节省了将近半月的时间到达狄国境外,而且现在正是入春之时,姑娘说的那条藏于沙漠之下的隐秘河道,正是涨水之季……” “有了如此难得的地利,我们便顺水推舟,设计将敌军引入沙漠交战,最终借助天气,修改河道,以大水一举冲毁了敌营。” 欧延没细说全部过程,只简单描述了一番,颇有些云淡风轻的意味,一双眸子望着景年,很是专注。 景年这才恍然大悟,哪想到自己随口说的几句话,竟成了他们制胜的关键,嘴唇动了动,一脸不可置信,“原来是这样……” 欧延笑着看她。 “我也只是把我知道的说出来而已,还是七爷与慕容庄主,计……计谋用的好。” 她憋了半天,想用个词反过来称赞他们,可惜脑子里过了半天,愣是没想到,只能干巴巴道。 欧延十指相扣,很是轻松地向后靠向椅背,“姑娘不必谦虚,过一会儿,那眼比天高的慕容庄主还要专程为此前来向姑娘道谢呢。” 他的形容倒还挺符合景年对慕容昕的印象,也听出他那有意的调侃之意,忍不住噗嗤一声笑起来。 “我可是听到了!损我是吧?——” 书房外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男声,带着熟悉的傲慢,景年一听便知这是那眼比天高的本人来了。 许是之前早已熟识,又是经历了好一番凶险再见,这回景年放开许多,大着胆子望向来人,机灵地飞快收住脸上的笑,绷着唇角一本正经地向慕容昕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