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车悖论，陈十三当然知道。他虽然不理解为什么唐辽在要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提起这个，却还是十分耐心地回答。　　 “电车悖论，这是非常着名的一道伦理性问题。”　　 “在题目中，你是一名电车司机，你的前方有一条分叉路。分叉路的左边，被绑着一个孩子，而分叉路的右边，则被绑着五个孩子。”　　 “电车失控，在千钧一发之际，你是会选择让电车从分叉路的左边碾压过去，去拯救那五个孩子。”　　 “还是会选择让电车从右边碾压过去，去拯救那一个孩子！”　　 唐辽感受着风从自己的耳边吹过，带来让人头皮发麻的战栗。他看着陈十三的方向，很好奇对方的答案。　　 “所以呢，你会选择怎么做？”　　 陈十三皱着眉头，只觉得越来越看不懂唐辽了。　　 他沉思了一会儿，手下画着符咒的动作没停，心中却已经百转千回。　　 在这道问题的选择之中，不论选择拯救一个孩子，还是选择拯救五个孩子，都没有绝对的道德立场，有的只是绝对的功利。　　 “如果是我，我一定会选择拯救五个孩子！”　　 “以更多人的利益为先，这是大多数人都会做出的选择，我也不能免俗！”　　 “虽然这样的行为，对于那一个孩子非常不公平，但是……”　　 陈十三把符号又修改了一遍，还是觉得有点跟脑海之中的画面不太像。这个符号他已经修改了很多遍了，改到他都有些自暴自弃了。　　 “总要有人要对此负责！总要有人来承担责任！”　　 “总之，不论选择拯救哪边，我都非常不赞成在电车之中，什么都不做的行为。”　　 “这样的行为才是真正的不负责任！”　　 陈十三颓废地把写得不像的符号擦掉，又写了一遍，画符耗费了他太多心力，导致他看向唐辽的眼神里都带着一些疲惫。　　 “那么你呢！自诩总是能够在副本里找到最优解，试图每一次，都用最大收益方式来解决问题的唐先生！”　　 “你又会做出什么选择呢！”　　 不等唐辽有所回复，森林之中突然狂风大作，树叶被狂风刮落，锋利的叶片如同刀子一般，划在参与者身上，留下一条条浅淡的伤痕。　　 刘允儿惊叫了一声，她匆忙拨弄开掉落在自己头发上，遮挡住视线的树叶，就看见黑影们成群结队，一起朝着陈十三的方向围拢而来。　　 这一次的黑影没有选择从单一的某个方向攻击，它们在经历过接二连三的攻击之后，似乎终于领悟了，最有效的攻击方式。　　 “陈十三！”　　 “快点躲起来！这些黑影全部朝着你过来了！”　　 “它们围过来了！没有几点钟方向，而是四面八方！”　　 刘允儿想要站起身去帮忙，却想到了陈十三的再三嘱咐，只能懊恼地端坐在空地的最中央，一点也不敢动。　　 她是镜子，她不能动，她动了，计划就全完了！　　 “陈十三！跑啊！”　　 “别管符咒了！先保住命要紧啊！它们太多了！”　　 密密麻麻的黑影，围拢在陈十三的四周，它们的包围圈没有一丝空隙，刘允儿也数不清，这到底是多少黑影，她只知道，这些黑影的包围区域里，就连风都安静了下来。　　 它们也许有上百，也许有上千，也许贵意村，千百年来的枉死者倾巢而出，在这样的夹杂攻击之下，没有人能够平安无事地从中活着出来。　　 “跑啊！你跑啊！别画了，我求你别画了！”　　 “快跑啊！它们真的会杀了你的！”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等一会儿再画也是一样的！”　　 “求求你！跑啊！”　　 陈十三咬了咬牙，看了一眼地面上已经被画得就剩下最后一个符号的图案。他捏紧了手指，没有移动。　　 这个时候离开，他们之前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哪怕是拼死一搏，他也得咬牙坚持到画完！　　 “不用！”　　 在刘允儿带着浓浓哭腔的哀求声里，陈十三果断选择了拒绝。　　 “我要画完！”　　 他要画完！因为只有画完，才有继续走下去的希望！　　 ………………………………　　 陈十三的手指，坚定地触碰在地面上，在鲜血的湿滑之中，他写上了最后一个符咒。　　 漫山遍野的黑影，似乎在这一刻再也没有了顾虑，它们争先恐后地冲了上来，围绕在陈十三的身边，想要把眼前这个男人撕成碎片。　　 唐辽微笑着，撑着不停向下滴血的身子，从地上爬起来。　　 他张开双臂，如同一张最坚固，最值得信任的盾牌一样，整个人，扑在陈十三的后背上，把人护进怀里。　　 陈十三只不过是僵硬了一瞬间，就立刻放松下来，他快速移动着手指，描绘着符咒最后的纹路。　　 在这一刻，能够把后背交付出去的，也许不止是朋友，还有惺惺相惜的对手。　　 伤口在一眨眼的功夫，就遍布了唐辽的全身，他的脸被伤口覆盖，再也看不见一丝文质彬彬的气质。他的后背早已经没有了一块好肉，疼痛让他无法挺直脊背，只能岣嵝地弯着腰。　　 就连一贯以来，云淡风轻的声音，在此刻都显得喑哑又模糊。　　 “陈十三！其实，电车悖论还有第三种解法！”　　 “这个解法，不是让我利益最大的，却是我能够想到的，最想去做，最不会后悔的解法！”　　 陈十三感受着身后的男人，气息越来越微弱，血液的温度越来越低，他手指一勾，画上符咒的最后一笔。　　 “是什么呢！”　　 是什么呢？　　 唐辽张了张嘴，到了嘴边的答案，却无论如何都没有力气说出来了。　　 他想说，他如果站在电车上，既不会选择让电车变道到左边，去拯救那五个人。也不会选择让电车变道到右边，去拯救那一个人！　　 他会选择，跳下车，然后站在电车前面，用自己的身体，去逼停这辆车。　　 “我…………”　　 唐辽从陈十三的后背摔落在地上，他再也没有机会，把这个答案，告诉他的对手了。　　 这一场聪明人与聪明人的对决，终归算作，他赢了吧！