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阳光
宿舍之内,老员工们第一次在早晨的时间,从睡梦中醒来。 他们睁开迷蒙的双眼,看向被涂抹得漆黑一片的窗户。 即便身处黑暗,他们也能感觉到自己越来越虚弱的身体,能闻到自己身上越来越浓郁的恶臭。 他们已经死了太久了。 ……………………………… 刘允儿再也支撑不住,一直捆抱住女主管的手。 刚刚的缠斗,两人都耗费了大量力气,现在正躺在地面上喘气。 距离广播发出,已经过去了足足十分钟。 走廊之中是一片诡异的安静,那些身在宿舍的老员工们,似乎根本没有听到陈十三的话,什么反应都没有。 刘允儿喘着气,脸上的表情说不上是失望还是解脱,她试探着转向陈十三的方向。 “要不,我们再想其他的办法吧。” “幸好还有时间,总能想到其他的生路。” “也许,咱们的员工档案不在五楼也说不定!” 女主管狠狠地翻着白眼,她环抱在胸前的手指不耐烦地敲打着,看向两人的目光之中带着浓浓的憎恶。 “可以了吧,广播也发出去了,也算是给过你们机会了。” “没有人回应也是正常的吧。” “毕竟,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我的同事们可以安安稳稳地继续待在这里,又凭什么去找死啊!” “你们赶紧给我滚得越远……” 女主管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阵杂乱无章的脚步声打断。 脚步声快速在整栋大楼之内响起,是那些逐渐适应了清醒的老员工们。 他们飞奔着,在楼层之中来回跑动,还趴在地上的刘允儿和女主管,能感受到地面正伴随着众人用力的踩踏,而带来微微的震动。 “他们……在干什么?” 女主管疑惑地想要从地面上爬起来,不等她打开门看个究竟,“哐当”一声巨响,把身处于办公室之中的三人都吓了一跳。 是巨大的玻璃窗,被众人砸碎的声音。 接着,玻璃破碎的声音,便如同前赴后继的海浪一般,在一楼,二楼,三楼,四楼的走廊之中响起。 大量的光线照射进这栋被尘封了三十年的办公楼。 久违的光亮。 女主管有些不习惯地,用手挡住从门缝之中透进来的阳光。 她太久没有见过阳光的眼睛,被刺激得眯了起来。 生理性的眼泪从她的眼眶里流出,脸颊上是一阵热烫。 走廊之中,老员工们疯狂的跑动着,他们就像是多年不见的好友一般,与每个见到的人拥抱,拉手。 这一天,他们已经等了太久了。 “小桃!这儿!” “谢谢你照顾我们这么久!是时候让咱们为你撑腰了!” 门边的老员工看见打开门站在办公室门口的女主管,激动地打着招呼。 “小桃,这么多年了,真是辛苦你了!” “快过来让姐姐抱抱!” 马晨晨的室友带着腐烂了一半的脸,声音清澈地一把抱住女主管微微颤抖的身体。 从她的声音就可以听得出,她当年一定是一个特别活泼的女孩子。 “小桃,你对我们好,我们都知道!可是,你看看我们现在这个样子。” “你看了不害怕,我自己看了都恶心!还不如让你杨大哥痛痛快快地上到五楼杀一场!” 缺失了两条腿的健硕男子一边拥抱着身边的好友,一边粗着嗓子离得老远,跟女主管打招呼。 “桃儿!当年的事情根本不怪你!要怪就怪五楼那个混蛋!” “你根本没有必要内疚!你为我们做的已经够多了!” 年轻的男人带着一脸的稚气,笑容灿烂地挥动着他露出白骨的手。 “就是啊!你能活下来我们不知道多替你高兴!” “但是看到你为了我们,守着这个破地方三十年,姐姐心疼啊!” “就让我们去咬死那个混蛋,给自己报仇!” “咱们今天要是能杀了它,也算是过年了!不对!简直比过年还高兴!” 脸上淌着浓水的中年大姐,笑容满面地摸了摸女主管的头,大着嗓门招呼着远处的人。 “小桃!小丫头都长成大姑娘了!” “张大力,快过来看看咱们小桃,看看她跟三十年前有什么不一样!” 被叫做张大力的男人嘿嘿笑着,陈十三看见这个熟悉的笑容,只觉得心脏一阵阵的突突。 这明明就是睡在他上铺的室友。 他可无法忽视对方嘿嘿笑着的嘴里,掉出一块儿腐烂肉块的场景。 “小桃!我们这些年虽然一直留在这里,但是我们并不快乐。因为我们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 “即便每天严格按照时间表行事,这也并不能给我们一种,我们还在上班的错觉。因为,我们也很清楚地记得,自己已经死了。” “即便每天躲避阳光,习惯黑暗,我们也可以看得到自己身上腐烂的碎肉,和越来越重的尸臭。” “在这里的每一天,我们都想要冲到五楼去,撕烂它,咬烂它,为自己报仇。” “可是,我们又担心你!” “如果我们这些人都不在了,剩下你一个人又该怎么办呢!” “你把所有的青春,所有的时间都浪费在这栋大楼里了,如果我们走了,你该多孤单啊!” 马晨晨的室友女抱着女主管,声音温柔有力。 “但是,人总得向前看的不是吗!” “我们想要向前走。” “也请你不要再回头了!” 女主管怔怔地看着眼前这群人。 这是她曾经无比熟悉的工友们。 三十年过去了,她早已经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变成了一个中年人,可是她的那群工友们,却还像她记忆中的一样。 原来,他们之所以没有上到五楼去报仇,不是怕死,而是为了自己吗! 原来,其实她一直以来的保护,都是错的吗! 女主管紧紧拉了拉身边人的手,感受到对方手心中传来的力量。 她转身走进办公室,挥动椅子,一把砸烂涂满黑漆的窗户。 让阳光在三十年之中,第一次照进HR主管办公室。 她拧开广播的开关,声音响彻在整间办公楼之中。 “我们的仇人,就在五楼!” “是因为他的自私和贪婪,让这么多人成为了他的牺牲品。” “我们被迫家人分离,被迫骨肉离散,被迫承受失去生命的痛苦!” “今天,就让我们为了曾经的梦想,为了我们的爱人,为了我们失去的未来!” “复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